收到卫盎送来的信, 君律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称得上是烦躁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四皇子, 平日里阴魂不散不知进退也就罢了,在他父母的忌日还要出来捣乱,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
君律最初是连信都不打算看的,直接就叫人扔进了废纸堆里。
但是和风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一句, 说是四皇子派来的人再三说了,请君公子务必要看这封信,否则日后定然是会后悔的。
来人说得言之凿凿, 和风不能说彻底信了他的话, 但也记了几分在心里。因为四皇子派人过来送信送物已经是常事了, 以往都是物件送到就了事,绝不会多说什么, 只有这回是刻意嘱咐了。
和风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把这番话转述给了君律。
君律闻言眉宇微蹙,显然还是有点在意的。迟疑片刻, 他从和风手里接过了信。
君律当时是这样想的,卫盎再露骨再肉麻的信都写过了,他就当是再被他荼毒一回好了。
然而拆开信封展平信纸的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和风可以清晰地看到, 君律的表情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悲伤和惊讶的复杂神情。
和风跟着君律四年了,最早的时候君律在他眼里就是个被人保护地太好以至于不知世事艰辛的单纯孩子。
那时,和风真情实感地为君家的未来担忧过, 这样的一个孩子,他能担负起家族的未来吗。
不过最近一年多,君律的表现明显是成熟了许多,和风在给君老爷子写信汇报的时候,也不至于忧心忡忡了。
然而不论什么时候,和风都没在君律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他犹豫了会儿方低声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是君律的性情活泼开朗的缘故,大部分和他接触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了他凄惨的身世,但是每年的七月都是君律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昭阳王府上下虽不会说什么,却会对他格外呵护。
特意挑在这个时候惹君律不开心,原就对四皇子没有好印象的和风顿时对他更不满了。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君律把信收好,起身回屋换衣服去了。
“若是王爷王妃问起来,属下该如何回答?”和风亦步亦趋跟了出去,再说君律生辰特殊不会庆贺,可谢王妃肯定会派人送菜过来的,君微君倩也有可能过来,他该怎么解释公子不见了呢。
君律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道:“他们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可要是没问,也就别说了。”
看到内容之前,君律有过好几种猜测,但在他最夸张的想象里,卫盎也就是使出了以往手段的升级版。
出乎君律意料的是,卫盎的这封信非常简短,全然没有以往那种卖弄文采的行为。卫盎开门见山地说了,他知道君律父母的真实死因,如果君律信他的话,就赶紧去他指定的地点见他。
君律看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怎么可能,他都是隐隐有些怀疑的事,卫盎怎么可能知道。
前世,君律从来没有怀疑过父母的死因,毕竟难产和病逝都是很常见的原因,他没什么值得多想的。
重生后,君律也不是要追究什么,他就是感觉自己对亲生父母的了解太少了,哪怕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他们也是他的生身之人,他不该对他们一无所知,就把他们的遗物进行了整理。
君浦夫夫生前长居琅琊,他们留下的遗物主要在琅琊老家,随着君律送到昭阳王府的不过是些字画。
君老爷子想的是,君律注定是见不到双亲了,能看看他们的笔墨也好。可对君律来说,冷冰冰的字画哪里比得上把他视若亲子的君澜和谢王妃,所以那些东西他看过就算,并没怎么用心。
反而是重来这一回,他的心境变了,也就注意到了很多以往被忽略的地方。
在君律长期被人灌输的思想里,他的双亲就是那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甚少过问红尘中事。可仔细看过他们写的东西,君律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有人在对自己刻意隐瞒着什么。
在君律出生前三个月,君浦突然有事离开了君家,一走就是三个月。
君律第一次在君浦的信里看到这个内容,感觉非常意外,为什么从来没人跟他提过这件事,而以前的他,也没仔仔细细看过这些信。
常理来说,除非是发生了很严重的非得君浦亲自去处理的事,不然君律都要出世了,他怎么可能离家那么久,就连儿子的出生都没有赶上。
君浦离家期间和苏昱保持着稳定的通信频率,平均三天一封,每封都是十来页,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尽管君浦和苏昱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君浦到底办什么事去了,但看他们每封信都有闲情逸致互相调戏,君律就能判断出,君浦去的地方不是很远,每天也不是特别忙。
在苏昱写给君浦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写道“快点回来,你儿子想要见你了”,那是君律出世的前日。
然而,君浦没有及时赶回来,也就没能见到苏昱的最后一面。
苏昱去世后,君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笔,君律再看到他的墨迹是自己的周岁画像。
君浦和苏昱留下了非常多的笔墨,有书信,有诗词,有字画,君律断断续续看了小半年,才把全部内容给基本理顺。然后他很惊讶地发现,这些东西并不完整,还有相当程度的缺失。
君律搞不清楚,造成缺失的原因是什么,到底是谁想要瞒着他事情的真相。
是祖父?是父亲?是伯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再一个让君律心生疑惑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父母虽然文采过人,可都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向很好,而不是他惯性记忆中的体弱多病。
君律知道,身体很好的人也有可能难产身亡,更有可能暴病而亡,但是两个人都是这样,由不得他起疑心。
要知道,苏昱和君浦最后留下的墨迹都是在他们去世的前夕,单从笔迹判断,他们的身体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惜死神的来临就是那样的毫无征兆。
尽管心里有着些许的怀疑,可君律从来没把这种想法告诉任何人,因为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
看了卫盎的信,君律下意识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然后他猛然想起,在苏昱的信里,不止一次提到过郭侍君的名字。
苏昱没有说他和郭侍君是什么关系,可就是这一点,也足够君律对卫盎的话有那么一丁点的信任了。
君律匆匆忙忙赴约去了,留下和风犹豫不决,他是不是该主动跟王爷王妃说一声。
卫盎做事特别大手大脚,随便给君律送点东西,价值也是不菲。但是今日,他不知是转了性子,还是另有所图,竟然约了君律在一家很偏僻的小酒馆。
“小朋友,你来了?”卫盎早就到了,似乎很有把握君律一定会来。
君律皱了皱眉,不满道:“四殿下,能麻烦你换个称呼吗?”姜源叫他小朋友也就罢了,卫盎跟着凑什么热闹,他听了浑身都不自在。
“那就小美人,你看如何?”卫盎看似在跟君律商量,其实自顾自就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