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百花小楼(十四)
牌子挂上去之后,顾白月搬来一个小板凳,不吃不喝,死死盯着优昙花花盆,只当是守株待兔。
嘿,还别说,一个上午过去了,来来回回几波人想要接近,一会儿有小厮过来想要帮忙培土,一会儿有丫鬟要给花株浇水。顾白月看破不说破,笑眯眯地婉拒了,心想:我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过了片刻,陆小凤来了,贼眉鼠眼地笑:“阿月啊,太阳西移了,我替你把花盆挪一挪啊?"
果然来了。
顾白月笑着问他:“陆小凤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吗?"那人一双眼睛格外灵活,滴溜溜乱转:“我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啊。"
顾白月出手如电,狠狠扯住他面皮,一阵揉捏:“哈哈,给我逮住了吧,我问陆小凤是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却说‘我是',这么说,你不是陆小凤喽?‘
那人大喊:“别揪别揪,我就是陆小鸡啊。”顾白月气哼哼地笑:“骗人,陆小凤才不会承认自己是陆小鸡呢,你个笨蛋采花贼,快点把我的花还回来!”两人正在打闹,花满楼和陆小凤结伴走了过来。陆小凤一眼识破那人伪装:“喂喂,你个死猴精,偷谁不好偷到阿月头上。
原来这人正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他此时扮作陆小凤,偏偏与
正主撞上,又被顾白月抓个现形儿,可谓职业生涯莫大耻辱。司空摘星愤愤地挥舞拳头,“陆小鸡,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聪明的小偷?这个女人竟敢骂我是笨蛋!"
顾白月使出激将法:“你若是天下最聪明的小偷,为何连一只花盆都偷不走?我若是你,羞也要羞死了。司空摘星气得哇哇乱叫,“我要是能偷到呢?"顾白月:“那我就承认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每次见到你,都大喊三遍‘天下第一大笨蛋,参见天下第一聪明人’!‘哇哦,这个赌注够狠,司空摘星很满意:“好极好极,我们就赌这个!‘
顾白月见对方上头,趁机追问:“你要是输了呢?’花满楼同顾白月自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心有灵犀,闻言已经大致猜出顾白月的意图,顺势添了一把火,“这位仁兄,我看你还是不要跟阿月赌了,否则不但要当天下第一笨蛋,还要把优昙花还回来,唉,得不偿失啊。"
司空摘星的火气彻底被激出来了,他高高仰起下巴,志得意满:“不可能,我自出师以来,还从未失过手,我今儿就把话放这了,我若是连区区一个花盆都偷不到,就乖乖把优昙花给你送回来,而且,每次见到你,也大喊三遍"天下第一大笨蛋,参见天下第一聪明人’!‘
这话正中顾白月下怀,她进一步确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司空摘星:“当然不会,我们做小偷的人,最讲究信誉啦,谁若是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陆小凤欲言又止:“
兄弟,你还是不了解阿月,话别说太绝,否则等会输了之后,有你哭的时候。
顾白月:“那就好。‘
她一边嘿嘿坏笑,一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锤子,快步冲向花盆,嘴里嘀嘀咕咕道:“想成功偷到这只花盆,起码花盆要存在吧?‘司空摘星:“嗯?
! !'
他几乎立刻明白了顾白月话中深意,灵机一动,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糖炒栗子,直击顾白月后背穴道。
谁知司空摘星的动作快,花满楼的动作更快,衣袖翩翩,宛若百蝶穿花,不偏不倚地将那一枚栗子兜住,一手"流云飞袖”使得出神入化,同时右手折扇平伸,拦截司空摘星去路。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几回合,而顾白月也抓住机会,干脆利落地扬起锤子,哐哐哐地敲起来,嘴里还喊道:“八十,八十,八十......’
这一番动作下来,花盆应声碎掉,四分五裂,顾白月继续挥舞锤子,仿佛在打地鼠,直到其中一部分变作齑粉,神仙来了也复原不了,才停下来。
司空摘星伤心欲绝,满脸悲愤:“不!你快住手啊!'顾白月抹了一把汗,眉眼狡黠地笑了:“怎么样,我就说你永远也偷不到这一只花盆,只因这一只花盆已经彻底不存在啦!’花家堡可不是任人随意进出的菜市场,自从十五年前花家遇敌受袭,花满楼因此失明之后,花如令就不惜花费重金,大手笔地雇佣了许多武艺高强之人看家护院,能在这种情况下偷走优昙花之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想夺回优昙花,就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所幸司空摘星胜负欲太强,顾白月也确实赌赢了。
司空摘星看着一地的花盆碎片,欲哭无泪:“你,你.....你这个杀死花盆的坏女人!,
顾白月:“嗯,我是坏女人,但是你输了,所以,你应该叫我什么?,
司空摘星:
顾白月:“这么说,你是要做乌龟王八蛋喽?‘司空摘星脸上闪过挣扎犹豫,最终眼睛一闭,认命般大喊:“天下第一大笨蛋,参见天下第一聪明人!”接连喊了三遍,才哭着离开。
顾白月三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优昙花被还了回来,顾白月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觉得时机已到,就对花满楼道:“七童哥哥,我要给你医治眼睛了。"花家堡人多眼杂,不便于静养,花满楼和顾白月又回了小楼。已然是初夏时节,天气响晴,阳光充足,光线也足够明亮,顾白月牵着花满楼坐在窗边,深吸一口气:“待会行针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疼,要是觉得受不住,就咬着这节花枝。'对于他治疗眼睛这件事,家里所有人都关心备至,花满楼自己倒是处之泰然,“阿月,你的手有些抖,其实不必如此,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便是一直看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你无须害怕。’
神鬼谷的墨神医曾经告诫顾白月,让她千万不要太过怜悯病人,一个医者,若是对病人投注太多感情,很容易因情乱智,影响判断。
顾白月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说到底,她在花家生活十几年,花满楼明里暗里地守护着她,顾白月又怎能不为所动。
针灸开始。
陆小凤正在院子里喝酒,防止有人意外闯入,打扰房间中的两人。
一坛子酒见底,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陆小凤飞身上楼,“怎么样,怎么样?”
顾白月轻柔地在花满楼眼皮上敷了一层药,拿纱布细密地缠裹住,“我用银针刺激七童哥哥眼部经络,目前来看,还未完全坏死,但因为受创多年,恢复过程可能比较漫长,需要针灸、外敷、内服兼顾,多管齐下,才有可能重见光明。’
陆小凤兴奋地差点蹦起来:“有希望就行,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七童,阿月,为了庆祝,我们今天晚上去纨绣楼喝酒啊,我请客!’
纨绣楼?
花满楼小声告诫他:“陆小凤,你别胡说八道。’顾白月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纨绣楼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过。"
陆小凤笑嘻嘻:“是
一家新开的青楼,那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身段又软,说话又甜,阿月,你见了她们一定会喜欢。"顾白月瞧了瞧陆小凤,笑着跟花满楼道:“哦,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天天去找漂亮小姐姐听曲啊。
花满楼那张俊秀温润的脸浮现一丝红晕,“阿月,你明知我不会,何必同我说这样的话,诚如你所言,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大多身不由己,我们又何必拿她们取乐,况且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你若去了那里,旁人难免说些污言秽语,叫我如何忍心?’陆小凤赶快解释:“不是为了玩笑,纨绣楼的姑娘有些生了病,街面上的郎中都是男子,脾气更是又臭又硬,活像茅坑里的石头,这才央求我寻你诊治。'
花满楼:“若是为了别的,也就罢了,为了行医诊脉,却是推辞不得,阿月,我们陪你走一趟吧。”
是夜,三人到了纨绣楼,陆小凤包下一处雅间,他和花满楼在前面喝酒聊天。
帷幕之后,顾白月为了方便行事,特意换了一袭男装,依次给那些有难言之隐的姑娘们开方子,紫玉绿腰和小蛮等人,几乎都来了,一半为了诊治,一半为了亲自瞧一眼顾白月。顾白月未施粉黛,发饰也是青年男子样式的木簪,偏偏容光灿然,艳绝一世,使人一见便赞叹其明珠皎月,自惭形秽。最最难得的是,顾白月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丝毫不因她们是烟花女子而鄙夷,紫玉等人原本还有些小心思,想要同陆小凤嘴里的绝色少女一较高下,等真见了面,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不由心悦诚服。
三人离开时,女孩子们依依不舍,纷纷拉着顾白月的手叮嘱。紫玉:“阿月,你有空一定要常来玩啊,姐姐给你做我最拿手的酥油泡螺!"
绿腰:“我给你制胭脂膏子啊,一准儿比外面卖得颜色好。小蛮:“还有我还有我,阿月,我跳胡旋舞给你看!’顾白月来者不拒,爽快应下:“好啊好啊。”整座纨绣楼谁不知道,紫玉做的酥油泡螺是一绝,奈何酥油泡螺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来忒费工夫,紫玉轻易不会动手,就连陆小凤都不曾享过这个口福。
几人从纨绣楼出来,沿着青石板街道慢行,走到拐角处,看到一个满头银发,打扮得很是干净清爽的老婆婆,正在兜售自己做的荠菜馄饨。
陆小凤:“老人家,来三碗馄饨!”
老婆婆脚步蹒跚地走过来,放下三碗馄饨。顾白月察觉到不对劲,眨巴着大眼睛,使劲儿盯。老婆婆扭过身子。
顾白月换个角度,继续盯。
老婆婆一摔抹布,快步冲过来,大喊:“天下第一大笨蛋,参见天下第一聪明人!,
陆小凤噗嗤一笑,差点被呛死:“咳咳咳!”花满楼很有先见之明,动作轻快地将顾白月那碗馄饨端起来,折扇唰得一声展开,遮掩得密不透风,莞尔道:“陆兄,小心啊。”司空摘星喊了三遍,才气呼呼地问:“好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顾白月嫣然一笑:“不太满意。”
司空摘星近距离感受到美颜冲击,顿时震撼得五迷三道,化作一只呆头鹅:“那你还想怎么样?’
顾白月神色认真:“告诉我,谁让你来偷我的优昙花的?”司空摘星大惊失色,跳脚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