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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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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33章

………观内有一处禁地,昨夜我睡不着,出来闲逛,不小心误入那里,发现里面有灯火,有人声,隐约还听到了一个名字,何璞。”

何璞?

苏露青听了微微一皱眉,怎会又是他?

窗外有风忽地吹进来,屋内烛火跳跃一下,两人的影子也跟着骤然拉长一瞬。

………何璞那件事闹得大,我在宫中时也听说过乌衣巷闹鬼,那鬼就是何璞的传言。

不过他的案子明明都结案了,这个名字为何还会被提起?

我觉得不简单,没敢惊动旁人,只悄悄叫了你过来。”晋阳公主元尧说完这些,朝她眨了下眼睛,“这里如果真有蹊跷,说不定就是一桩大案,你把它破了,肯定又会大显身手一次。到时候,正好堵上朝里那些老古板们的嘴,省得他们总拿你说事。”

苏露青将听到的这些内容在心中转了两转,跟着抱拳行礼,“殿下抬爱,下官受宠若惊。”

元尧直接拉过她的手,面上扬起一丝傲气,笑道,“你是我的伴读,我不宠你,宠谁?”

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叹出一口气,“你的事,我都听说了,阿爷乱点鸳鸯谱,阿娘也不管管他,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诶!这样如何,干脆我帮你寻个机会,捏他个错处,再去让阿爷允你们和离?”

苏露青摇头笑了笑,“殿下,此事不是儿戏,天子金口玉言定下的,怎有反悔的道理。”

元尧随性惯了,又有帝后托底,时常会做出些惊人之举,

只不过这些事情,她自己做来还无伤大雅,再多加一个人,可就不能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哦,对了,先给你看一样东西,”元尧风风火火转身到里间去,不多时拿了个小匣子出来,“宣阳坊那座旧宅,我从阿爷那儿替你要过来了,这里面是地契,往后你是想翻新,还是维持原样,全都随你。”苏露青垂眸落向那只匣子,却没有去接,摇摇头,“陛下已经赐给我一处宅子了,在布政坊。”“宅子又不嫌多。”

元尧直接把匣子塞到她手上,让她拿好。

“说起来,此处不太平,殿下怎么没有回宫去?"苏露青收下宅子,问一声。

元尧期期艾艾道,“不是我不想回宫,是阿爷不让。”“这是何为?”

“谁知道呢,外面都以为是我任性,非要出宫,实际上,是阿爷给我贬到这里来了。”

元尧说着,抬手指向桌案上那堆抄了一半的经文,“《南华经》、《道玄真经》、《冲虚真经》…等抄完这些东西,我看我也不用回去继续当什么晋阳公主了,直接找个道观,出家算了。”

帝王的心思,海底的针,苏露青只在一旁默默不语。“先不管那些东西,我叫人传膳,等天再黑一黑,我们就去禁地。“元尧说着,吩咐女官去传晚膳。玄都观内吃的自然都是素斋,观内道士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纷纷回去休息。

元尧所在的院落在玄都观东边,是专为贵胄而设的单独院落,平时不会有人打扰,到了夜里更为寂静,周围只有随行的宫人值守。

禁地在西北,院墙看上去与别处无异,只是院门紧闭,门上落一把大锁。

元尧压低了声音,“昨夜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从门缝往里面看,发现西边厢房有灯火,还映出几个人影,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太清,但何璞这个名字,是突然有一个人高声说的,之后火光消失,里面也什么动静都没了。”苏露青问,“没见有人出来?”

元尧摇了摇头,“你记不记得,女傅从前给我们讲过的那个故事?”

女傅杨部,是元尧的老师。

苏露青是元尧的伴读,在宫中时候,也跟着一起听杨邰教导。

闻言想了想,摇头,“女傅讲过太多故事,不知殿下指的是哪段?”

“是山中夜宴那段,”元尧继续压低声音讲,“郑生夜行山中,忽见山中起高楼,宴宾客,觥筹交错直至天明,但郑生再醒来时,眼前只余荒坟一座。”

这个故事,倒是衬眼前景象。

苏露青思忖,“殿下的意思是,昨夜种种,也许不是幻象?”

“我觉得,玄机就在那厢房里面,白日里我让人探了观内都管合坤道人的口风,据那合坤道人说,禁地距今已有八十几个年头,据说前代观主在这里斩过邪祟,将其封印住,之后这里就成了禁地,不过……

元尧笑得狡黠,“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

苏露青摇摇头。

“我也不信,我本想进那院子里看看,可惜,我跳不进去,”元尧脸上不无遗憾,“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接下来如何打算,听你的。”

苏露青:“里面情况不明,敌暗我明,殿下不如先回院中去。”

“那……也好,我不拖你后腿,你自己小心。”元尧说着,又塞给她一把匕首,这才带着身边女官,原路折返回去。

入夜以后,玄都观愈发幽静。

苏露青借着月光,查看院门上的大锁。

大锁虽然看上去锈迹斑斑,但上面并未沾着多少灰尘,不像八十几年都没人动过的样子。

拿目光丈量过院墙,院墙虽高,但勉强可以翻越,她正打算找寻一处地方翻越过去,忽听院内传来一阵“吱吱扭扭"的动静。

这声音发闷,听多了只让人觉得牙酸。

她停下动作,继续从门上缝隙,往院子里看。之前还一片漆黑的院子,忽然自西厢房亮起一片火光。火光亮起的同时,窗子映出两道人影,接着,西厢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有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来。两人出来时,似乎还起了争执,小声的吵嚷,像趁着天黑出来偷油偷粮的老鼠。

苏露青侧耳细听,隐约只听见几句:

“……破水渠,年年都堵,……开春怎么不能修?”“都塌了才好,什么鸟东西……”

“屈家…倒了……地道撑不了几天,都闹大……老子才不怕,大不了都玩儿完!”

这次又提到屈家了。

苏露青看着他们往东厢房去,没过多久,其中一人举着火把先出来,另一只手里像是拿着镐头,回头对屋里的人说,“扎紧再出来,那头的人都等着呢。”随即就往西厢房去,火光也随之消失在屋里。苏露青这次直接利落翻过院墙,贴着东厢房的边儿,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的人还在嘀嘀咕咕,……挖挖挖,天天挖,我看那破地道迟早还得塌!”

苏露青往对面看去,看来玄都观"禁地”是通往另一处地方的入口,至于这两人所说的地道……

她等屋里的人走出来时,快速将人击晕,伸出手快速往旁边一捞,接住掉落的火把。

火光重新照在四周,她看到被打晕的人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还在往外渗着血,大概是被塌陷的地道砸伤的。她原打算将人堵住嘴,绑起来,扔到屋后,念头一转,改为把人架回东厢房里的通铺上,将其假作成熟睡的模样。

然后才进入西厢房。

西厢房地上开着一道口子,之前她听到的那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想来就是地道口的石板开阖间发出的声音。火把照在地道口,只能看清楚上面的几级台阶,地道似乎深不见底,她小心的走下去,又直上直下的走过一段,脚下坡度终于放缓,眼前开始显出通道来。前面一段距离一直响着脚步声,应该是之前走进地道的那人。

一团火光快速的在前面移动,苏露青熄了手中火把,只盯着那团火光,跟着那人在地道里面七拐八拐。忽然,前面那火光停住,一个粗嗓门向后喊来,“我说,你下来没有啊?”

苏露青屏住呼吸。

粗嗓门等了良久,没听到回应,骂了一声,“真口口磨叽。″

然后继续朝前走。

地道里一会儿宽,一会儿窄,有时高,有时低,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传来一片叮叮当当凿东西的声音。前方的火光也愈发明亮,影子开始渐渐在脚下明显显露出来。

苏露青闪身躲在一处突出的墙后,小心的往前面看。视线尽头是一段被遮挡了一半的土墙,一群人拿着镐头、铁锹等物,正在挖那块墙。

只是一边挖,上面时不时会震落些土块石块。这大概就是粗嗓门刚刚说过的,地道塌了,他们不慎被砸伤,只得回去包扎。

只是不知,这处地道的终点是什么地方。

方才她这一路走过来,只觉得走了很长的距离,大概已经走出崇业坊。

凭感觉来推断方位,像是走到了崇业坊以东的地带。看途中暗道的开凿情况,这里至少已经使用过一年。如此破土动工的大工程,又是在玄都观内,应该有官府批文,否则私下动工必然会引来官府察觉。玄都观挖这么一条通往城东的暗道,是在做什么?元俭一定要让元尧住在玄都观,是知道元尧一定会发现禁地秘密,继而选择告诉她么?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这个秘密……能提到何璞、屈府……与账簿线索相关联……

会是勘破天星谶的关键?

心中正想着,脚下不经意间一动,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她只觉得脚底陷下一块,用来遮蔽身形的墙似乎也跟着动了,紧跟着背后一空,“砰"的一声,她似是被活动的墙壁带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的声音应该也引起了地道口那边的注意,有人大喝一声,“怎么回事儿?看看去!”

跟着有脚步声传来,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苏露青屏住呼吸。

眼前没有任何光源,她判断不出现在所在的地方,只能竭力保持不动,尽量不发出声音,不引来外面那些人的注意。

……什么也没有啊,是不是又有哪段地道塌了?砸下来石头了?”

“没有就回来接着挖,明天有人过来买田,趁着今晚,得抓紧把这地方修好,别让那人看出来一一”声音渐渐远去,苏露青也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开始找寻出路。

这里像是一个夹层,触手所及之处皆是墙壁,墙上严丝合缝,摸不出一点异样。

她屈起指节,在墙壁上敲了敲,声音并不扎实,她于是继续寻找可能的出路机关。

黑暗会放大感官,地道内没有炭火,风不时从里面滚过,感觉格外的阴寒。

黑暗中也看不到路,只凭着摸索,她似乎觉得自己越走越远,原来地道口那边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周围开始陷入死寂。

除了她的呼吸声,她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论是风声,滴水声,镐头敲向墙壁的叮叮声,都好像在一瞬间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震着耳膜,震进脑内。

极静之后,耳边开始飞溅另一种声音,像无声的雷。女傅杨部讲过的故事开始一个接一个浮出脑海。一一海中有无底之谷,海水永无停歇的灌进去,海水会顺着谷底一直向下陷,越陷越深,越陷越黑,这就是归墟。归墟能够吞没一切事物,海水,光亮,声音,归墟在吞没万事万物。

就像现在她所处的黑暗。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过了多久,她推开一面墙壁。

墙壁骤然翻转的时候,墙外照进来刺目的光。她下意识闭上眼,又抬起手臂挡在眼睛前,等逐渐适应了光亮,睁眼看出去,她发现眼前是一片竹林。茂密的竹林,风从竹林中穿过,吹动竹梢,她走在竹林中,回身朝后面看去。

身后是一座小山丘,刚刚她推开的墙壁正是山壁,此时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曾有过暗门的样子。小山,竹林,再向远处望,是一片田地。

竟然走到开明坊来了?

从崇业坊到开明坊,已经横穿一条街,跨越两三处里坊,如果她所料不错,之前那条正被休整的暗道出口,也开在开明坊内。

那人曾说过的“有人来买田",买的也是开明坊内的田。这时候再抬头看天色,已是天光大亮。

此时约莫已过辰时,街鼓早已响过,她竞在地道之中辗转了一夜有余。

开明坊内鲜有人烟,贸然出现一个生人,必然会引起坊内之人注意,尤其是昨夜挖地道的那些人,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买田的买主,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从竹林中穿行到田埂间,这时候田间庄稼已经收完,地上还残留着不曾处理的杆叶。

她半蹲在田间,拾起地里的杆叶,看着像是麦子。开明坊内种的大多也是麦子,如今这样看,无甚稀奇之处。

但直觉告诉她,这里有问题。

她分别在几处田间拣几支杆叶,打算等回了乌衣巷,再着人凭此细查。

视线一转,在另一端看到一群人正簇拥着几个人往茅舍去,其中一人身姿挺拔,离着老远也能看出那一身清贵,是秦淮舟无疑。

苏露青不满讶异。

他来这里?做什么?

无论来做什么,秦淮舟出现在这里,更加能证明,这里不寻常。

难道他就是昨夜那几个人口中的“买主"?茅舍就在田地边上,那群人的注意全在秦淮舟处,没人注意身后一道人影正跟着往这边摸过来。为首一人是个管事的模样,引着秦淮舟往茅舍里面走,口中殷殷道,“劳烦裴郎君又亲自来一趟,我家主君收到信,原本说是即刻回京,可惜路上突遭风寒,耽搁了,主君为表歉意,愿意再降两成,还望裴郎君谅解。”“也罢,裴某来此,原本也是为了田,既然贵府主君愿意再降两成,这便立契吧。”

“多谢裴郎君,还请入内,我们这便立契。”茅舍不算大,但院落也有前后两进,一行人穿过前院,进入正堂,管事着人去取来地契,没想到底下人去了半天,慌着一张脸回来,将管事叫到一边,耳语一阵。管事的脸色也变了,立即往秦淮舟那边看去一眼,犹豫片刻,陪着一张笑脸走过来,“还得劳烦裴郎君再等一等,底下人不慎出了差错,需得处理一下,旁边客房里备有茶点,裴郎君请去稍歇一歇。”

“也好。"秦淮舟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几人被管事引着来到厢房,秦淮舟进屋内歇息,余下的人守在门口。厢房里果然备了些热茶还有糕点,门关上的同时,另一头的窗子也被人从外面打开。

看到从窗外进来的人,秦淮舟只觉得心中一落。跟着来人走进里间,低声问,“你怎……?””“嘘。"苏露青食指抵在唇边。

看到桌上热茶,自然的对他说,“有劳了。”热茶很快被端过来,她接过茶杯,先暖了暖手。热气随着茶杯传递到手上,茶烟随着热气窜上来,是简单的清苦的气味。

像是庙里会喝的那种,只用清水煮出再放进一些盐的清苦茶。

等热茶不再烫口的时候,她端起茶杯,小口但速度很快的,将里面的茶水喝完。

总算身子也暖了回来。

眼前又出现一碟糕点,端着糕点碟子的手稳稳当当悬在半空,声音从头顶传来,说不清是带着什么语气。“你不是被晋阳公主召进玄都观了?”

从玄都观所在的崇业坊,到开明坊,并不是什么合理的顺路范围。

“皇城和大理寺,可都不在城南。”

她就着他顺手递来的帕子,简单擦了擦手,接着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嚼了几下。彼此谁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话不投机,点心碟子被搁在她身边的长桌上,轻磕出“笃”的一声。

苏露青似被声音吸引注意,抬头往秦淮舟那边递去一眼。

这时候重新再看,便觉得他这一身装束,格外眼熟。缃色澜衫,瑞兽暗纹,靛青色袖口,其上有金线绣着的宝相花纹,与袖口同色的领口一侧翻开,腰间束着犀牛皮躞蹀,头上网巾裹得一丝不苟,又在外覆上红罗抹额。像种在艳丽釉瓶里的一捧文竹,包罗夺目的雅致。原来她去大理寺要何璞案的卷宗那日,他就已经出入过开明坊了。

他假借富商做这身打扮,买的谁的田?

与谁相关?

“开明坊内居者不多,若见生人,武侯定会盘查,你打算如何出去?"忽听秦淮舟问她。

跟着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再溜到衣衫,而后再次听到他不解的问她,“崇业坊到开明坊这一路,有动工修缮的地方?”

这一身灰头土脸,可不像是从玄都观清修之地出来的。“若是之前,大概还有些难办,不过…她自动忽略了刚刚的问题,直接说回上一个话题,“这不是有你在么,裴姓富商,总有本事多带个人出去吧。”

秦淮舟神色略凝。

不知她刚刚听到了多少。

这时门外的随从来秉,说管事请他去签地契。秦淮舟应过一声,回身看她一眼,“签过地契,就要走了,你跟住他们,他们会给你掩护。”

一切还算顺利,苏露青混在秦淮舟的随从里面,又趁旁人不曾注意,跟着他一起坐进车内,出了开明坊。马车行在朱雀街上,她掀开车帘,向下看。看着夯实平整的街道,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条能并行一百五十余匹马的宽阔大街之下,竟有一条那般崎岖的地下暗道。

“你是再去玄都观,还是去乌衣巷?或者,回布政坊?"秦淮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放下车帘,目光落在沾满灰尘的衣袖上,忽然道,“开明坊内大部分田地,细究下来,问题不小,身为大理卿,你这样私买问题田地,算不算明知故犯,触犯律法?”秦淮舟眸光略颤,“…秦淮舟不曾买过。”对于这个回答,苏露青有些意外,一时有些失语。在看到马车经过崇业坊时,她向外道,“停车。”秦淮舟随口追问一声,“晋阳公主今日还召你?”“怎么?”

她去掀车帘的手顿了顿,粲然笑道,“我不在,你想我啊?”

缃色身影略动了动,随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街上车马如织,视线正前方刚过去两三匹马,但不曾注意是什么毛色。

“,,只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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