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三十七章
接过圣旨后,谢家众人脸上神色微妙。
朝廷对谢家军素来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此次借由犒赏三军为由,派来了军监,委实是可笑。
既然是犒赏三军,最好是实打实的粮草,亦或是银两。区区一个周御史,他前来一趟,算什么犒赏三军?二殿下更是提出,要前去参观军营,委实不将谢家的尊严放在眼里。谢家能守卫边陲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旁人的指手画脚?
周御史仗着是周氏的兄长,竟当着谢老太太的面,说卫慈是他侄女。
卫慈快被气笑了,但碍于谢家颜面,她并未多言。可谢老太太却打断了周御史的话。
此刻已是午后,朝廷来客已在侯府用过午膳,付恒与谢南州等人前去了军营,周御史则留在了常胜侯府。谢家没有搬迁之前,谢老太太与周御史自是旧相识,遂在镜月堂招待他吃茶。
原本,只是简单几句聊了些家常,可周御史忽然自称他乃卫慈的舅父,谢老太太意味深长的轻笑摇头。仿佛是在鄙夷。
周御史面色微赧。
谢老太太知道卫慈在隐忍。
她看向卫慈时,这丫头竟还懂事的对她轻轻摇头。可谢老太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本就对朝廷钦差十分不满,她忽而一笑:“周大人,这话怕是有误吧,老身的孙媳乃卫家正妻所出,没记错的话,卫家正妻是沈家女,周大人的妹妹是长宁侯贵妾,周大人哪里能称得上是卫慈的舅父?”
“周大人虽是朝廷钦差,可嫡庶之别,不可乱了秩序。”
周御史的脸色方才就不太好看,因着卫慈一直不曾正眼看他。
此刻,被谢老太太三言两语打了脸,他更是无地自容。是啊,他的妹妹的确就是一个妾!
他没资格给卫慈当舅舅!
原本只想拉个近乎,不成想卫慈与谢家如此这般不给他脸面。
周御史年事已高,受不住气,这便起身告辞,也打算前去军营。
卫慈震惊的看向谢老太太:“祖母,咱们会不会得罪了周大人?”
谢老太太轻蔑一笑:“傻丫头,无论谢家是否得罪他们,结果都一样。”
卫慈了然。
也是了。
朝廷这次的目的,就是寻谢家的麻烦。
也就是说,无论谢家做什么,都无关紧要。朝廷想让谢家有罪,谢家又如何能清白?
怀壁其罪,匹夫无罪。
谢家错就错在,功高过主。
错在数百年来,在百姓心目中积威甚重。
卫慈正百感交织之时,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小径飞快走过,她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温氏,再仔细一看,温氏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她所奔去的方向,正是周御史离开的那条甬道。
卫慈大惊,来不及禀明谢老太太,立刻跑过去扑向温氏。
周御史还没彻底走远,为了不引起周御史的注意,卫慈一把抱住了温氏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母亲!慎重!”温氏气急,手中匕首直接划破卫慈的手臂。可卫慈还是死死的抱住了她。
谢老太太赶了过来,而此时,周御史已然走远,她老人家看见卫慈手臂上鲜血直流,怒喝:“温氏,你在做什么?!”
卫慈松开了温氏。
温氏怒视着她,还想去追周御史,却已不见了周御史的踪迹。
温水破口大骂:“你这个卫家女!害人精!为何阻挡我杀了那狗贼!”
周御史便是当初去边陲传达退兵圣旨的钦差。下旨一下达,长宁侯畏惧皇权,顺从退兵了。导致谢将军被敌军所困,遭数箭射死,谢家找到尸首时,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
彼时,蛮夷叩边,谢家抵御外敌近一年,眼看这就要大获全胜,却是在关键之时,周御史说服帝王下达退兵圣旨,理由更是可笑,说什么谢家不顾百姓生死,一味恋战。卫慈不想替自己辩解,她甚至可以理解温氏,可有些错一旦犯了,便再无回旋之力。
卫慈的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防止失血过多:“母亲,您要报仇可以,但眼下不是时候,钦差一旦死在了西洲,咱们谢家等同于是造反弑君呐!”
钦差身份,便是代替帝王前来。
周御史哪怕死在回京途中,都好比过死在谢家。谢老太太沉吟一声:“好得好!那狗贼不能死在咱们谢家。我老婆子难道不恨那些人么?!温氏,清醒一些吧!”
谢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已懒得再教训温氏。而此刻,温氏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温氏双手捂脸,跪趴在地,嚎啕大哭:“可是我恨呐,我想夫君,我太想他了!呜呜……”
温氏被人搀扶起来。
谢南州不知为何,忽然又折返府邸,恰好看见这一幕,遂大步走上前,一手握住了卫慈的手臂,神色冷凝:“怎么回事?”
温氏在哭,谢老太太等人脸色难看。
不用问,也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何事。
谢南州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扫到青石地面上的一把带血的匕首,当下明了一切。
他二话不说,将卫慈打横抱起,快速走出好几步远,这才回头低喝了一句:“来人,把大夫人搀扶回院,钦差没有离开西洲之前,不得让她出来。”
周御史一党会死。
但不是现在,也不能死在谢家。
谢南州不会允许温氏一意孤行,拿谢家仅剩下的几条性命开玩笑。
卫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抱走,难免羞燥,推操道:“夫君,我自己能走,我是伤了胳膊,又没伤腿!”众人:“………“夫人这话颇有道理啊。
谢南州太阳穴突突直跳:“闭嘴。”
卫慈”
谢老太太讪了讪,目送着温氏离开,又瞅了瞅谢南州与卫慈远去的方向,幽幽一声长叹:“风雨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让她最意想不到的是,她原先对朝廷的赐婚颇为忌惮,更是对卫家女十分不喜,而今,却愈发改了观。她那个不近人情、不好女/色的孙儿,竟也似乎对卫丫头格外不同……
大
谢南州觉得自己颜面有损。
走在半路上,故意颠了一卫慈。
“阿一一”
卫慈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愕然的瞪着男人。
可谢南州自是不会亲口说出诸如"在外人面前给我面子"的话。
显然,那句“我自己能走,我是伤了胳膊,又没伤腿",让谢南州心中不痛快。
可男人绝对不会直接言明。
两人对视,男人眼中暮色沉沉,步子倒是十分迅速。谢南州的眸光落在了卫慈被割破的手臂上,眸色再度暗沉,冷不丁问道:“你傻么?不会躲开?”卫慈气到粉唇半张。
那种情况下,她若是不拉着温氏,温氏必然会去寻周御史的麻烦,事情一旦闹大,对谢家没有半分好处。她又不清楚谢南州的造反大计,如今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若是谢家羽翼丰满,大可不必再忍。
她自己也不是隐忍的性格。
长时间强憋着怒意,着实不好受,她也瞧着周御史不甚顺眼。
谢南州没听到怀中人说话,嗓音罕见的柔了几分:“疼么?”
卫慈呆了一下。
这厮,还会关心心人?
不久之前,的确有些疼。不过,这会子疼过头了。温氏拿的那把匕首不大,划开的口子并不深。卫慈摇摇头。
谢南州看着逐渐染上血渍的裙裳,眉心微蹙,似是颇为不满的道了一句:“这身衣裳下回不能穿了。”卫慈”
她快受伤了,他却在意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废了?卫慈再一看男人的衣袍,她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夫君,你难不成……是想与我同样颜色的衣裳吧?”这叫什么癖好?!
蓦的,谢南州毫无理由的冷沉道:“闭嘴。”卫慈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见男人冷着一张俊脸,步子似是又加快了,她在他臂弯里,不敢轻举妄动。终于到了缺月阁,紧跟过来的锦书与寻墨立刻去搬了药箱。
卫慈被男人放在了榻上,药箱就被提了过来,谢南州吩咐了一声:“打水来,这里交给我就好。”其实,他之所以从军营折返,是另有目的。他与付恒前去军营之后,付恒交给了他一封帝王密函,虽说上面字迹看似是帝王亲笔所写,可眼尖如谢南州,心中存疑。
原本,谢南州赶回侯府,是打算亲自验证付恒之前给卫慈写过的情信。
可当下事态紧急,他也不成想,刚好去寻谢老太太谈事,却看见了卫慈被伤的一幕。
他本可以不管她死活,直接来缺月阁夺走那张手笺即可。
可还是没能违背本心。
谢南州在床沿落座,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博古架。没记错的话,老三是告诉他,卫慈将情书藏在了博古架的书册里了。
卫慈见男人不打算离开,还在她床头落座,这无疑……僭越了啊。
谢南州难道忘了,他与她并非是真夫妻。
卫慈推脱:“夫君,让锦书与寻墨过来就行。”谢南州却已经握住了卫慈受伤的那条手臂,顺势掀开衣袖,露出半截雪腻肌肤,那上面的一道伤口已经逐渐止血,溢出浅色血液,伤口附近的血渍凝结,看上去伤口不深。
“还是让为夫来吧。“谢南州执意道。
锦书与寻墨端来温水与棉巾,两人十分默契的站在一旁。
卫慈的眼神示意,她二人全当没有瞧见。
小姐当真不知趣啊!
姑爷都如此主动了,小姐也要配合一二呀。谢南州心系那封情书,淡淡吩咐:“你们都出去吧,莫要扰了你们小姐歇息。”
谢南州十分熟练的替卫慈擦拭干净手臂,又在药箱撕扯了一段纱布,在伤口洒上金疮药,再浅浅包上一层,不忘叮嘱道:“这阵子热,你的伤口莫要捂着,每日记得换三次药,待结痂时,再开始敷去痕膏,不出一个月即会雪腻无痕。”
卫慈躺在软枕上,她本该觉得手臂生疼,可不知为何,听了谢南州磁性的嗓音,她的耳蜗一阵酥酥麻麻。…哦、哦。”
卫慈应了一声,大抵是又有了“肌肤之亲”,这个时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免气氛尴尬。
“睡吧。“谢南州将药箱与铜盆收拾好,竟还待在屋内,他兀自在圆桌旁落座,倒了杯凉茶喝。卫慈”
她不过就是手臂划伤,并非是受了内伤,又岂会困乏?卫慈试图支起身子:“夫君,我不困。”
谢南州眸色微眯,似在思量着什么,他起身行至榻前,一只放在了卫慈的脖颈处,垂眸低低道:“不,你困了。”男人此言一出,卫慈只觉得脖颈忽然传来痛感,随即不知怎的,当真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谢南州让卫慈平躺在榻上,这才抽/离了自己的大掌,手掌从细腻肌肤划过,不得不说,掌心心触感极好。看了几眼卫慈,谢南州便行至博古架旁,他这才稍稍随手一翻,很快找到了那封情信。
谢南州翻开一看,再从袖中取出所谓的帝王密函,细细一对比,还真察觉到了端倪。
他今日看见密函时,就觉得那字迹眼熟,幸而他前几日看过这封情书,不然若没有发现端倪,后果不堪设想。帝王密函,与这封情书,分明出自同一人。皆是付恒所为!
此刻,谢南州已经笃定心中猜测。
果然!
帝王密函,是假的。是付恒伪造。
若是谢家按着密函行事,届时,皇上必然不会承认,反而一口咬定是谢家有反心。
谢南州将书信再度夹在书册中。
他即将离开屋子时,回头看了一眼榻上人,忽而又觉得心中不痛快。
他走到卫慈床头,垂首看着美人,大掌在美人细嫩面颊上划过,指尖最终停在了她的唇边,稍一用力,便探入了檀/口之中。
“二殿下也不过尔尔,他根本不是良人,你这个傻子。”
指尖传来湿热,这触感仿佛即刻间传遍四肢百骸,谢南州一愣,忽然后退了两步。
那让人呼吸急促的/欲/望,不费吹灰之力,便即刻腾然而起。
谢南州长臂一挥,拉了薄衾,将卫慈盖住。似是要阻隔邪念的来源。
可刚要行至房门,他又再度大步折返,将卫慈身上的薄衾掀开。
仿佛是担心卫慈会被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