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她醒来后发现,她是枕着他手臂睡的。睡梦中,她本能地往他怀里靠,而他侧卧着,一手给她枕着,一手抱着她,十分亲昵。
她羞涩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一动,他就醒了。他睁开无辜的大眼,水汪汪湿漉漉的,瞳仁又那么黑亮,雪山湖泊里冰沁着的黑曜石般。那对眼睛,漂亮得令她想去亲吻。但她只是匆忙错开了视线。
“嗳,小章鱼。”他挠了把乱蓬蓬的头发,腆着脸叫她。
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天蓝丝绒睡衣,没有穿内衣,此刻脸烧得通红,她一把抢过被子盖在胸前,才说:“你干嘛跑来我这里睡!”
他很委屈:“可是我没有碰你。我对你一点坏心都没有!我只是抱着你睡啊……我觉得,你和我都那么孤单,渴望拥抱。”
章消玉有点生气,赶他:“出去!”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卧室去了。
等到俩人在慕骄阳的治疗室碰面时,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奇奇怪怪的。
章消玉觉得很别扭。
慕骄阳看了俩人一眼,心下了然,淡淡道:“消玉,其实你很早前就和艾力相处过了。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章消玉看艾力一眼,咬了咬唇没说话。他的确给她熟悉感,她恍惚想起,他第一次对她说:“Call me Alex”时的情景,那会儿,她好像还调侃他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原来,那个人是艾力,她和他相处,他拥抱她,亲吻她,要她陪他玩儿,一起看搞笑的电影,去游乐园玩,被他拽着一起坐云霄飞车,可是他叫得比她还要大声。原来,那个是艾力……
艾力很好,他连亲吻都很克制,从来没有越界,他给了她一场青涩的初恋爱。
想到这些,章消玉眼睛红了。
艾力慌了,连忙给她揉眼睛,“别哭,小玉别哭。是不是我令你讨厌了,我走好不好?我让安安回来。”
“没有,”她说,“我没有讨厌你。你是那么好。”
但艾力听不见了,他闭起眼睛,让文安伦出来了。在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过后,一直沉睡不愿醒来的文安伦被艾力从他身体里的那间“睡房”里踢了出来。他回到身体里的“大客厅”——即光亮处,然后他出来了。
“小玉?”他迷迷惘惘,并未完全清醒。
慕骄阳只看了一眼,已经得出判断:“安伦,你还能记得多少?”
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慕骄阳分析:他还是不愿意记起妈妈曾经遭受过的伤害。
“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慕骄阳问。
“在我十二岁时。她得了重病,在家中睡过去,再没有醒来。”文安伦答。
慕骄阳挑眉。他早已让国际刑警给出文安伦的详细档案,她妈妈是被人刺死在廉价租房里的。这一点和文安伦的说辞不符,看来他妈妈的死给他很大刺激,绝没有那么简单。
慕骄阳把电脑打开,然后说:“安伦,这是我记录下的24小时内的你的视频。另一个你出来了,你过来。”
章消玉牵着他手,带他到电脑前,说:“别怕。我陪着你。”
他回望她,脸有点红,眼睛闪烁,绵绵情意里带了一丝腼腆,那一刻,他和艾力很相像。
慕骄阳当然也注意到了,但没有说出来。
文安伦看到了视频里的自己——一个拥有自己的样貌,但神情、动作、甚至连声音都完全不是他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睛,那么清亮,通透得令人动容,像泉水一样清澈。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他一眼就明白过来。
他手紧捏大腿,甚至感到痛了,还是没有松开。章消玉把他另一只手也握着,说:“放松,安安。”
原本他还能面对,但听到自己在催眠中说出艾力会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妈妈是妓/女,他看到了妈妈遭受的性暴力所以他晕厥了过去,再醒来,那个只有8岁的小男孩变作了小艾力。
文安伦无法承受真相,他可以接受自己人格解体,可以接受艾力,但不能接受那段被自己刻意掩埋的真相!
“啊!”一声,他猛地抱住了头,蹲了下来。
章消玉慌乱失措,她想抱住他,但被慕骄阳阻止。
“这个时候,别和他有身体接触,那会加深他的‘受伤害’意识。”慕骄阳说。
慕骄阳正要给他做脱敏治疗,但门突然被敲响。
慕骄阳一怔,文安伦已经抬起头来,一对眼睛清透无比,闪着动人的泪花,一滴泪从他眼底落下,与左眼下那颗小泪痣一样动人。
“小力,你没事吧?”章消玉已经明白过来,文安伦再度逃避回身体里了。
她将他拉起,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轻声说:“我就是为了安安不要再难过才被创造出来的。我情感上的忍痛能力要比他更强。”
“但也更痛苦。你会比他感到更痛苦。因为你代他承受了世间一切的恶意。”慕骄阳说。
章消玉心疼得不得了,只好握着他一双手,说:“不怕,以后有我陪你。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好与坏,我都陪着你。”
门被推开,助理带着邢星进来。
慕骄阳长眉一挑,居然在这个时候又来了案子。
就在章消玉还沉浸在哀伤时,艾力猛地跳了起来,“哇哦!”
章消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挠了一把头发,笑得腼腆又狡黠:“有案件我最喜欢。我喜欢看侦探推理小说和影视剧,我喜欢参与破案的过程!”
章消玉嘴角抽了抽,这个大孩子啊……
慕骄阳也是笑,对她说:“别担心。文安伦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挺好,艾力的兴趣爱好和你一样,你俩绝对聊得来。”
章消玉:“……”
慕骄阳说,“等安伦出来了,我会给他做心理疏导。其实,他对于事情真相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
2
邢星看了章消玉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艾力像忠心护主的小狗狗一样,将她拉到了身后,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邢星一眼。
邢星瞥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文安伦,你现在只差一根狗骨头。”
“你怎么知道?”他几乎是摇起了并不存在的“尾巴”。
慕骄阳忍俊不禁,想了想,问:“文安伦童年时,是不是养过一只小狗。”就叫艾力……
“你怎么知道?!”艾力眨了眨大眼睛,无辜得可爱,眼睛还湿漉漉黑漆漆的。
章消玉:“……”她好歹也是看完了好几本心理学大部头的,已经隐约明白慕教授的意思了。
果然,慕骄阳又说:“在文安伦最寂寞的时候,他会对着他的狗朋友说话,想象和它一起生活,一起做游戏,甚至乎是一起过家家,还有一起上学,一起睡觉。他和小狗艾力形影不离,直到有一天,艾力出现了。艾力从文安伦对‘物’的意识,转化成了一个人格,一个人。”
艾力听得目瞪口呆,嗫嚅:“好像是这样的。安安没有养狗,是他的邻居养有一只很善解人意的拉布拉多。直到邻居带着狗搬家,安安又变回了孤单的一个人。”
邢星呵了一声:“你想假扮精神病逃脱法律制裁?”
郎小真案还没有破,目前文安伦有最大嫌疑。
慕骄阳蹙眉,再开口时十分不悦:“邢星,他现在是我的病人。他的确患了‘分离性障碍’,他不是装的。请你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邢星耸了耸肩,十分无所谓,道:“我只相信证据。”
邢星把相关档案放在桌上,“黄队让你帮帮忙。”
慕骄阳打开文档,仔细看起来。
艾力刚好就站在他身后,他视力又好,很快就看完了。他忍不住催促:“翻页翻页,慕大哥快翻页。”
慕大哥?慕骄阳:“……”
慕骄阳记起,艾力的确说过,他喜欢自己,自己就像一个大哥哥。
哎,慕骄阳有一种带着大孩子的无力感,明明文安伦和他一样的年纪……
“你看得倒快。”慕骄阳说。
“我上过甜甜姐在美院开设的兴趣课程《记忆宫殿》,她教了记忆快速记录法,还教了我们怎么建立属于自己的记忆宫殿,来捕捉放置关键词。我在我和安安的大脑里建了一个温馨的家,家里有小章鱼,还有橙子,和小狗。家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空房间,我可以在这些空房间里建立自己的乐园——我的房间无限大,可以放下一座摩天轮呢!哦,还是说回我的房间吧,我把接触到的信息放进家里只有我知道的每个房间的小角落里。我能收起很多东西呢!”
“那种感觉像电脑一样!”章消玉眼睛一亮。
慕骄阳答:“是差不多的意思。”
慕骄阳需要一边看一边分析,但艾力不用分析。
艾力只用了三分钟把所有的关键词都记住了,快速说道:“失踪、分布在毗邻夏海的两个省份四个城市,五个女孩,年龄18-27,三具尸体被发现——一个少了一块手掌、一个少了一缕头发、一个少了脸上的一块皮。”
顿了顿,艾力又说,“少了一块皮的那个女孩,皮上有一颗小红痣,就在她嘴角的地方。就像慕大哥眉间朱砂一样,很漂亮的小红痣。”
邢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艾力,像看怪物一样。
慕骄阳揉了揉眉心,又抽出三张遇害女孩照片对比,说:“有艾力在,帮助我快速完成了画像。这三个女孩失去的部分,都是身体上最美的部分。凶手在收藏她们!”
邢星倒吸一口气。
“具体的画像我还需要更详细的资料。但我分析,这背后可能有两个凶手。”慕骄阳说,“他们的手法不一样。第一个凶手的年龄在26-33岁之间,还很年轻,不会超过35岁。但第二个才是有收藏癖的那个人,这个人的年龄趋向于中年40岁上下。”
邢星又问:“五件案子我们原本还以为是分开的,每个都是单独的案子。”
慕骄阳说,“有尸体的三起可以归为一件,是同一个凶手,够三起就已经符合了连环杀手定义。但另外两位只是处于失踪期还不好判断。”
艾力闭着眼睛思索,头痛得要爆裂。
章消玉发现了,问:“你头又痛了吗?”
艾力睁开眼,说:“慕大哥,我可能发现了一点联系。但我不确定是不是……”
慕骄阳:“你说。”
已经出现的三名女性,尸体上都有一条链子。
慕骄阳把这些细节写在一旁的小黑板上。
邢星快速打开手机上警方内网,然后说:“慕教授,我们的确有发现,这三位死者都戴有链子。分别在一个的脖子上、一个的手上,和另一个的脚上。不过我们调查过了,是死者自己买的。”
慕骄阳想了想,打开平板电脑,翻找到郎小真的档案。郎小真样子甜美,但她身上最美的部分是一双手,比手模的手还要漂亮。而且郎小真的颈链和那三个女死者的链子都挺相似的,以星座造型做成链坠。
慕骄阳敲了敲桌面说,“郎小真案,和这次的三位女性遇害案件我要考虑并案处理。具体报告,我会尽快做出来。”
邢星的脸色瞬间凝重。这会是一起特大要案了。
慕骄阳把其中一起失踪的案件抽起来,这个叫陈红的女人23岁,很年轻,但已婚。她的尸体被发现,抛弃在市郊的一个隐蔽处,其实就是一个垃圾堆里。她正是嘴角边有一粒小红痣的那个,她有小红痣的那块皮不见了。陈红是夏海人。
陈红的档案显示,她的家里很干净,她将家收拾得整洁明亮,根据认识她的人反映,她有轻度洁癖。
陈红的丈夫是无业游民,长得很帅,所以才能把当大学老师的陈红追到手。陈红有稳定的工作,工资也很不错,但为人叛逆,在学校里时还会收敛一下,穿衣打扮也刻意淑女;据父母亲朋反映,她很叛逆,周末时的她打扮十分另类,朋克装喜欢摇滚。当年,她的父母反对陈红嫁给许飞,但她一意孤行嫁了。
慕骄阳快速分析了一遍,许飞很帅但根据A队的详细调查结果可知,他没有和别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证明了他不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陈红的私生活更是简单,排除了情杀。
慕骄阳沉吟片刻,说:“我得去陈红父母家,及她家里看看。”
邢星答好,就离开了。
等治疗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章消玉忍不住问:“小真姐的案子……”
慕骄阳答:“她的遗体还没有找到,还存在很多细节的缺失。这是一起悬案。要破很有难度。但从这几起案件里,我发现凶手的行为模式,是和郎小真案有关联的,如果顺利并案处理,很多疑点就能得到印证。”
慕骄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给邢星电话:“我们的第二位隐形型凶手有残缺,可能是残疾,也有可能是性无能。他向往和追求每个人身上的完美,所以收藏她们最美丽的部分。”
邢星开着车,身旁是海,风声浪声很大,但他声音更大:“慕教授,我可以认为你是在给文安伦脱罪吗?他看起来既没有身体上的残缺残疾,也绝不可能是性无能!”
慕骄阳只是淡漠地分析道:“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方向,而且我说了,凶手应该不止一个。我是猎人,我只会将猎物抓住,而不是将他们放开。”
邢星冷静了一下,说:“我懂了。是我偏激了。”
慕骄阳答:“我们不应该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和任何一种犯罪。你没有偏激,你只是有你的立场。而我,我是犯罪学家,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痛恨罪犯。”
慕骄阳放下电话,继续工作。
他找来了失踪者李蜜的档案,这位失踪者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所以现在还不能断定李蜜遇害了。
五个女性,包括郎小真在内就是六个,六人之间互相不认识,交际圈不重合,所从事的工作也没有相似处,但她们都不是单身,要么就是有男友,要么就是已婚,都是属于有伴侣那类,这也是唯一的共通点。
章消玉说:“她们虽然都有伴侣,但都和伴侣的感情不好。”
慕骄阳把所有档案都理了一遍,的确如此。只有陈红的丈夫表现出“沉痛”,还有点用力过猛。其他的男人被问起时,回答的方式都十分理智,像背台词一样。
慕骄阳顿了顿,问:“艾力,是什么促使文安伦来到我这里?真的是为了治疗吗?”
艾力答:“文安伦内心认为,你这里和精神监狱比,严密程度不分上下。看守精神病重犯的都是专业的退伍军人,战斗力比邢星这些一线刑警还要厉害。他内心觉得自己曾经杀过人,他希望你‘关
牢’他,哪怕是以坐牢的方式。”
章消玉听了很震惊。
但慕骄阳很平静,只是点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艾力眼睛有些红,垂下头来,声音哀伤:“他觉得在这里被监管着,可以防止他再次杀人。”
慕骄阳拿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听了点一点头,还是很淡的语气:“我会帮助他慢慢找回丢失的时间。”
“你知道文安伦的一切所思所想是吗?”慕骄阳知道这点很重要,关乎以后的人格融合。
艾力答:“是的。我能知道他的思想,而且只要我在身体里不睡觉时,也能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相反,关于我的一切,他都不知道。”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章消玉一眼。
她马上就明白了,脸止不住烧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偷窥你们的!我在身体里时,都在我自己的游戏室里玩,我在那里养有一只可漂亮神奇的拉布拉多犬了,叫小小力。”他连忙解释:“真的,你们亲热时,我会躲起来的!”
章消玉尴尬得不行,搓了搓手,然后一把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慕骄阳又问:“那你知道亚伦的事情吗?”
“我能知道他们做过的事和想法。但那得是我醒着的时候。慕大哥,你不知道的,在身体里总不能出来很无聊呀,无聊着无聊着我就会忍不住睡着了。有时一睡就过去了三四年。所以,我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但同样的,亚伦也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和想些什么。”艾力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是串联,整合起所有时间和线索的关键。你是感应者。多重人格里,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有一个是感应者,能知道所有人格的信息,并联系他们。”慕骄阳说,“等你和文安伦能在正常的时刻交谈,他就能知道失落的时间。在没有催眠的情况下,以及在他没有睡着——没回到大客厅的时候。就像现在,你和我的这样面对面地对话。”
章消玉再一次感到心理学,和精神学说的神奇和高深莫测。
艾力说,“我尽力。”
慕骄阳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半了。他下午一点和程琪一起去走访陈红父母和丈夫。
“今天的治疗先到此为止。”慕骄阳说,“安伦,在这里,你是我的病人,不是我的犯人。我不会拘禁你。我和你相处三年多,我对你的心理评估,虽然你是反社会人格,但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不一定就会去报复社会。所以,我对你的评估,你的行为是可控的。”
“我知道,我知道!”章消玉抢着举手,“我听过社会学家讨论过这个话题,很多大企业的总裁都具有反社会人格,所以才会做到在大裁员时毫无愧色,缺乏同情心和同理心。但他们不会去杀人放火。更何况我的安安那么善良,他连流浪动物都救助,怎么可能杀人,顶多就是对人冷漠而已。”
慕骄阳莞尔:“是这个道理。有反社会人格不代表真的会做违法的事。”
3
直到慕骄阳离开,艾力还是低垂着头。
章消玉走到他身边,轻轻拥抱他,“别难过。我不是讨厌你要赶你走。”
艾力很执着,“我也是你的小力。”
“是,你是我心中最可爱的小雀斑,拉布拉多小暖男。”她微笑。
他生气,可是转瞬又开心了,看不见的尾巴止不住地摇了起来。
她就捏他的脸:“想笑就笑呗。憋着干什么?”
他噗嗤一声笑了。
章消玉也是笑,牵着他手摇了摇,说:“小力,你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艾力觉得满足,他要求不多,只是想和她做朋友,偶尔一起玩耍。他忽然执着她手说,“小章鱼,以后每年我过生日时,你都陪着我过好不好。一年我只要这一天。”
章消玉一怔,然后答应了,“好。我想安安也会答应的。”
“我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以后5月20是我的生日,我们都要去坐云霄飞车,和摩天轮好不好?”他又变得高兴起来。520,就是我爱你啊,小玉,可是这句话我不能说的,不合适。
章消玉微笑着答应了:“好,小力。”
“一言为定!”他举起尾指:“谁不守信,谁是小狗。”
她笑得狡黠,勾着他尾指摇:“好的,乖啊,傲娇又可爱的小小力!”
哼,她还真当他是拉布拉多了?!他忽然垂下头来,在她发心印下一吻。
她心弦颤动,但也只是微笑着纵容了他的小把戏。
章消玉觉得饿了,于是去小厨房弄点吃的。她走前,对他说,“别走太远,我去给你拿好吃的小点心。”
艾力点头。
可是等得有点无聊啊,于是他随意走走。
艾力走过一座花园,往有湖水的那座禁庭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去那里,但总觉得有把声音在脑海里呼唤他,走近那个地方。
文安伦时刻在脑海里琢磨的那句“游戏开始了”,使得艾力身不由己如被驱使。
他在一片小湖泊前停下,那里植有片片白睡莲,漂亮极了。
然后,艾力一抬头就看到了湖泊对面的一座玻璃房子。房子里坐着一个人,他身边什么都没有,连凳子都没有。他是坐在玻璃房子里的地上的。
身体不受控地往那座玻璃房子走了过去。艾力的脑中有一把声音在喊:“别过去!那个人很危险,你和安伦这两个蠢货!你们必须远离他!”
像是亚伦的声音,但艾力在身体里感应不到亚伦。
然后那句“文安伦,游戏开始了!”再度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思想!
艾力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很冷,有蓝色电光闪过,他赖以支撑大脑的颈项就像快要被折断了!他痛得几乎是躬着身体才能继续行走。
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看了过来,与他视线相触的那一刻,艾力全身一僵,然后疼痛感消失了,只是麻木地、僵硬地走了过去,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艾力与他隔着一道厚实的防弹钢化玻璃。
“到我身边来。”连启对他伸出了手。
明明是应该听不见对方声音的,艾力只是看到了他的嘴型,但脑海中仿佛就“接收”了他的声音。
“有什么困扰你呢?说出来听听,会轻松下来。”连启忽然对他做了一个扣下扳机的动作,“来,游戏开始了。”
艾力像是受了蛊惑,低喃:“蓝色水晶……”
“哦,一种很漂亮的小东西。”连启轻笑:“是小章鱼啊……”
艾力就笑了,唇畔笑纹变成两点可爱又顽皮的笑靥。他放松了下来,小章鱼……让他想到小玉啊……那么温柔,那么可爱,那么好的女孩子。她还答应和他做一辈子好朋友!
连启也笑了,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他的唇一开一合,缓慢而清晰:“你知道蓝环章鱼吗?”
艾力摇了摇头。
“就是那个可爱的小东西,蓝色水晶。它的个头即使成年了都只有男人的半个巴掌这么大,是个小宝宝呢!”连启说。
“小章鱼……”艾力喃喃,已经忘记了一切,唯一的思绪只是小玉。
连启又说:“可是这种章鱼有剧毒,被它咬了,无药可解。经常会有潜水员无意中触碰到了小章鱼,然后她们都死了。意外死亡,可以逃过一切警察、犯罪学家的侦查,完美犯罪!郎小真,是被你杀死的。她潜水时,你将养的蓝环章鱼——这个看起来很Q萌,很软乎乎的小章鱼宝宝——放到了她身上。她死了。好了,文安伦,游戏开始了!我知道,你听得到!”
“小力!”章消玉在湖对面喊。
艾力一怔,全身一震,然后终于清醒过来。他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他看了玻璃房子里的男人一眼。男人嘴在动,但他听不见声音。
“小力,回来!那个男人很危险!”章消玉大声喊。她当然记得慕教授说过的话!慕教授让任何人都不要靠近那个男人。
艾力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于是往回走。
他回到她身边,只见她手捧着的小碟子里有两块水晶桂花糕。
很香甜,就像她。他拿起咬了一口,“唔,好甜,像你!还好香!”
章消玉耳珠红了,小小红红的两点。他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她耳珠子。
她一手托着碟子,一手连忙捂着耳珠,不让他捏,说话声细细的,带着几分羞涩:“你不要这样子说话,也不要再摸我耳珠……”
“好。”艾力轻声笑,“我会很乖。”
俩人回到种有桂花和月季的花园,白山茶从他们脚下盛开至天边,美得毫不含蓄却又能淡静纯美,说是含羞带怯也是可以的。就像她一样!艾力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又慌忙错开视线,他耳根也红了。
这里本是属于慕氏夫妇的私人花园,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慕骄阳为妻子所植。章消玉忍不住赞叹起来,“慕教授真是宠爱甜姐姐。”
艾力轻声说,“等以后你嫁给安安了,他也会对你如珠如宝,宠爱有加。”
她抬头看着他,可是他太高,又逆着光,看不清他容颜。
艾力靠近她一些,头低下来,额头贴着她额头,温柔地说,“我是你的拉布拉多小暖男。我只想守护你,不要求别的。我现在很快乐。”
章消玉和他就在花地里坐下,分吃一碟桂花糕。
“小力,慕教授说了,刚才那个人很危险。以后,你碰到他赶快逃!我怕他会伤害你!”
“好的。我会很听话。绝对不再见他。”
“小章鱼,我已经在‘大客厅’里给大家都下了高度危险警戒信号,让所有人都远离他!”
“乖!”
她当他是小男孩,喂他吃了一大块桂花糕。
单纯的艾力,变回了小小力,高兴地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