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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Change(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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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用过糕点,章消玉和他在房间的阳台上看书。

那里对着漂亮庭院,她坐在躺椅上看书,他在一边玩沙盘。沙盘,还是他偷偷从慕教授那里顺来的。

可是玩着玩着,他又觉得无聊,于是怂恿:“小章鱼我们去找慕大哥,看他查案好不好?查案很刺激啊!”

章消玉有点动心,“我们不知道慕教授在哪里。”

“我知道!我看文档时,记下了陈红的父母家及自家住址!”他笑得顽皮,露出小虎牙和唇畔笑靥。

章消玉笑着摸了摸他头,“我们小力的记忆力真是惊人!”

“那是!我脑里有一座庞大无比的记忆宫殿!”他又摇起了“尾巴”。

慕骄阳在陈红家中踱步,客厅走廊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画中背景一片墨蓝黝黑,像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扭曲变形,里面陷着一个人,像在拼命挣扎。有一种吞噬感。“这是陈红买的,还是你买的?或者是你们中的谁画的?”慕骄阳问。画工看起来很粗糙,不是专业画家画的,更像是屋主的涂鸦作品。

“我画的。就是随意画的,想到就画了。”许飞回答。

程琪呵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艺术感。”

慕骄阳环视一周问:“喜欢赌博吗?”

许飞摸了摸喉结,“不玩。”

慕骄阳嘴角勾了勾,许飞撒谎了。

程琪对慕教授十分崇拜,呵斥他:“我们慕教授是微表情专家。你小玩花样。”

许飞不忿,干瞪眼:“不玩就不玩,我骗人干什么!我就玩玩乐队!怎么,还犯法了?!”

慕骄阳走进练琴室,一水儿的乐器,吉他,电吉他,爵士鼓,以及一些重金属乐器。“这个得花不少钱吧。”他摸了摸吉他,随意拨动琴弦。

许飞控制住了用手摸下巴喉结的冲动,面无表情道:“我喜欢就砸钱进去和人组乐队了,不可以吗?我们在酒吧里很受欢迎的!”

慕骄阳看出这间练习室是做了隔音设备的,即使练琴到深夜也不会扰民;同理,杀了人也不会有人听见什么。

慕骄阳呵了一声,“你站的方向面对着我们,但你的左脚却移开,脚尖对着门口,你很想逃。”

许飞倒也不是吃素的,没有被拆穿的惊慌,反而镇定下来:“普通人见到警察不都有逃避抵触心态吗?我想离开,也是正常的啊。”

很好,很能狡辩!慕骄阳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慕骄阳说,“你组乐队的钱都是你老婆出的。”

许飞嚷起来:“她是我老婆,给钱我花有什么不对!”

刚进来的邢星听了十分鄙视,呸一声:“软饭王!”

这一下,许飞反而放开了,“我就吃软饭怎么了。我有这个资本!而且我老婆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的经济来源都断了。所以我根本没有杀她的嫌疑,你们不要来了又来,查来查去的净往我身上扯!”

程琪嗤一声,“你这种货色也有脸皮说自己帅有资本?你看看我们慕教授,颜吊打你几百条街不止!”

慕骄阳耳根红了,咳了一声,轻声对程琪说,“我是靠这里吃饭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根据联合国毒品与犯罪机构(UNODC)数据,2017年,全球共有87000名女性丧生,其中58%是死于亲密伴侣或家人之手。这个比例值,有时候甚至上升到90%。如果平均到每一天,因此死亡的女性人数是137人,平均到每小时,这个数字是6人。”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艾力忍不住了,直接说出了犯罪统计学的数据。当然,他不懂这些,是从慕骄阳著的书里看到的。

慕骄阳揉了把眉心,说:“别藏头露尾了,过来。”

艾力有点不好意思,反而退缩,最后是被章消玉一把推进去的。

慕骄阳又揉了把眉心,“嗯,我两个临时助手。我妻子也是我搭档,但她不在,他俩顶上。”

“在妻子失踪类案件中,始终有一种声音:It’s always the husband,即凶手总是丈夫。事实上,由于女性处于弱势群体,更容易遭受暴力伤害,家庭成为女性最可能被害的地方,概率达到了百分九十以上。摘录自慕教授的犯罪学概率!”艾力再度补充。

慕骄阳再度揉了把眉心,说:“你把我的书也记录进你的记忆宫殿里了?”

慕骄阳无力摆手:“你还是全部清空吧!”

章消玉忍不住捂嘴笑。

慕骄阳和程琪低声交谈:“你们搜过这里吗?”

程琪低声回答:“没有足够的证据。因为关于陈红的尸检报告里,明确指出陈红只失踪了9天,在2月10号就被发现。而她的死亡时间是在2月2号。但这一整天里,1号晚上十点许飞就和三个队友开始玩乐器,他们组band,玩到凌晨一点还叫了外卖,吃完看球赛,全部睡在许飞家。中途,他们还见过陈红起来去厕所,然后她又回房间睡了。因为队友在,许飞陪他们喝酒看球赛睡在客厅的。到了早上,他们有看到陈红出去,当时天亮了,但太阳还没爬起来。然后有居民看到她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围巾围到眼睛底下,往小区后门走去,再然后,谁都没有再见过她。小区视频监控拍到她离开小区后没有再回来。许飞他们从上午九点开始继续练band。中午晚餐都是叫的外卖,而晚上八点散band后,许飞在地下酒吧弹吉他赚外快一直到3号凌晨三点,就在酒吧里喝酒吃夜宵,喝醉了直接睡在酒吧的。许飞有时间证人,所以拿不到搜查令。”

许飞就站在门口边,斜睨着众人,一副你能耐我何的嚣张模样。与之前表现出来的丧妻沉痛很不同。

慕骄阳又问:“有没有查他的赌博记录?”

程琪回答,“查过了,他朋友不多,亲戚更不和他来往。他结识三教九流,但问了一圈人,的确说从来不见他赌博。那三个队友,和许飞并不是朋友,只是一起玩乐队,他们的口供没有问题,小区监控也看到了他们的具体出入时间。只是有一点,他们说,许飞平常拽得很,2号那天倒是热情招呼他们。”

慕骄阳点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艾力受身体里的一股力量牵引,他走到摆放吉他的墙前。

墙上挂了六把吉他,他身体晃了一下,然后亚伦出来了。

亚伦五指在吉他上流连,拿起一把弹起那首《我那勇敢快乐的水手》。

依旧是清冷的曲调,配他冷清俊朗的脸容,那对眼睛深邃不见底,他抬头随意一撇众人时,是俯视众生之感,所有人皆为之屏息。

许飞也被震慑。这样的乐声才是有灵魂的!

一曲唱完,亚伦放下吉他,走了几步,走到第四把吉他旁,他指尖在弦上摩挲,突然说,“慕教授,这把吉他被摔过,断了两根弦。弦是新换的。这里可能发生过推撞或打斗。乐器的摆放都是后来重新挪动过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许飞身上来。

许飞犹自强撑,“我不小心摔倒,撞跌了吉他,还把鼓也撞到了一边。”

慕骄阳接过亚伦手中吉他细看,低声对程琪说:“有几根弦生锈了。而且是新锈。”

程琪会意:“如果是血迹,为了清除它,就得用水抹,这个细节很小,容易忽略,以为擦干净就行,但导致生锈。”

慕骄阳又翻了翻架子上的曲谱,意外地发现,是许飞写的歌词和他自编的曲谱。

歌词十分愤世嫉俗,认为自己空有才华而不被社会接受。凭什么别人就能轻易得到一切,他辛辛苦苦打拼却一无所获。无非就是这几个意思。

“我要对这个世界竖中指。

FUCK!FUCK!FUCK!

你要和我□□吗?

COME ON!MOVE,让身体扭动,发狂!

对这个世界竖中指!

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是!

我才是主宰!

I ONLY WANT TO SAY(我只想说),

IF THERE IS A WAY(如果还有别的路),

我不会喝下这杯毒酒,

我要对抗这个世界!

LIFE IS A CUP OF TOXIC WINE (生活是一杯毒酒),

FEEL IT BURN ME(感觉它将我烧毁)!

它焚烧我,鞭打我,带刺的利刃卷进我身体!

疼痛、扭曲、分离,陷落,或是死去!

成为一具尸体!

鲜血,尸体!

BUT IF I DIE(但如果我死去),

SEE THE SAGA THROUGH(完成这传奇),

LET IT HATE ME,HIT ME,HURT ME,BURN ME (让这一切仇恨我,虐打我,伤害我,焚烧我)!

但我不会倒下!

我会要这世界血债血偿!”

亚伦一边唱一边弹着电吉他,那句仇恨我、虐打我,伤害我,焚烧我,他用浓重的鼻音,阴郁沙哑的音色唱起,唱腔哥特、靡丽、颓唐、绝望、用声带和灵魂一起呐喊、狂怒,各种重金属元素,通过一把迷离惑人的好嗓子和一把电吉他表达了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许飞茫然,像是被什么触动,撩拨到了他的灵魂。和这个男人比,他唱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坨屎!是生活,是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灵气满满的男人对他的嘲讽。

慕骄阳嘴角抽了抽,“Aaron,你这样去酒吧唱,所有女人都要扑上来和你上床。”

亚伦再拨几个音符,收了曲子,将吉他放下说道:“ Who cares?!”

这首曲子,亚伦唱的是高潮部分,从沙哑一度跃至最高处,十分亢奋,难度和跨度都很大。而其他部分的歌词提到了“溺水”,“旋涡”,“痛苦”,“扼喉”,“窒息”,“尸体”,“虐打”,“重度撞击”这几个用词。慕骄阳已经发现了里面存在的多重心理暗示。而陈红的死因是皮带勒喉,机械性窒息。

章消玉走到两个异常出挑的男人身边,手牵着文安伦的手,说,“安安,你注意到外面走廊的画么?那画面像个会吃人的洞穴!”

“或者是旋涡。或溺水、或窒息感而拼命挣扎的人,痛苦的宣泄。”慕骄阳接着说。

他观察俩人,艾力不动声色离开后,章消玉会对他更亲昵,亚伦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文安伦,处于“解体”状态的文安伦。

邢星走到慕骄阳身边,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我刚才和黄队通了电话,鉴识科会马上过来对这里做全面搜查。”

慕骄阳说:“马上去找许飞三个乐队友,对他们的头发进行取样。我怀疑2号那天,他们在练完后,喝的东西里有安眠药。若他们的意识状态模糊,睡得过沉,那许飞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邢星有疑惑。

慕骄阳解释:“人的头发可以记录下这个人长达半年之久的用药情况。所以,只要他们有吃过安眠药,在半年内都可以查出来。而且重要的是,你去再做一份口供,问清楚他们三人平时会不会失眠,用不用安眠或镇静类药物。”

“好!”邢星此刻全是佩服,“我记得黄队提起过,慕教授还是生物化学家,懂得药理。这一次,真的为我们的案件给了很多有用建议。”

慕骄阳说,“我以个人名义,已经申请到了最快时限下达的搜查令,已经在带过来的路上了。”

邢星终于放心,带另一小队迅速离开。

2

慕骄阳此刻对着许飞,倒是和颜悦色道:“你别紧张。你有时间证人,这点警方是相信的。现在,我们只是需要搜集更多的资料。”他忽地举起桌面上的一只空烟灰缸,说,“你看,例如烟灰缸里有一根长头发,我想是你妻子的。”

许飞还沉浸在文安伦的歌声里回不过神来,只是含糊地答:“是她的。她抽烟,还很迷恋我。喜欢听我唱歌玩乐器。所以有时她会在这里听我唱歌,一边听一边抽烟。头发可能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慕骄阳点了点头,又说,“所以我们只是搜集一些她的日常东西。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章消玉对慕骄阳突然转变了态度觉得不解,但没有作声静观其变。

亚伦握了握她手说,“慕骄阳在稳住许飞,拖延时间。”

慕骄阳从自带的生化工具箱里取出一应探测仪器,他的目光在四处搜寻。

许飞蹲在一边抽烟,思绪都不知道飘哪了,两眼惘然。

亚伦又拿起一把吉他,唱起另一首歌,是《change》,依旧是黑暗哥特的摇滚乐。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阴郁地唱着那句:“I 've watched you change,into a fly,I looked away,you were on fire,……I've watched you change,now you feel,so alive。”

我看着你,变成了一只飞蛾,我转过头,看见你扑向火苗……我看到了你的变化,你感觉自己,犹如获得重生。

亚伦还唱了几个曲目,全是鲜血、死亡、扭曲、尸体、重生的哥特摇滚曲目。章消玉听得如痴如醉,陷进了迷幻、狂乱的血色死亡世界里。

待他一曲唱罢,章消玉一把扑上去吻了他,说是吻不太贴切,她咬,将他的唇咬出血了,一如他的歌一般狂乱、血腥。

亚伦箍着她腰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低笑一声,轻啄她唇说,“还有人在。”

章消玉才极不好意思地离开他。

慕骄阳已经很无奈了,只好将视线移向别处。

亚伦低声说,“你在找藏尸的地方吧。”

慕骄阳点了点头。

他们说话声音刻意压低,避免让许飞听见。

章消玉说,“你怀疑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是。”慕骄阳看了程琪一眼,他也在不动声色地四处搜索,而另一名刑警在和许飞谈话,问一些关于陈红生活习惯,喜欢出入哪里的,看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慕骄阳说,“许飞组band的三个队员应该是喝了少剂量的安眠药,处于晕睡状态,而剩下的几个小时的空白时间,足够许飞杀人,再把陈红尸体藏在家里,又让三人为他做时间证人,等过后再搬运尸体出去。”

“那人们在早上见到陈红是怎么回事?”章消玉还是有疑惑。

亚伦说,“许飞身高172,陈红167且平时爱穿高跟鞋,随意一看和许飞差不多高。且两人都是接近的瘦削身材,如果那天早上是许飞刻意打扮成陈红的模样离开小区呢?毕竟他可是将脸都围了起来的,但他和陈红日夜相处十分熟悉,穿了她的衣服,模仿她的走路姿态和动作,不难。”

章消玉恍然大悟。

慕骄阳说,“是。我的初步怀疑就是如此。我刚才让技术科的科员将多段陈红和许飞的视频反复比对,还请了人类学家比对两者身形,应该很快能出结果。”

亚伦看了一眼贴着墙的地柜,才发现那里挺隐秘,然后就听慕骄阳说,“我也觉得是那里!”

慕骄阳提了工具箱走过去,打开柜,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查看。然后他伸了一根浸过试剂的棉签进去轻刮,再一看,棉签变色了,变成了蓝色。

章消玉和亚伦也走了过去看,章消玉抢着问:“是什么?”

“血迹反应。”慕骄阳说,“虽然这是我的犯罪实验室新研发的试剂,还没有推出市场,但准确率很高,我想这里就是藏尸地。”

许飞在客厅回答问题,但突然坐立不安,跑进了练习室,发现慕骄阳在检查地柜。他一把推开慕骄阳,“你没有搜查令!”

他还想对慕骄阳动手,被旁边的亚伦以手格开,将他用力一撞,反剪双手压在墙壁上。

程琪赶紧跑进来,说,“慕教授没事吧?”又骂了许飞一句,“袭警很大罪,你皮痒了是吧?!”

“你们没权……”许飞的话被慕骄阳截住,慕骄阳淡淡道:“公安机关执行拘留、逮捕的时候,遇有下列紧急情况之一的,不用搜查令,也可以进行搜查:1可能随身携带凶器的;2可能隐藏爆炸、剧毒等危险物品的;3可能隐匿、毁弃、转移犯罪证据的;4可能隐匿其他犯罪嫌疑人的;5其他突然发生的紧急情况。刑警队属于公安机关,当具备以上之一条件时,就可以不用搜查令!我现在有合理充足的理由,怀疑你杀害了陈红,这里是凶案第一现场,也是藏尸地之一,你企图隐匿、毁弃、和转移犯罪证据,现在我们要逮捕你,更要对这里进行全面搜查!”

慕骄阳的话刚说完,黄队带着鉴识科员进来了,一并带来的还有一张经特快审批下来的搜查令。

许飞颓然地滑倒下去。

接下来,没有文安伦和章消玉什么事了,他俩人也被黄队请了出去。

慕骄阳拍了拍文安伦肩膀,说:“Aaron,这次你帮了大忙。本来只是打算过来问一问话,但有你们的帮助,现在可以逮捕拘留他了。”

章消玉走到门外了,只听慕骄阳问许飞,“你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人,他对你大谈人生,鼓动你们去做一些你们一直想却不敢去做的事?”

许飞依旧是茫然地摇头。

慕骄阳让电脑技术人员查许飞的上网痕迹,看看他浏览的网站里有没有那种劝人自杀,对社会怀有极大仇恨,且极度消极负能量的网站。

文安伦牵着她,已经走到楼梯处了,听见门里技术人员严文的声音:“有发现。是一个外网,早半年前就被网警封禁了,但我导出了数据,可以看到里面的部分文章,全是非法文章。甚至有教人自杀和杀害他人的。还劝动网站里的人一起去反抗社会,去做一些令社会能记住自己的事!”

文安伦说,“走吧!”

她点一点头,跟他回第一精神研究所去了。

3

当回到俩人的小套房时,见他往她卧室里走,她脸就红了。

他捡起了她书桌上的肖像画看。

是正统的油画肖像画,左下角有她写的一行小字:我的小力。

他说,“小玉,你是一个有心人。重感情。”

他放下画像,在她床坐下,忽然说,“晚上,你搬回来我房间睡吧。”

章消玉脸更红了,她小心翼翼走近他,但又停在离他一米的距离,带着窥探的意味看他。

“怎么?”他将她一拉,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倒了下去,然后被他压在了床上。

她浑身通红,简直成了熟透的虾。

“呵,不认识我了?”他的手指沿着她脸部轮廓摩挲,从鼻子滑下,停在红润饱满的唇瓣处,又再度滑了下去,掠过锁骨,直直往下,直至那处高耸的丰盈才堪堪停下,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

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手,挑开了她的纽扣,而她慌慌张张地握住了他的手,“你……你不是安安。”然后声音细了下去,“也不是小力……”

他低笑一声,“那你喜欢我吗?”

她红着脸,眼睫不安地颤动。

“我明白了,你不爱小力,但你爱我。”他漆黑的眼睛锁牢她,不容她逃避。

他和她交汇于黑夜,在那座海边小木屋里,每一次,都是他和她出现在海边小木屋,他看得出来,她为他着迷。

亚伦放开她,她仓惶地往床里退,眼神里带着警惕。

亚伦在床边坐下,玩味地说,“我当然是安安。我是文安伦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听见他的话,章消玉若有所思,最后点了点头,只得承认道:“你比安安有攻击力,但你的确是他,或者说是他的一部分。我第一次见到安安时,他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说话的方式、语气,神态都很相似。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实不是。”

“是。我们是一个人。”亚伦点头,“你愿意,也可以叫我安安。我和艾力不同,艾力是和文安伦共用一个身体,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我,只是文安伦的坏脾气,他不太友好却又足够强大的一面。”

章消玉仔细回想,她和这个文安伦也是相处过的,今天并非第一次见。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她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他,抱着他一只手,依靠着他肩膀,轻声问:“安安,那你愿意完全地融合吗?回到文安伦的身体和灵魂里去,从此后,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再分彼此。”

亚伦怔了怔,才说,“或许会吧。”

他轻抚她发,见她没有抗拒,他头低了下来,唇衔住了她的唇,原来接吻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这份美好,他只会小心翼翼地珍惜,呵护,而不是破坏。他轻轻放开了她。

章消玉睁着一对眼睛看着他,嗫嚅:“安安……”

“乖。”他将她搂进怀里,抱紧。

他轻笑:“我喜欢抱着你。”

互相拥抱,是幸福的感觉。

***

章消玉好奇心重,一直在等慕教授回来研究所。

她在房间里动来动去,就是坐立不安的模样。

亚伦问别的医生找来一把吉他,自弹自唱。

还是今天的几首曲目,摇滚、哥特、血腥,还该死的性感!

她在他脚边坐下,就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看他。而橙子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过去了。

他撩拨琴弦,唱了几句,就听她说,“真好听!是你自己作的曲吗?”

亚伦说不是,“是《夜访吸血鬼》的续集,《吸血鬼女王》里的电影原声曲目。”

章消玉想起了从前,就是安伦对她说,女孩子少看点言情书,多看点有哲理有营养的。《夜访吸血鬼》就是他推荐她看的。她就说,“这个时候,你和安安一模一样。”

亚伦低笑一声,“当然。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照镜子,看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样子;不会像艾力,换了一副平庸面孔。”

章消玉嘀咕,“小力是暖男,很可爱。他才不平庸!他最美好纯净了!”

亚伦怔了怔,说:“是。”

顿了顿,他又说,“文安伦很古板,他觉得《吸血鬼女王》哗众取宠。他只喜欢看,也只反复看《夜访吸血鬼》。”

“那你呢?”章消玉忽然很好奇,睁着一对亮晶晶的妩媚大杏眼看着他,她说,“我想更了解你。我的意思是,你,也是安安,总之都是你!只能叫你,不能叫你们的。”

亚伦摸了摸她头,说:“我懂。是我。”顿了顿,又说:“我接受度更好一些,觉得莱斯特从《夜访》里的古代跑到现代去,他还当起摇滚明星,挺时尚的。其他无感,谈不上喜欢,但也能接受。我喜欢里面的摇滚歌曲。”

章消玉笑嘻嘻,“所以说到底还是你呀!”

“小玉,很晚了,我们睡吧。”亚伦放下吉他,弯下腰来从地上将她打横抱起。

她很紧张,身体都是僵硬的。亚伦并不太温柔,将她不轻不重地扔进了床里,人已经躺了下去,堵住了她的路。

他侧过身来,面向床里,也面向着她。

他将顶灯关了,只留一盏幽暗的壁灯。

夜色里,他凝望着她。

他手抬起,搭在她腰上,感觉到她一直在抖,像冷雨天里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流浪小猫,偏偏又那么晶莹剔透像个小雨点,还可怜兮兮的。“别怕。我不会碰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他的手抬起,落下,这次覆在她发顶,轻轻地摩挲。这一刻,他又是她的安伦了。

亚伦说,“这种感觉以前没有尝试过。我想,我爱上你了,小玉。”

其实,他是不懂爱的,文安伦也不懂,他和文安伦是同一个人。他轻抚她发,呢喃:“还记得以前我和你看的《道连格雷的画像》电影吗?你说一开始以为是爱情故事,而我则答,这世上没有爱情故事。有的只是满目颓唐腐朽。现在回想起来,是我错了。过往一切如云烟旧梦,而你却是我的爱,你是爱情本身,是你给了我这世上最真的爱情。”

他面对着她,唱起了一首老民谣,嗓音不再沙哑,是极清透的清亮:

“阳光,阳光亮闪闪,照射在山巅,

昨夜有颗小雨点,在那草上作春眠。

阳光见到小雨点,闪烁真耀眼,

阳光多么喜欢,片刻缠绵。

雨点啊小雨点,居然消失不见,

阳光徘徊山巅,寻找那小雨点,

君不见阳光日日皆灿烂,

都为那多情失踪小雨点。”

章消玉依偎进他怀里,“这首歌真好听。叫什么?”

他吻她额头,“《阳光和小雨点》。你是我的明媚阳光,驱散黑暗迷雾;也是我的小雨点,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他只是抱着她睡。可是她心事重重,睡不着。他毕竟不是文安伦,他只是文安伦的另一面。

她动来动去,他也就跟着失眠了。

她睁开眼,对上他深邃双眸,她窘迫:“要不,我还是回书房睡吧。”

“不。”他说,“和我一起。”

“可是我睡不着啊!”她无奈地挠了挠头。

亚伦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去看昙花吧。就在后山,你说过的,想和我去看。”

昙花只为韦陀开。

不过一瞬,却像烟花,燃尽自己。昙花,也在一瞬,盛开到了极致。

无论是亚伦,还是艾力,终究还是会和安伦融合的吧。都是一瞬的盛放……

她有点伤感,吸了吸鼻子,说:“好。”

一路走来,睡莲睡着了。金桂、月季、白山茶也睡着了。她牵着他手,带他往研究所的后山走去。

在一处开阔地方,远远地看到了一片雪白,对着夜月起舞。

章消玉吸气:“昙花开了!”

亚伦任她牵着,俩人走进花丛中。他忽然说,“其实我看过一个故事《人龙传说》,是一部老港剧,唯美动人。”

“是说什么的?”她和他在花前坐下。

昙花幽幽盛放,一瓣一瓣地舒展,幽蓝的花蕊颤动,露珠滚过洁白晶莹花瓣,一切都美好到了极致。随着花轻舞,花枝摇曳,像昙花在喁喁细语。

亚伦笑了一下:“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爱情故事。”

“你居然看爱情故事!”她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第一次看时,看哭了。所以,后来文安伦总不让自己再看爱情故事。”他说。

章消玉偎着他,他给她讲人龙传说的故事。男主叶希终身不娶,女主小鱼为了他,也为了人和龙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最终香消玉殒,俩人情深历尽万难却没法在一起。最后,当叶希七八十岁时,在昙花林里遇到了十六七岁的小鱼,小鱼一如当年,还是一个少女,为他讲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也是当年,叶希和她讲过的故事。

“最后呢?”章消玉脸庞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接着了,她的泪珠融进他掌中。他说,“叶希很老了,没法给少女幸福。他含笑目送她离开。或许,再过一两年,她会和别的人成亲生子。他等了太久,而她来得太迟。她是妙龄少女,而他已是风烛残年的白发老人。”

“俩人相遇的昙花林,和我们眼前这片很像,都一样美丽。”亚伦说。

“你和安安融合后,还会记得叶希和小鱼的故事吗?还有我们一起来到昙花林……”她神色哀伤而惶恐。

亚伦微微一笑,十分温柔:“当然记得。你忘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人龙传说》是文安伦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当时我看哭了,所以以后再不肯看爱情故事。而你,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一直就是‘我’。”

他闭起双眼,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她看到了她心中的文安伦。

“安安!”她扑进他怀里,他终于回来了。

他轻声说,“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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