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6章<关闭段评功能
“是在3号急诊室，对吧？马上到了一-师傅，就在前面停下！”
PM 10:50，本市某三甲医院大门口。宋一岚弯身从出租车内下来，单手拉下被夜风吹立起的衣领，散开的黑发在半空随着匆忙的脚步扬出动荡的弧度。将手机挂断扔进单薄的大衣口袋，宋一岚拎了拎手里的蔬菜粥,手掌抵在塑料袋底下仍然是烫烫的感觉。今晚，她本来是在家里准备洗漱，结果一通电话过来说是魏思齐突然晕倒被送去医院，打电话的男声说自己是魏思齐的同事,现在需要人过来帮忙。
紧急问了两句以后，宋一岚边急匆匆地赶向目标医院。“那家伙肯定又是熬大夜,这下倒是熬进医院去”挂断电话的宋一岚就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了。才工作那段时间，她就有一次陪魏思齐进急诊的经历。当时是大家才毕业那会儿，为了工作协调还有七七八八的事情，都忙得团团转。宋一岚平时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基本没有什么过度劳累进医院的“丢人经历"。而魏思齐就不一样了，在大学时就是个“懒鬼"，跑个八百米就像是要了老命。这下毕业以后去当实习律师，一下子上了强度，身体吃不消。连续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干进了医院。宋一岚至今还记得那晚，某个可怜的家伙上吐下泻又病殃殃的模样。上个月她俩还说起这件事,没想到这个月魏思齐又进去了。
总之，就是很难评。
宋一岚无奈地摇摇脑袋，刚一抬起头，医院大楼上高高挂起的红十字架在夜晚的视线中格外突出。还没有进入楼内，她就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不远处救护车呜啦鸣啦响的鸣笛，打着电话跟宋一岚擦肩而过的路人。
都说凌晨的医院，急诊最忙。
现在虽然还不是凌晨，但时间也挺晚了。但是这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整个夜晚都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宋一岚按着给出的地点，在人群里穿梭。
从进门到一楼里面的急诊室有一段距离，宋一岚拎着袋子前进，一路上不断让路。
今晚的患者很多，医院里格外“热闹”。
有的是头摔破了，满脑袋血，宋一岚看到后都不禁惊讶地压下声音；有的是穿着工装的中年人，浑身酒气，似乎是喝多了，脸色又白又红，嘴里还在嚷嚷，被人拖着去挂号。晕头转向地找了一圈，宋一岚终于找到了魏思齐的位置。大大的急诊室里有被蓝色简陋帘子围遮的床位，还有一排连着的银白色座位。
宋一岚慢慢地穿过人群，眼睛扫视了一圈后，她看到了最里面靠在床边的黑发女生。白色发烧贴半掩盖在额头，女生苍白着脸色半抵在墙边，没输液的左手还在手机上按。“思齐！”
“我在！”
被喊到名字的女生咻地回神，隔着大半个病房就朝宋一岚的方向招手，旁边输液的架子被一摇，整个人也扬出抹淡淡的笑容。
“别用这只手，输液袋子都被你摇下来了。”找到魏思齐后，宋一岚莫名松了一口气。顺势在床边坐下，瞥到魏思齐的手机，语气不禁加重。
“你现在头不晕了？还玩手机？”
宋一岚顺势要去拿魏思齐手里的家伙，可魏思齐却先一步熄灭掉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用藏了，我看到了是证人材料的文件。”宋一岚淡淡地说。
明显显的红色PDF扫描文件，一眼就看到了。………嘿嘿，只是给青姐发了过去，说明一下我这里的情况而已！放心，我没有带病工作滴！”
藏东西“未遂"的47同学在宋一岚没有情绪的凌迟目光中，背后有些发毛，于是慢慢扯出一丝尴尬的嘴角，想要为自己做点解释。
“呵呵。反正熬进医院的人不是我。”
宋一岚冷笑一声，样子明显不相信。
“别这样看我，真的很可……
魏思齐吞了一口口水，情绪一下子从看到宋一岚的高兴变成沮丧，目光躲闪着不去看宋一岚的眼睛。鬼知道那双下三白的眼睛如无其事注视人时，是多么可怕！当事人魏思齐表示自己非常无辜，明明现在这么可怜，还要被这样的目光洗礼。
“行吧，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同事呢？”
看到魏思齐这幅模样，宋一岚想要教育人的话又被卡在喉咙里。只好叹出一口气，起身揭掉魏思齐额头上快要掉落的发烧贴，一边伸出手掌感受底下人的额头温度，一边问话。“哦，刚才你挂电话那会，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也很忙，得回去继续熬着处理资料。”
听到宋一岚的语气缓和不少，魏思齐跟着松了一口气。任凭宋一岚给自己调整额头上的帖子，随意点点头道。“嘶，感觉温度不高，你现在还晕吗？还是上次的低血糖？″
宋一岚用手测量完魏思齐的体温，工工整整地把发烧贴给她调整端正。
“嗯，现在不晕了，就是才开始那会，眼前一黑就没意识了，得亏今天边上还有人……哎。”
一说到今天差点摔得狗吃屎的悲惨经历，魏思齐就忍不住要吐槽起来。整张脸皱的像根苦瓜。
“带了蔬菜粥，还是热的，你喝一口吧。”宋一岚一边说一边打开塑料袋子里的盒子，医院中的消毒水气息若隐若现，让人毫无食欲。但魏思齐已经饿了好久的肚子，这下看见宋一岚手底下的米粥，眼睛咻地放出亮光。“感觉你也不会很有食欲，就在路上随便卖了，有榨菜可以开胃，稍微尝点。”
“太感谢了你了！岚儿！我狠狠吃啊，饿死了！”宋一岚站起身，有点想扶额盖住自己的脸。旁边这饿死鬼投胎的家伙真是一点不注重形象呢。环视了一圈，宋一岚端起纸杯子朝魏思齐示意：“要喝热水吗？我没带热水杯，大厅里应该有。”
“嗯嗯。"魏思齐埋头喝着粥，几乎是没有时间再多搭理宋一风。
“真是……慢点喝。”
宋一岚转身走出病房，嘴角的微笑也绷不住了。急诊室大多是在一楼，底下的人只多不少。宋一岚穿过人群，找了一会才看见卫生间旁边的饮水机，不过鉴于人太多，只好上两层楼寻找空位。
“让路让路！”
身后传来大喊，还有奔跑与轮子摩擦的声音，慌慌张张，匆匆忙忙。
宋一岚让开身体，将自己贴紧墙壁，给急救床让出道，眼神瞥到床上脑袋冒血的中年人，不仅微微蹙紧眉头。沾满灰尘的工地服，上面还标注着"xx建筑公司"的字眼，被太阳和风雨晒过的泛黄脸颊显着不可掩盖的老态。像是才从工地上下来，结果特别倒霉地遇上意外。
被医护人员推着急跑，宋一岚只来得及看上一眼，然后脑袋冒血的大叔与医护人员就风风火火地消失了。“要不给老爸打个电话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老爸跟这大叔都是工人，宋一岚看到这一幕，顿时心里不好受，泛着心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算了，现在估计他们都睡了……”
看到手机里接近凌晨的时间，宋一岚叹出一口气，暂时放弃了给家里人打电话的冲动。一边单手打着字，一边朝走廊转角头的热水机走去。
“嘭一一”
咻地碰到迎面而来的人，宋一岚的肩膀被一撞，只好轻轻让开脚步，一句“抱歉"说完却刚好看到一个穿着白褂子的人，高挑的身影让宋一岚心头莫名涌上一阵熟悉感。“等等，小徐同学一一”
原本长长的头发被束在蓝色的隔离帽中，一双泛着冷色的眼睛隐藏在银色眼镜底下。
被宋一岚叫到的人似乎没有回过神，脑袋只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歪表示抱歉，随后也没有看宋一岚便端着手里的白色水杯朝前走去。
“等一下！”
虽然是戴着口罩，但越发确定对方是徐东鹿，于是宋一岚转身而过，快速走上几步，伸出手点点男生的肩膀，却被对方回头的那一刻眼神给震惊在原地，一时间身体愣着没有动作。“我说了抱歉，你一一”
没有在第一瞬间反应过来眼前人的模样，本来一天在医院加班的徐东鹿胃里就不太舒服，这下被人一撞还被人“揪着不放”，脾气就像是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即使已经尽量压着语气，但口气冰凉得却似乎能把面前的人冻起来。
【好烦，好烦！】
徐东鹿觉得今晚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该死的生活，牛马的生活。）
一股隐隐的怨气快要化作肉眼可见的黑气，周旋在这冤气十足的主人周围。
“小徐同学………
突然间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宛若一滴清澈的水滴入死气沉沉的池塘中，徐东鹿的注意力被咻地拉回，彻底看清眼前人的脸庞。
“额……宋同学……宋同学？！”
凉凉的眼神在意识到宋一岚后，逐渐转化成了惊喜和疑惑。徐东鹿单手拉下口罩，贴在下巴上还有一股黏糊糊的感觉。“宋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徐同学你还好吧？”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隔着两层镜片，眼睛在空中对视着。“咳咳，一个朋友进急诊了，我今晚来照顾一下。“宋一岚咳嗽一身，率先回答道，“话说今天晚上也通宵加班吗，感觉徐同学脸色不太好看，挺辛苦啊……
【何止是不好看，看起来简直要吃人！】
宋一岚不禁在心底吐槽。
她这次还是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徐东鹿，虽然知道规培生的工作的确忙，但像今晚徐东鹿这幅模样的，宋一岚之前是从来没见过的。
本来是白皙的脸彻底成了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徐东鹿直接把白面粉糊自己脸上了。唯有眼底有一圈显黑的眼圈，不过掩盖在银色的眼镜底下倒也不太明显。
然而刚才那凉飕飕的语气，配上一副"你没正事就叫我会有惨痛后果"的阴森眼神，有一瞬间让宋一岚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没事。”
徐东鹿本想扯出一点笑容，可脸上的肌肉实在没心情动起来，只好摇摇头。
“今天是一直加班，晚上不回去了。对了，你朋友还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宋一岚摇摇头，眼神落在徐东鹿手上的水杯。
“那好，我先走了，你们凌晨回去注意安全。"徐东鹿都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低低地关心一句后准备离开。“等一下，徐同学你吃晚饭了吗？”
看徐东鹿的模样，宋一岚便猜到对方多半没有机会在医院吃饭，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徐东鹿的回答。“还没，我包里还有一个面包，等会配热水吃。”徐东鹿一扬手里的水杯，本想潇洒一点说出口，结果听起来却莫名一股委屈的味道。
【你好惨。】
【我好惨。】
两人在心底同时想到。
“在这里等我一下，就一分钟，不！半分钟就好！”宋一岚突然出声，脸色显出一副兴奋的模样，像是要给徐东鹿一个“惊喜"，招呼着对方在这里等一下，自己便飞速跑回底层的大厅。
徐东鹿有些迷茫，嘴里也没来得及问宋一岚，想着自己一分钟的时间还是有，便将身体靠在转角的墙壁上。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帽子，他喝了一口热水，低低地叹出一口气。宋一岚的速度实在是快，几乎是在徐东鹿才放下水杯的几秒后，穿着风衣的半长发女生就重新跑回来了。“来，这是我给朋友顺带的蔬菜粥，你尝两口垫垫肚子。”脑袋里闪过医院杂乱的工作安排，记不太清的方法背诵，来来往往的患者，最后停歇在了一张脸上。此刻眼前的脸上。
徐东鹿眼中的场景变得清晰起来。
或许是跑得有些急了，宋一岚一边喘着气，半手靠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拎着塑料袋朝徐东鹿的方向举了举。头皮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映在医院走廊的白色灯光下，宋一岚或许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模样，抬眼一看徐东鹿没有动作，一双淡淡的眼神正发散着注视她。
“别嫌弃啊，还能吃的，拿着吧，我下去了哦。”宋一岚把塑料袋直接递到徐东鹿手指间，这下子才让发神的人收回目光，指尖微微一动，勾住了手间的袋子。“我走了，再见！”
宋一岚摆着手往楼下走去，徐东鹿站在上方转角的位置，刚好逆着光线，让她看不清脸色，只好扬出微笑。看到对方也伸出手用五根手指抓了抓表示“拜拜”，宋一岚才放心地离开。
而留在原地的徐东鹿则是呆呆地收回手，指尖垫在塑料袋子下面，指心处还能感受到塑料碗底部淡淡的余温，跟走廊里冰凉的瓷砖还有消毒水味道形成鲜明对比。“嗯，居然忘了说谢谢了。”
良久，青年人哼出一声暖暖的笑意，略显沙哑的嗓子轻轻冒出一声无奈的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