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阿珍啊（九）〈关闭段评功能
夏灼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转头进入洞中，崔红还在里面蹲着，蹲得脚都麻了，抬头焦头烂额道：“您觉得那女人还活着吗？”
孕妇，胎儿,太适合化作厉鬼索命了。
夏灼抬手触摸了一下岩壁，摇头：“不知道，但没死在这儿。”
尽管她有着强大的预知能力，但没有任何载体，让她凭空去算是不大可能的。
这里的确没有那女人的任何气息。
崔红还是莫名松了一口气：“没死在这儿就好。可是，那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
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女人，还怀着孕，如果自己逃出去，竞然没继续去纠缠李振国，也没到处招摇，悄默声地消失了？从怨灵阵出来，特调科就来了人，除了崔红在这边，其他人也都没闲着，一直在村子里走访，至今没有消息。村子里人多口杂，没什么秘密，除非那女人真的是凭空消失的。
里面空间太小了，味道也不大好闻，到处弥漫着腐烂陈旧的气味,夏灼盘腿坐下来，凝心静神，闭上眼。风声，洞口传来的1。
滴答一一滴答一一的水声，间隔很长，岩壁渗出来的水汽凝结了，滴落落在石头地表的声音。
那石头下聚了一洼水。
一条黑蛇曾经惨死在这里。
夏灼微抬指尖，硕大的石块应声碎裂，空气中浮尘逐渐汇聚。
金红的光芒在掌心凝聚。
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但那神情却是阴郁的。黑猫声嘶力竭：“殿下，你不能一一！！”不能再动用灵力了。
没有本体的她每消耗一点灵力就像是在榨干自己。可惜夏灼根本不会听它的。
她一向固执、自我。
浮尘汇聚，虚浮的幻境如光阴般快速流转。崔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的东西，从前只知道她的死神领域如同时空重现，太过脱离现实而觉得像是来自异次元的东西。
这种对她来说很小的把戏，却让崔红感觉到一丝震撼。那幻境在不停地往前追溯，再追溯，直到上古。黑龙战死在沙场上，太阳神被一箭穿心倒在汤谷中。那稚幼的孩子化作一柄利刃镶嵌在死神的刀柄，四分五裂的大地逐渐弥合，烈焰焚烧后的土地浓烟滚滚，孤独的少女坐在悬崖边，神族归于天界，人类独自执掌这片土地的规则，秩序重建往往需要踩在旧日的废墟上。
死神是最后遗留的脓疮。
“杀了她。”
振臂高呼的人群围绕她。
她回过头，最先看到的是血一般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夕阳将坠未坠，浓烟滚滚的土地上，全是嗜血的目光。“你觉得死亡和光明谁会永生？“曾有人这么问过她。“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她说。
对面哈哈大笑，“那你觉得死亡和光明谁活得久一点。”“我希望是我。”
“哦，原来你盼着你哥哥死。”
没有人觉得死神会伤害她的兄长，那个全世界都在想要诛杀她，却还是护着她的兄长。
直到有一天，她亲手刺穿他的心脏，圣洁的白光如末日前的晕影散落人间，土地唱起悲歌，飞鸟泣血般鸣叫，植物结出血红的果实，凋零在盛开的春日。
天空在一瞬间降下流火，十日高悬，诸神末日。“她是个怪物。”
“太可怕了。”
神族将她逼退天门外，人界和鬼界如临大敌。无数的大巫和鬼王们齐聚，将她逼到荒海。要她为光明殉葬。
她在被封印前看到了闻人笙，彼时只有半心的他，杀红了眼，看着她的目光除了爱慕和热切，还有悲伤和怜悯。他不是傀儡了。
但她却感到一丝可惜。
爱或者恨，都是诅咒。
她掰开自己的半颗心心给他，说：“以后，你自由了。”天道把他劈得只剩下几缕残魂，她原本以为能为他保住一丝生机，但可惜他不要，她沉下荒海之后，他一次一次往下闯，最后粉身碎骨，化为童粉。
幻境消失，夏灼出神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画面闪得太快，崔红也不了解真相，根本看不大明白。只闻人笙红了眼眶。
他喉咙干涩，半晌问出一句：“是你杀了大殿下。”“是我。"夏灼回答。
“为什么。"闻人笙不明白。
但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从很多万年前他就开始悲哀，他因爱慕长出心心脏，因不死的爱意获得长生，他在完全化为碎片散落各地之前，最后的念头是在困惑，她是不是……从来没在意过任何人。
她连哥哥都不爱，怎么会爱他呢。
“没有为什么，如果世上一切都有原因，那我也不会降世。”
“殿下……"闻人笙呢喃。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么炽烈的爱，却发现自己爱错了人，所以不甘心，不愿意相信，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不信。"他的眼神倏忽变得坚定。
“天道说我会死在你手上，你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吗？”“我说我不信。”
黑蛇从他发间钻出来，白光微闪，它在半空扫过，伴随着一阵嗡鸣，化成长剑，漆黑的剑身覆盖着鳞片，剑柄处一块圆形的空缺突然慢慢长出来，飓风版的呼啸在山洞里激荡。咕咚一一咕咚一一
那是剑柄击打石壁的声音。
闻人笙身上的黑蛇是夏灼曾经的坐骑战亡后用龙骨做的武器，夏灼赐给了她。是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神器，在他手上发挥过极大的效用，他被称作她的爪牙还能苟活到最后，除了幸运，大概也是因为，她给他的，总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打败他。
那神器随着他的碎裂也消失了。
洞里的黑蛇只是守护那把神器碎片的守护灵，被李振国拍死了。
夏灼抬手，剑身嗡鸣，落入她掌心，硕大的黑龙虚影顿时咆哮在半空，外面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凝聚，闪电劈开半边天。闻人笙看着她，半响才说一句：“这一切都是冲你来的？”夏灼“嗯"一声。
“是谁？“闻人笙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苍海沧田巨变，世间早就轮换万年，都说她罪无可恕，可为什么到头来确实她被逼得上天入地没有可容身之处。夏灼突然笑了笑，评价一句：“爱是一种盲目的愚昧，你不该爱上我。”
说着，她抬手挽了个剑花，这个不大的丘陵被她一剑铲平，碎得四分五裂，她行走到碎石堆里，恢复银发黑袍的样子，浑身黑气缭绕，骨翅抬起又降落，万千的碎骨和死尸遗留下的残魂被她一把全拽出来，浓烟迷障般混杂的死神领域堆叠在一起，她像是末日前癫狂，带着愤怒的余韵横扫一切，白昼在刹那间变为黑夜，她要从那浩如烟海的领域里，去搜寻可能有也可能无得蛛丝马迹。
崔红倒抽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她生气了。”闻人笙只是远远看着她，根本近不了身，哪怕她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哪怕她的本体和灵魂都残破不堪，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这是世间最后一个神。
尽管她被世人唾弃和厌恶，但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近身的存在。
终于，所有的领域在一刹那之间消失，她的身体像片落叶一样委顿在地上，她没变成人类的模样，黑袍委地，银发如瀑，那张脸带着三分邪性和七分高贵，冷冷脾睨着快步上前的闻人笙，无声说了句：“你是命运外的奇迹，所以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不会你比先死。所以你在报复我是吗？”每次她活腻了，他就诈一下尸。
闻人笙将她抱起来，浑身都在发抖，害怕碰一下把她碰碎了。
他紧紧拥住她，发觉她还在，才无声吐出一口气，问她：“你刚说什么？”
夏灼没理会他，只是抬手，弹出一片叶子，叶片上光影浮动，是傻子在血月下浑身化为骷髅的样子，骨头上遍布经文，那是古时大妖为防起尸死后超度刻上去。
她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