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阿珍啊（八）〈关闭段评功能
“所以其实李云霄才是李瑶？“郑东南在旁听，他努力顺了好久的逻辑，才顺明白。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大家记忆中的李瑶这个人，李振国和崔茵茵夫妇抱养的孩子是个鬼胎出世的鬼娃，出世即为妖，半人非人。
那孩子刚抱回来的时候三岁，满口牙已经长得整整齐齐，两侧尖锐的虎牙更是如獠牙般骇人,尤其那眼神，深邃诡异，仿佛带着妖治的光。
她根本就没来得及长大。
据说她的身体也是凉的，呼吸比人类要弱，心心跳每分钟两百以上，皮肤是冷白带青的颜色,确实不像活人。尽管除此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特殊的能力，夫妻两个还是时常觉得心里发毛，看她就越来越不顺眼。后来生下李麟后，夫妻两个再也不愿意忍受，找人作法把她封在了坛子里。
因为那么多年过去，李云霄也没展露出什么危险性，加上性格看起来木讷呆滞，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样子，夫妻两个虽然觉得毛毛的，但却没有感觉到恐惧和威胁。
俩人托了不少人才找到一个据说很厉害的人。只是没想到自称鬼见愁的半仙儿，信心满满加封的法器坛子，当晚就炸了，李云霄盛怒,那晚阴风怒号，夫妻两个三魂七魄都吓裂了。
不过也巧，那晚省城的学生来乡下游学，真正的李瑶也就是李云霄从坛子里出来，发疯正好撞进对方露营的帐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消停了。
那帐篷里的孩子就是许忆珍。
第二天许忆珍就生了一场大病，送去医院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有当地人指点，说你去郑家村找一下叫崔鸣凤的老人，她通晓阴阳两道，会占卜。
崔鸣凤就是崔红的母亲，郑东南的师父。
那是一个暴雨天，许忆珍进门的时候，崔鸣凤正在院子里看雨，抬眸就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梦魇了一般，翻着白眼，只能看到大片的眼白，嘴里满是呓语。四肢僵硬，虽然还能有一点反应，但俨然一副活死人的状态了。
崔鸣凤霎时就拍了下大腿，道了声不好，拉过女孩儿狠狠拍了她两下头顶，掐了几下她的命门，拿引魂铃铛在她耳边晃了一遍又一遍，但她梦魇得深，魂儿回不来了。崔鸣凤眼看着不起作用，只得先静下心盘问来龙去脉，可到最后只算得出是个怨气颇深的孩子寄生在她身上，死活不愿意离开，崔鸣凤在附近几个村都有名望，对各家各户也都了若指掌，掐着指头算来算去，也没寻思到最近谁家小孩有问题，便托人去问。
问到了李振国家里，李振国夫妇心虚，原是自己要抱养的，如愿以偿却又卸磨杀驴，本就是丧天良，自然不敢承认，那几日闭门不出，装作一无所知。
没几天，孩子姥姥来了，说起来许忆珍身世，也是掉了两眼泪，孩子是个可怜孩子，野地里捡来的，跟老人家相依为命，自小就体弱，又能看见脏东西，时不时就要受一下惊吓，没想到最后到了这一步。
崔鸣凤安慰老太太好几句，只说：“我技艺不精，实在是愧对你，你先把孩子领回去，哪天我寻思出法子，定登门拜访。”
崔鸣凤记了老太太家里地址，找了车送祖孙两个回家了。这些事是李麟喝醉了自己说给郑绣云听的，郑绣云本来还不信，也就是这回夏灼他们来，听闻人笙和她讨论起李家的事，这才觉得可能并不是胡扯。
郑东南听到这里突然记忆复苏，说一句：“哦，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师父还提过一嘴，说她这辈子有几件遗憾事，恐怕要带进棺材里了，其中一件便是，有个外地的学生来这里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她没法子治，过了几个月她去找，到了地儿发现根本没这户人。”
“许忆珍的姥姥也有问题？"闻人笙忍不住问了句。郑东南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就说是她心里不安，所以就寻着地址去拜访，到了地方，根本找不到那户人家，标的地址是块儿荒地，村里也说不认识祖孙俩。”夏灼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地垂着头。
这件事的几条线都看似清晰又不清晰。
郑东南无缘无故卧病在床，出事前后唯一称得上疑点的是，他去过村子南边的坟地，也就是许忆珍待的地方，因为开了阴阳眼，亲眼看到过许忆珍，但两个人没有发生交集。或许他的病跟许忆珍逃不开干系，但在这之前，他在学校的占卜句句能言中，又该怎么解释？
郑绣云嫁给过李麟，李麟对她动辄打骂，她对他恨之入骨。但她也不具备报复的能力。
李瑶是不存在的虚幻影子，李云霄才是李家真正抱养来的孩子，并在童年时期就被毁掉肉身封死在坛子里后又破坛而出，从此之后以魂魄形态存在，她力量不俗，能制造出幻境，但也仅仅是障眼法罢了，达不到以假乱真的程度。那怨灵阵里，所有关于李瑶的片段又该如何解释？凭空在怨灵阵里虚构场景并非不可能，但以夏灼的观察，李云霄应该没有这种能力。还有那个无端消失的怀孕的傻子，郑家的柳仙，甚至李家人莫名其妙的死亡，李云霄对许忆珍的祭拜……种种现象都似乎有关联又找不到具体的关联，到处都透露着诡异。对于夏灼来说，这件事尤其诡异，郑家门口的引魂灯，崔鸣凤临终前说的开天门，以及怨灵阵里闻人笙的碎片，和李云霄亲口承认的她有意引诱她过来……像是都和她脱不开干系。这一切都太杂乱无章了些。
夏灼沉吟片刻，抬头道：“去山洞看看吧。”闻人笙看了她一眼：“我背你吧。”
“不用。”
黑猫浮现：“用！"它近乎嘶吼，“你心疼一下自己的身体吧殿下，别折腾自己了。”
夏灼拧了下眉，闻人笙笑了下，弯腰把她背了起来。她真的很轻，单薄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她本体到现在还在荒海，且已经开始消融，所以才会这样。闻人笙默默想，抽空要去一趟荒海。
虽然那地方，他下不去，但到底是酆都的地盘，把酆都踏平了，总有人能想出来个办法。
她还是太善良。
说她是灾星，都是瞎了眼了。
她要真是灾星，很多年前那场流火，人间至少要再死一多半。
“你在想什么？"夏灼趴在他背上，问他。外面微风荡漾，吹在脸上很舒服，闻人笙吸收了一个碎片，记忆恢复了一些，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这么背过她。那时候她住在昆仑山，众神云集之地，唯独她不受待见，诸位先天之神，各有神通，不至于连那些人都惧怕她，只是她和哥哥出生在诸神末期，天道石上朱笔刻下的谶语，她是死神，主杀戮，弑神之神。
从她降世之后，神族就在逐渐凋零，尽管在她出世前就早有苗头，但还是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了她身上。不管是不周山思过，还是将她独自留在人界，尽管有千万种理由，但闻人笙始终觉得，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伪善理由。“在想如果我是大殿下就好了，或许你可以开心一点。“闻人笙已经想不起来她哥哥的样子了。
只记得自己有意识以后，殿下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静坐，大殿下每日都很忙，偶尔来看她，也只是坐坐就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从别处听到的光明和死神曾经多么手足情深，都觉得像是杜撰。
不过殿下确实眼里只有哥哥。
她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夏灼声音微冷：“你就是你，你不需要是他。”闻人笙以为自己的言语冒犯到大殿下了，忙说了句：“抱歉。”
夏灼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也懒得解释了。
她其实很虚弱，离消散大概只差一口气的距离了。天道说，她会死在闻人笙手里，其实她是相信的。她有预感，她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她能预知世间所有的死亡，唯独不能预见自己的。“我唯一一次跟哥哥吵架，是因为你。我那时候不被允许离开神殿，什么事都是你在做，他觉得我不过是制造了一个替身，来帮我完成那些我不能做的恶事，连他都相信，我生性邪恶，会毁掉一切，你做的一切都是我意识的延伸。"夏灼笑了笑，“你也真的争气，我跟他吵完，你就杀了雪神的坐骑，雪神要我哥哥诛杀你，我不允许。他不能理解，觉得你不过就是块石头，毁了这个，还可以有千千万万个。”闻人笙眨了眨眼，近乎期待地问：“所以我对殿下来说，不一样吗？”
“不，他只是没搞明白一件事，我的东西，就算什么用也没有，那也是我的东西，没有人有资格来替我处置。”“后来呢?"闻人笙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后来他把我囚禁在雪山抵罪。”
闻人笙不敢想象，她那样的性格，该会多么愤怒。她尤其不能接受哥哥这么对她。
“你不记得了？“夏灼的问句很轻，最后自答道，“你是那时候暴露出早就长出心脏的。一拳砸掉半边雪山，把雪神的老家砸了个稀巴烂，没找到我，又把雪山移走，移到火上烤，天翻地覆了数日，我找到你的时候，天道已经把你劈得只剩下一缕魂魄了。”
“你厌恶我吗？“闻人笙问。
被一个低贱的生灵怀揣着这样肮脏的心思觊觎，情欲肆意疯长……
夏灼摇头：“我那时，没有什么感受，只是有些羡慕你，你知道你想要什么，而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不是您的错，是他们的错。”
“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
她快要死了。
尽管她不会真的死亡，或许几百年，或许几千年，又或者是万年，她终究还有转生的一天，但她此时并不忍心告诉他。她曾经很羡慕他，但偶尔也觉得他可怜。
他被她创造，于是只能围着她转，一辈子困在她这里，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山洞到了，闻人笙把她放下来，夏灼挽了下袖子，弯腰钻进洞口，闻人笙从后面拉她一下，她回头，却看他只是握了下她掌心，似乎早就猜到她那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但这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是谁的错很重要，这世上总归是有规则的，什么都不计较只意味着您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希望你在乎，哪怕是很微小的东西，总有值得你在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