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阿珍啊（一）〈关闭段评功能
周围阴风阵阵，打着旋儿从耳边飘过，热夏的天，竞然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这片区域已经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场，阴煞尤如实质，怨气冲天，但眼前的女鬼看起来却并不是厉鬼之像,除了一直喊救救我，简直称得上平和。
夏灼刚上前一步，黑猫就通过共生体钻出来，严正警告她：“殿下，你不能再用死神领域了，你现在非常虚弱。你再这样我就死给你看。”
死神领域固然好用，但消耗实在太大了。
在白真真的献祭大阵里，她几乎耗干了自己的灵力，后来又送花莱走，经不起折腾了。
她巴不得自己去死，每天都肆无忌惮地折腾自己，所以黑猫才会这么焦急。
以往夏灼会面无表情说一句：“哦，那你去上吊吧。”没想到夏灼这次点了下头：“行。”
闻人笙扭头看了夏灼一眼，发觉她今天看起来也没那么阴气森森了，忍不住有点欣慰。
他突然扯了她一下：“你看，这一块儿地是新翻的。”这女鬼看起来死得有些年头了，身上的衣服很华丽，但元素和一些细节能看出来死了有些年头了，而且看这片区域的煞气,不是一年两年能形成的。
这里一整片都是坟地，看不出来哪个是女鬼的坟,旁边有一块儿新坟的背面草皮被扒开了，仔细看确实有翻土的痕迹。很新。
夏灼蹲下身，捞了一根树枝胡乱扒拉了两下，昨晚刚下过暴雨，如果是暴雨前，这块应该和周围融为一体了。但到现在还有翻开又填埋的痕迹，显然，也就是今天的事。她一直往下挖，终于挖到底，新翻的这块儿土大概只有三十公分深，里头埋了一个铁盒子，铁盒子是新的，恰巧也证实是新埋进去的。
A4纸大小。
打开来看，盒子用油纸包着，里头是一块像装饰物一样打了孔的骨头和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卡片，下面垫着几本高中课本，课本上的名字叫：许忆珍。
“这女孩儿不会就是许忆珍吧？“闻人笙指了指女鬼。那也太凑巧了，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他翻了翻课本，课本很旧，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看得出来课本主人学习挺认真的。
夏灼则捏起那张八字看了看，1982年生，这女孩仔细看年纪确实不大，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如果真的是她，那应当死了有二十多年了。
刚刚那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司机始终趴在方向盘上，到现在也没醒。
这事有点邪门。
一般阴煞重的地方确实容易鬼打墙，但一般领域不会太大，且人误闯进去才会被影响，而他们本来要回书屋，跟这边不搭边，出租车司机更像是是被故意引来的。这个女鬼显然做不到。
那到底是谁来引他们来？又为什么？
“也没人招待一下。“闻人笙懒懒散散，并不放在心上，这种程度的小鬼实在不够看的，“要不先帮她化一下怨气吧。”夏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走过去把她浑身上下都扒拉一遍，“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她虽然在的地方是坟场，但也不一定这里有她的墓。因为这些坟头都有石碑，我刚已经眼神扫过了，没有许忆珍。甚至她也不一定是许忆珍。”闻人笙挑了下眉：“也可能是被谋杀，然后特意埋在坟场的。”
夏灼点点头："但她的尸骨不在这里。”
闻人笙想反驳什么，想起来夏灼是谁，闭嘴了。她说不在那肯定不在。
“可是尸骨不在这儿，她的魂魄也不应该在这儿才对。”地缚灵的存在一般困在死亡之地，因为执念、未了的心愿或者怨气才形成的。
风似乎小了些，天色也没那么暗了，夏灼刚想说什么，就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闻人笙侧头看了一眼，突然说了句：“竟然是个小孩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渐渐走过来。小孩儿看起来只有十几岁，齐耳短发，圆脸圆眼睛，看起来很乖。
闻人笙和夏灼隐蔽了身形，看着那小孩径直朝着埋铁盒的地儿去了。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这会儿摘下来取出一沓黄纸，哆哆嗦嗦地烧起来，一边烧一边碎碎念：“阿珍，你走好，一路、一路走好，别、别回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女鬼愤怒地嘶吼起来，疯狂地朝着女孩儿身体扑过去，但她没有形体，只能一下一下穿过她的身体。阴气太重，小女孩儿重重打了几个喷嚏，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哆嗦得更厉害了。
夏灼和闻人笙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俩应该都没见过面吧。”
如果盒子里是许忆珍的八字，那她死了至少二十年了，眼前这女生，看起来顶多也就十五六。俩人根本差着一个辈分呢。女孩子烧完纸，还细心心地把把香灰搓起来用土掩埋了。然后就左右看看，悄声离开了。
夏灼和闻人笙跟了上去，这事儿哪儿哪儿都透着荒诞，当然要弄清楚。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远远看见一个村子，女孩儿加快了脚步，两个人却慢吞吞跟着，夏灼从背包掏出校服外套裹在他身上。
“穿上。”
“干嘛？"闻人笙很嫌弃，她的校服宽大了至少两个号，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小了。
“这村子我知道，以前就想过来看看，但一直没顾得上。”大概也就是去年，学校有个转校生，叫郑东南，那郑东南是个男生，在学校里十分的受欢迎，别人都叫他神棍，因为他有个绝活，只要别人给他八字，他就能算出来这个人生平的大致，后来他自己解释，是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脉广消息足，记性又好，都是连蒙带猜，并不是真的。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坚信不疑，因为有些同学表示，他算得真的太准了，有一些他们根本没告诉过任何人，绝不可能被谁透露给他。
郑东南不胜其扰，开始胡扯八道，比如说：你今天出门要被狗咬。
然后真的被狗咬，大家发现，他胡扯的东西，也是奇准无比。
这下连郑东南自己都慌了，因为他真不会，他根本就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应验。之后大概有小半个月，学校又是找他谈话，又是请家长，没多久他就转学了。
有认识他的朋友说，他不是被劝退的，只是生病了。本来虽然谈不上体壮如牛，但也各项指标都正常，突然病来如山倒，卧床好几天都下不来床，那时很多人都说，他泄露天机了，凡人的身体太弱受不住，所以才病倒的。那时夏灼听说，觉得蹊跷，听着像巫师一族的遗脉，但巫术往往是家族代代相承，需要刻苦修习，哪怕天赋异禀也需要下狠功夫，知道被反噬会有多厉害，不会这么没规矩，长辈更不可能由着孩子乱来。
只是那会儿花莱身体已经很弱了，她需要替她处理很多琐碎事，一耽误就再也没想起，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没听说再出事，她也就没再过问。
“去看看。"夏灼指了指女孩儿消失的方向，“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不会那么凑巧，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一个村子里。小女孩一路小跑，走到一处小院推门而入。那院子用铁栅栏围住，院子一角还有花园，以及石头砌成的桌椅以供休憩。
院子里趴着两条狗，一条大黄狗，一条是狼狗，这会儿竖着耳朵隔着栅栏警惕看这边。
夏灼没进去，沿着村子的主路往前走了会儿。这村子很小，方方正正一块儿地，估算大概只有几十户人，房门紧闭的多，街上行人寥寥，到处种着蓝花楹。夏灼转到第三圈，一个老头拦住他们：“你们干什么的？”“找人。“夏灼学着白真真的惯常的不耐烦，嚣张又跋扈地说，“关你屁事。”
老头“嘿"了声，暴脾气险些就起来了。
闻人笙忍不住挑了下眉，沉默地往后稍稍，站在她身后，免得挨打。
“你找谁？"老头手里抓紧了手里的铁锹，眼看把他们当流氓小混混，“我跟你说别捣乱，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跑别人地儿来撒野，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兔崽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儿。”
“我找郑东南，他死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他。"夏灼拧着眉，仿佛被老头的话吓到了，声音都弱了几分。老头上下打量两个人。
夏灼依旧是那副高中生打扮，运动短袖和黑色裤子，脚上踩着一双板鞋，头发扎成马尾，刘海厚重又累赘，只一双眼漆黑如点墨，看起来整个人显得阴沉，故意装样子的时候，还挺像个不良少女。
至于闻人笙，那一头红毛都快过肩了，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老头看了两眼，揣摩就是俩外强中干的差生，没太放在心上，但还是有些警惕，“老郑家的孩子？病了，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成天窝在家里头，都不上学一年了，你们找他干嘛？”夏灼不耐烦：“你别管，你就告诉我们他住哪儿就行。”老头也失去耐心，抬手一指：“走到头右拐，第三个街口再右拐，门口挂俩纸灯笼那个就是他家，记得敲门啊，他们家有家仙的，有点小心眼，你小心小命没了。”闻人笙和夏灼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村可能问题还真不小。“嗤，什么家仙，糊弄人的玩意儿，真有人信。“闻人笙故意说了句。
夏灼附和：“就是，真是一个比一个魔怔，之前学校还说郑东南开天眼能看到过去未来，搞笑，真有那能耐，怎么不买彩票中个大奖什么的。”
说着，两个人就要往郑东南家走，身后老头嘟囔道：“真是小子无畏，什么都不懂，郑家的家仙跟着三代人了嘞，有本事去他们家里说，看你遭不遭殃吧。”
老头沿着另个方向走了，夏灼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已经恢复平常，然后侧头跟闻人笙说：“家仙是民间的说法，灰黄狐白柳五大仙，对应的分别是老鼠、黄鼠狼、狐狸、刺猬、蛇。如果郑东南家里真的供有家仙，应该脾气不小。”江城自古以来就邪气横生，脏东西很多，民间当然也各种传说，什么都有。
两个人很快到了老头说的地方，一扇红漆木头大门，门檐上挂俩纸灯笼，夏灼抬头看的时候忍不住蹙了眉。“地府到人间的入口被我一刀劈了，"夏灼说，“目前两界相通的方式很少，这灯叫引魂灯，是专门给我准备的，我早些年伤了眼，阴煞太重眼睛会疼，这灯能为我引路。”闻人笙挑眉：“所以果然是冲着你来的吧，车子到那边，根本就不是偶然。”
夏灼面无表情：“或许。”
敲门，等了大约三分钟，里头才出来一个女人，约摸四十多岁，枯瘦如柴，两只眼深深窝进去，但眼神湛亮，精光四射。“你们找谁？”
夏灼没再扮演太妹，平静道：“郑东南在吗？”“你们是谁，找他干嘛？"女人顿时警惕。夏灼闻到她身上的药香，是那种常年被中药浸染的味道，透过她打开的门缝能看到墙角木架上摊开晾晒的药渣，女人身体看起来虽然枯瘦，但并不显得孱弱，院子里还是笼罩着浓重的死气，这并不像是有保家仙的家。
要么得罪了家仙，要么惹到了家仙也保不住的东西。她家里应该有个常年卧在病榻的人。
“我有治好他的办法。"夏灼盯着女人看，“让我在这儿住下来，最多一周的时间。”
女人早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尽管看着眼前的男女不过十几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夏灼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徒手捻出一撮黑雾来，那是成型的煞气，“我是谁并不是很重要，这是你们家附近的煞气，脏东西在不断地汇聚加深，如果不尽快祛除，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弱，到最后药石无医。我跟他同学一场，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女人看见黑雾并没有多惊讶，但还是迟疑了很久，才侧身：“进来吧。”
她腿有点跛，走路很慢，小声说着：“家里很久没来人了，不好意思有点乱，你多担待。”
“你是郑东南的母亲？“闻人笙好奇问了句。“不是，”女人摇摇头，“我是他姑姑。他那个妈……女人冷笑了声，大概是对那个女人很不满意。夏灼打量了一下四周，很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很大，两边预留的应该是菜地，但现在光秃秃长着杂草，或许是家里出事，没有人再有闲心收拾。
门口的确供养的有家仙楼，木质的，挺大一个，修建得相当豪华，可见对家仙曾经还是很重视的，但现在里面空着。“供的家仙是自然离开吗？"夏灼直接问。女人神色惊颤，村里都还不知道，他们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每日照常三叩首，一炷香，村里供家仙的不少，但真正有住家仙护佑的只他们一家，祖上传下来的，保了他们三代，这一代传给了郑东南。
只是…
夏灼能一眼看出来家仙已经走了，女人似乎已经有些相信她，沉默摇摇头，“不是，他有一日托梦说，家里有大难，他也保不住了，缘分已尽，就此别过。但……
三个人进了堂屋，客厅没有人，一门之隔的卧房里，有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
女人一人沏了一杯绿茶，缓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我大哥那会儿生意正做得火热，不愿意家仙走，百般恳求，他就又留了几年，没想到我大哥财迷心窍，想设计把家仙儿子留下来，就……就出事了。”
夏灼微微挑眉，“胆子够大的。供的什么仙？”“柳…柳仙。”
“啧，驱魔镇宅的五仙之首。”家仙的脾气不一，其中能力最强脾气最大的就数柳仙，蛇类多子孙，上个家仙走，把子孙留给保家也不是没有，但算计他，是真的嫌命长。夏灼套了半天话，才大概了解前后始末。
家仙在郑家待到五年前就想走了，但郑家的大儿子也就是女人的大哥，恳求对方多留些时日，对方答应了，多留了三年，两年前终于彻底走了，家仙有个儿子，刚出世，郑家祖上是巫族，珍藏有巫术秘卷，其中一个叫摄魂术，就是能隔空操控生灵神智，使其做出操控者想要的反应。郑家人便对小蛇仙用了这个摄魂术，想让其表现出对家里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去的样子，然后郑家人再出面，保证会好好供养蛇仙后代，以此达到留住家仙的目的。但没想到被识破了，蛇仙勃然大怒，当场就烧了郑家的祠堂，那一阵郑家全家倒霉事不断，最后拜到泰山庙里，用身上功德做抵换，求泰山娘娘出手调和，勉强达成了和解。就这么过去一年，郑家慢慢转好之后，大家都忘了这回事，郑东南原本在市区读书，这一年爸妈生意做得大了，没空管他，就把他送回老家了，跟着爷爷奶奶和寡居在娘家的姑姑住，郑家这孙子天生就体弱，但不是身体弱，是命格弱，娘胎里却带着阴阳眼，跟着村子里另一家做白事的学了点本事，会卜算，通阴事，哪家家里遇到阴阳诡事，都会叫他来算一算，问一问，也算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郑家也就没阻拦过。这孩子转到新学校跟同学相处不来，变得孤僻不合群，有时候还会被欺负，偶然有一次发现一个同学身上被鬼缠身，于是想方设法点了对方一下。
然而那个同学是个大喇叭，把这事儿神乎其神地传扬出去，郑东南就成了学校的名人，许多人找他卜算，师父说过，天机不可泄露，不能常给人看命理，他命格本来就弱，受不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