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撒娇·送闭段评功能
分班考的语文要考两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都走的很慢。监考老师还不允许提前交卷,说是哪怕硬坐也要坐满这一百二十分钟。
容艺勉强写完了六百字的作文,无聊得发慌。于是翻过页,在试题卷上乱涂乱画起来。
起先是签了自己的名字,再添上几句爱听的歌词。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得,写来写去有点走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试卷上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的“游赐"。她耳根蓦地一热。
该死。好端端地,写他的名字干什么?
然后心虚地把那张试题卷揉皱。
恰这时,交卷的铃声响起来,突兀冰冷的金属铃声尖锐刺耳,她吓了一跳,心脏跳的飞快。
等待监考老师来收卷的间隙,她忍不住瞥了眼对楼。少年还是板板正正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目光垂着,看上去分外安静。
与此同时,“刷”一声,她面前的卷子被监考老师收走。她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的这样厉害。
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再看过去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他们班的卷子要稍微收的快一点。
容艺情绪暗淡下来,收回目光,把笔丢进笔袋,然后在另一个考场门口等沈欣茹出来。
沈欣茹这人有些磨蹭,容艺等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出来。她倒好,一看见容艺就把笔袋丢过来:“艺艺,你先回去吧,我肚子疼,我去下厕所。”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厕所狂奔而去。
这时,本就狭窄的走廊上学生渐渐多起来,拥挤的要命。容艺被堵在人潮里,叹了口气,心说真拿沈欣茹没办法。她瘦好沈欣茹的笔袋,只能顺着人潮准备下楼。走廊外面在下雨,她穿着有些宽大的校服,走在人群里,有不少目光逡巡着,不怀好意地落在她身上。好不容易才走到楼梯边,狭窄的楼梯被堵得水泄不通,行动极慢。
容艺跟着人潮,勉强下了半层楼梯。
她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抱着沈欣茹和她的笔袋。顺着楼梯转角,转过身的刹那,目光忽地一窒。从下面的楼梯上来的人群里,有个格外出挑的轮廓。少年个子高,黑白色系的校服贴着他宽阔的肩膀,虽然从容艺下楼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见他的一半脸庞,但容艺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太好认了。
自带一股格格不入的、淡漠疏离的气质,目光始终垂着,干净又斯文。
走在人群里,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而就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抬起头一一
容艺目光来不及闪避,就这么直直地跟他对上。人潮推操着往前行进,可他们的目光却像黏在一起,默契地交汇了很久。
谁都没舍得先别开目光。
随着人潮的涌动,他在往上走,她在往下走,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终于她走下一个台阶,而他刚好踏上一级台阶一一他们站在了同一级台阶上。
可拥挤前进的人潮没有停下来,只留给他们最多不过两秒钟的寒暄时间。
容艺正纠结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秒。
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她忽而感觉到少年微微俯了俯身,就在他俯身的这一刹,他的声音掠过她的耳边。轻飘飘的一句。
“伤口开裂了,怎么办啊一一”
特意延长了尾音。
听起来不像是求助的语气,反倒……像是在撒娇。容艺耳朵一热。
微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而这时她已经顺着人群往下走了好几级楼梯。
她猛然抬头,游赐已经跨过转角,没继续看她了。仿佛那个刚刚凑近她、跟她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他。容艺甚至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毕竞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正当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刚好看见他“不经意”间搭在楼梯上的手一一上面歪歪扭扭地贴了几个创可贴,血迹都快要浸透了,干涸地糊在了一起。
格外触目惊心。
人头攒动着,容艺不由自主地被裹挟着往前走,两个人隔的也越来越远。
就快要看不见对方的时候,容艺挣扎了一下,脱口问:“喂,你哪个班的?”
声音有点响,周遭的目光瞬间拥上来。
容艺没躲,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看就看吧。
可她的问句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人潮拥挤攒动,没一会儿,她就已经找不到他了。心里莫名烦闷起来。
她被他溜了两次了。
怎么?他是故意的么?
故意要让她抓心挠肺?
人潮往前涌动不停歇,她不得已,也只能跟着人潮下了楼。算了不管他。
反正钱她也还了,伤口也老老实实替他包扎了一个星期。他再有什么事,也跟她没干系了。
容艺回到班里的时候,沈欣茹还没回来。她把她的笔袋放回去,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落座没一分钟,就听见有个女生叫她。
“容艺,有人找你。”
她心下闪过一丝狐疑。
有人找?会是谁呢?
转念想到游赐。
难道是他?
抱着这样的猜想,她起身走到门口。
门外围了些学生,似乎对来人感到好奇。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站着一道高瘦不羁的身影。正是黎新言。
黎新言是伏海高职的,有几个学生听说过他的名气。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咬耳朵,在讨论些什么。“这好像是咱们班那个容艺的哥。”
“亲哥么?看着挺帅啊,他们家基因挺好。”“继兄,不是亲生的。”一个女生纠正道。经这么一提醒,另一个女生想到什么,窃窃私语地补充道:“啧,他们一家的事,我好像听过。”“什么事啊?”
“反正挺晦气的。”
容艺听见他们的声音,也没避讳。
反而凑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她嘴角轻勾起一抹笑,凑近她们。
声音带着几分倦懒的媚。
她不是那种畏惧闲言碎语的人,相反,她觉得没什么害怕的。
倒是那几个女生听见容艺的声音后,骇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容艺,登时面如土色,赶忙低着头,瑟瑟缩缩回了班。黎新言急死了,一看到容艺出来,急忙要攥过她的手腕。容艺稍微一挡,躲过。
没抓上。
她看向黎新言:“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嗯?"语气挺镇定,是她的风格。
黎新言深吸了口气,原本想一骨碌说出来的,但想了想,又怕容艺承受不住,就没直言。
“有点事,帮你请假了,跟我回家。”
容艺右眼皮跳了下一一不详的预感。
瞬间,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开口问,尽量想保持镇定,声音却有点发抖:“黎新言,到底出什么事了?”
坐在黎新言的车上,容艺已经接受了房子着火的事实。她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柳曼秀出了什么意外,比起房子,还是柳曼秀要更重要一点。
柳曼秀没事就行。
“还好发现的及时,再加上下雨,东西没烧掉多少。“黎新言边开车,边对她说。
雨点迎面砸在挡风玻璃上,破碎成清凌凌的小碎花。“就是墙面有点烧黑了。”
容艺窝在副驾驶里没说话。
黎新言看了她一眼,动作微滞。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高傲的面孔上展现出这样茫然无措的神情。
心脏莫名软下去一块。
“你别太自责,那边线路也都老化了,本身就存在安全隐患。”
容艺没说话,眼睛兀自盯着车窗,在放空。过了很久,她才问:“房子怎么样,还能住人么?”她没想别的,只是在担心自己没地方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房子没什么大问题,花点钱收拾几天就跟原本没什么差别了,实在不行,你住我家去,大不了我跟你一块回家。”
黎新言不太会安慰人。
但他知道容艺不怎么喜欢他爸。
容艺摇了摇头,每个字都说的很慢:“我不去你家。”哪怕露宿街头,她都不要去黎淳家。
黎新言打着方向盘:“再不行,就先住宾馆一段时间。”闻言,容艺偏过目光拒绝:“我住不起。”住宾馆?她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钱去住宾馆?黎新言抱着给她兜底的语气答:“钱你别担心,我会出。”容艺转回身子,目光落回车窗玻璃上:“不用。我去问问茹茹,看能不能先在她家住两天,等这边整理好了,我再住回来。”
雨声变大了,纷纷砸在挡风玻璃上,视线瞬间被模糊成一片。
周遭的一切都嘈杂。
容艺心力交瘁,闭了闭眼睛。
下了车,容艺也没打伞,就急匆匆地跑过去。房子外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心存一丝侥幸。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撬坏了。黎新言解释:“救火的人砸的,我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艺握着被撬坏的锁发了会呆。
曾无数次,她因为开不开锁而咒骂过它。但当它真正坏掉、躺在手心里的时候,她心里却莫名感到酸涩,一阵一阵往上翻涌。
她不愿多想,推开门,空气中扑过来一阵焦味。强烈的恶心感窜上来,她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睁眼往里面看去,墙面烧的很黑,黑乎乎的一大片。潮湿的被子,被烫出一个巨大的洞,焦成一大块,各种破旧的棉絮飞出来,黑的不像样。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也被烧成黑色的碳,有一只凳脚甚至已经碎成了两节。
而最靠近灶台的衣架上,衣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经过水的洗礼,在地上糊成了一块黑泥。
看见灶台上的小锅碎片,她才猛然惊醒一一忘记关电源了。自责漫涌上心头。她爸生前就留下来这么一间房,因为她的粗心,差点化为了灰烬。
她控制不住地咳嗽。
“翻新一下还能住,明天我就叫人来弄。"黎新言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容艺想到什么,揪住他:“别跟柳曼秀说。”看上去像赌气。
其实黎新言看的出来,她是不想要柳曼秀替她担心。“没告诉。”
容艺松了力气。
目光落在一抹刺眼的红色上。
她捡起来。是她戴过的耳机。
有一半已经被烧黑,完全不能用了。
一路上忍耐了许久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决堤。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点,为什么不再仔细点检查电源以后再走。
这副耳机,是魏山南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她天生喜欢唱歌,有一副好嗓子。加上她从来不怯场,之前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有的还得了奖。
容津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是她梦想最坚定的捍卫者。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他也会尽可能地让容艺去参加自己梦寐以求的唱歌比赛。
父亲是容艺人生里的第一个观众。
容津死去以后,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唱过歌。
在最孤单最感伤最痛苦的无眠黑夜里,她是靠着一副超市里买的十块钱的有线耳机才走过来的。
耳机插上小破手机,一首一首轻盈的音乐却带给她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她渡过那些失眠的夜晚。
那副劣质耳机用了好几年,用到后面,一边的听筒因为接触不良已经彻底坏了。
但她舍不得买新的,于是就只听一边的声音。后来柳曼秀嫁给魏山南。
那时他的小面馆生意才刚刚起步,没几个钱,在那三平米大的小面店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凌晨起来,又忙到深夜,忙的十指不沾地。
他对自己很抠门,身上的衣服没穿够十年是不会扔的。在容艺的印象里,似乎从没见过他穿新的衣服。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要么褪色,要么被灼热的菜油烫出几个洞来,他几乎没有闲暇时间,终日都缩在那油腻腻的后厨翻炒各种炒面炒菜。十五岁生日那年,她和同学玩到很晚才回来。柳曼秀早就睡下了,但面馆里还有几个未归的晚客。
魏山南照例在他的那一方小后厨翻炒着油锅里的苗条,房子里油烟气很重,他忙得昏天黑地,一张脸上浸满汗滴。油温很高,热气直往脸上窜,他娴熟地翻动油锅,边炒边捞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飞快擦过脸上的汗液。容艺进门的时候没打招呼,但他余光瞄到她,主动叫了一声。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油烟气很重,重的容艺无可自拔地皱了下眉。魏山南让她等一会儿,然后便冒着热气把铁锅里的炒面盛到碗里,快步走出后厨给客人上了菜。
他洗了把手,没用围裙擦,而是用纸巾把沾满油污的手洗的很干净。随后,他拎出来一个早就放在橱柜上的袋子,灰扑扑地走到容艺面前。
伸手递给她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油腻:“小艺,拿着,生日礼物。”
那一双手有些开裂,但被他洗的很干净。
容艺眉心跳了下。
他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因为被油烟常年熏着,要比同龄人看起来要更老一点,皱纹很深,但是并不难看,反而透露出一股老实人令人心安的本分来。
“老板,再来碗面!”
有个客人示意要添菜。
他立马应:“好嘞!”
然后又放轻声音,对容艺说:“快拿着。”容艺没接,他就硬塞到容艺手里。
“叔还忙,你早点上楼休息。哦对了,你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上去的时候步子放轻点。”
说完他又踏进了窄小的后厨,铁锅被烧的通红,油烟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他脸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冒。
容艺看了眼手心里的袋子,里面是一副她想要很久的耳机。眼眶蓦地润湿。
魏山南这样一个抠门到连二十块钱的衣服都舍不得买的人,居然给她买了一副一千多的beast耳机。一碗面卖五块,他要不眠不休地卖200碗,才能攒到足够的钱给她换一副耳机。
耳机色彩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时空切转,她站在废墟里,看向自己手心里只剩下一半的破碎耳机。…
无助、痛苦、迷茫。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怎么办?她要去哪里?
“容艺,你…还好吧?”
黎新言挠了挠头,他是真不会安慰人。
他看了眼容艺,小姑娘眼眶很红,看上去快要哭了。“没事。”
明明心里难受到不行,但她还是故作坚强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低下身子去,清算还没被烧掉的物品。床被烧焦了,衣架也没用了,衣服被烧的一件都没剩。就连唯一的桌子和椅子也被烧的黟黑。
如果要继续住下去的话,那么至少要把这里的脏东西都清理了。
再重新买新的。
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把被烧焦的、没用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里。
好在垃圾桶是没烧焦的,否则这么多的杂物都没地方扔。打开桌子没被烧到的抽屉,里面只有五个硬币完好如初。她抬手把那五个硬币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口袋。节约点用的话,还可以活五天。
“今天晚上我给你定个宾馆,你先住那里。“黎新言掏出手机就要给宾馆老板打电话。
容艺按住他打电话的手:“别打,这里收拾好,我还能住。”
黎新言环视了一周,眉毛拧的很紧:“容艺,你少他妈逞强,这他妈能住人?”
容艺眨了下眼睫:“你别管我了。”
她不想再欠的更多了。
“我晚上去找沈欣茹凑合一天。”
黎新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住一天可以,但明天呢?后天呢?你怎么办?容艺,别任性了。”
他很着急,一着急语气就忍不住有点冲。
容艺却有点状况之外。
她情绪淡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了约莫一秒钟,她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跪着扑到垃圾桶面前,一溜烟儿地把里面的垃圾往外丢。
黎新言对她这一行为感到不解:“容艺,你发什么疯?”容艺没理他,一骨碌往外面丢东西。
各种破的瓶瓶罐罐,撕碎的试卷,用过的餐巾纸,全部往外丢。
她在找一样东西。
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就是丢在这里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她一刻也没停,疯狂地在垃圾桶里翻找。
终于,她的手指停下来。
她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了,捏起来,握在手心里。手心里,是一团揉皱的纸。
她紧张兮兮地把它摊平。
还好,没坏。
上面"招租"的字眼清晰地显露在眼底。
一一正是昨天晚上被她丢掉的那张篁蕴公馆的招租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