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成亲
这个报信的小丫鬟还没离开,又一个报信的小丫鬟来了:“姑娘,花轿到了,新郎官儿也到了,老太太让准备着,吉时一到立刻起轿。”
皇子成亲,都是皇上指婚,成亲当日皇子不会亲自上门娶亲,而是选取一名命格相合的内务府总管,带着銮仪卫和护军迎接新娘,并将其护送进宫。
内务府总管负责接亲,他的福晋带着八个内管领的福晋兵分两路,一路在宫里的阿哥所伺候,一路到新娘家接应。这些规矩宫里来人反复强调过,昨日进宫送嫁妆,又重申一遍。
姜舒月已经做好了喝合卺酒时才能见到新郎的准备,谁知他竞然亲自来接她了。
舒心不可置信地盯着后一个来报信的小丫鬟:“四阿哥人来了?”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小丫鬟眉开眼笑,脆生生回答:“是,前院的管事是这么说的,老太太知道以后很高兴,说这是贝子爷看重咱们姑娘呢!”
话音才落,门外又有人禀报:“姑娘,宫里的女官到了。”
这套流程姜舒月不熟,舒心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是重生的,自己嫁过皇子,成为皇后也主持过皇子的婚礼。听说宫里来人了,屋里服侍的齐齐挺直脊背,就连胃疼的姜舒月都抬起了头。
舒心心面色不变,代替姜舒月说了一声知道了,仍旧吩咐常妈妈:“妈妈去熬粥吧,别熬太稠,多放点糖。”常妈妈立刻有了主心骨,应是退下。
之后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外头招呼女官,就说四福晋还没梳妆好,请她们去花厅喝茶水吃点心。”花轿到得再早,也得按照钦天监算好的吉时启程,时间还是原来的时间。
姜舒月喝下冯巧儿端来的温水,感觉舒服了一些,对舒心道:“大姐姐,我想见四阿哥。”
舒心:这是什么孽缘,一个比一个急。
还好此时屋里的人不多,舒心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虚点着小堂妹才上好妆的脑门:“不知羞,这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不过胤祺的皮囊随了圣祖爷和德妃的优点,确实是好,没成亲之前也是不少贵女的深闺梦里人。上辈子要不是觉罗氏下手够早,恐怕轮不到她。姜舒月不是那个意思,她现在很想当面问问四阿哥屋里的通房是怎么回事?成亲之前为什么不告诉她?明知道古代是这样的,别说皇子,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地养着,可轮到自己身上,姜舒月接受无能。她清清白白,凭什么要委身给一个脏了的男人。如果四阿哥当真睡了别的女人,她要在契约上加一条,及笄之后,也不许他碰她。
他按照契约,给她的事业提供保护,她用高产粮食助力他夺嫡,完全是冷冰冰的契约关系。她不必尽妻子的义务,不会给他生孩子,更不会为他挑选妾室。可契约的事,姜舒月不想告诉任何人,只一味求大堂姐帮忙,说她有话要问四阿哥。
舒心心被缠得无法,只得答应传话。反正已经到了正日子,早晚要见面,才吩咐人去前院秘密送信,四阿哥已然来了。
听说四阿哥到了,舒心都吓了一跳,忙带着屋里服侍的退去隔壁。
四阿哥被人引进暖阁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福晋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背对着他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覆面的珍珠流苏,并看不清面容。他知道现在见面不合规矩,可小满派人告诉他,说她早起没吃没喝,梳妆之后饿到胃疼。
她还在长身体,哪里经得住饿,四阿哥与诺穆齐说了一声,便来后院看她。
大约听说他来了,女眷全都避了出去。四阿哥摆手,让带他进屋的立夏和小满也退下,踱步到妆台前。“万事有我,不用紧张。"走到她身后,四阿哥扶住姜舒月的肩膀,这才听见了细碎的抽泣声。
女子出嫁都要哭,还有哭嫁一说,可那是哭给外人看的,或者舍不得离开娘家才哭。
眼下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她怎么哭了?
转到新嫁娘身侧,抬手撩起珍珠流苏,看见一张早已哭花的小脸。
四阿哥第一个反应是:“谁欺负你了?”
还未得到答复,心中已然怒气翻涌,压都压不住。“是你,你欺负我了,都把我气哭了!"反正被发现了,姜舒月干脆哭出来。
四阿哥给她擦眼泪,生生被气笑了:“没到洞房那一步,我怎么欺负你呀?”
姜舒月哭成泪人:“你都有通房了,还骗我说一夫一妻!”
明晃晃的骗婚!
原来是因为这个,对方不说,四阿哥都快把自己有通房这事忘了。
眼泪越擦越多,要是不说清楚,还会更多。四阿哥索性不擦了,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哄:“通房是通房,妻是妻,两回事。”
诡辩,这是诡辩,姜舒月伸手推他:“放开我,我嫌脏!”
不但没成功,反而被箍得更紧了。新郎明显不会哄人,只是用力抱着,不让她挣脱。
还没成亲就家暴?姜舒月转头朝他手臂咬去,咬得对方闷哼一声,手劲儿却没放松。
手臂吃痛,四阿哥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生气了:“通房是德妃给的,只是个摆设罢了。”
姜舒月这才松口,额上是汗,脸上是泪,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恰在此时,常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贝子爷,福晋,粥熬好了。”
四阿哥“虎口余生”,放松了绷紧的手臂,护着小小新娘靠在自己身上,才道:“用食盒装了,放在门口晾着。”之后低头哄人:“你缓一缓,等凉了,我喂你吃。”到底是在田庄长大,那里佃户家贫,能娶上一房媳妇就不错了,小妾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小福晋耳濡目染,这才闹着一夫一妻,容不下妾室通房。
想起毓庆宫的各种明争暗斗,四阿哥只觉头疼。娶一个不省心的,满够了。
姜舒月缓过一口气,威胁:“当真?我会自己调查。”四阿哥为她取下覆面的珍珠流苏,放在妆台上:“随便你查。”
姜舒月转身照一照铜镜,泄气般地伏回去:“妆花了,是不是很丑?”
耳边胸膛震荡,对方半天才止住笑:“先喝粥,之后我给你上妆,不让别人看见。”
脾气好到没朋友,与历史中记载的冷面君王,判若两人。
姜舒月简直怀疑自己嫁的是个赝品。
误会解开,胃不疼了,该饿还是饿,姜舒月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担心心地问:“会不会喝太多了?等会儿想去恭房怎么办?皇宫里的恭房多吗?”
四阿哥也不答,只管喂,喂完一碗红枣甜粥才道:“别紧张,指婚的仪式没那么复杂。”
然后一边给姜舒月讲流程,一边为她上妆。说是上妆,其实就是净脸、画眉,连脂粉都没用,最后用指尖挑出一点口脂在唇上匀开。
望着铜镜里美得如同新荷出绽的小新娘,姜舒月收回刚才的猜测。
这逆天的审美,这逆天的动手能力和喜好微操的性格,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还能是谁。
下一秒,珍珠流苏就被装了回来,把镜中小美人的脸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姜舒月”
吉时已到,八抬彩轿赫赫扬扬抬出乌拉那拉家的正门,沿途早被清理干净,并无闲杂人等围观。彩轿行到宫门口,换软轿。侍卫和护军退下,换一拨内侍抬轿,将软轿一直抬到阿哥所的琉璃影壁前。早有两个女官等候在此,一左一右搀扶姜舒月下轿。先跨火盆,驱邪,再跨马鞍,寓意平安。
走进院门,手中如意换成宝瓶,之后被送入洞房,在喜床上坐好。
另有女官托着朝服走进来,伺候姜舒月脱喜服换朝服,含笑对她说:“宫宴已经开始了,稍晚四阿哥会过来饮合卺酒。”
另一个女官也道:“福晋若是饿了,桌上有点心。但别多吃,饮过合卺酒还要吃子孙饽饽,一整盘都要吃完,寓意多子多福。”
话音未落,有宫女过来送席面。
两个女官面面相觑,问是不是送错了,为首宫女笑道:“四阿哥说四福晋年纪小,禁不住饿,赏了席面下来。”这倒是稀奇了。
等屋里的席面摆好,为首宫女又道:“四阿哥还赏了席面给几位女官,已经摆在厢房了。”
两个女官对视一眼,这是要用好处堵她们的嘴呢。不过四阿哥说的也没错,四福晋年纪确实小些,身子骨单薄,从早忙到晚,万一饿晕过去不吉利。再说后面还有合卺礼,她们的差事没办完呢,可不能出任何闪失。
四阿哥疼媳妇,她们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明知不合规矩,两个女官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呵呵到厢房吃席去了。
女官一走,姜舒月赶紧让冯巧儿帮忙取下沉甸甸的朝冠,扶着左小丫的手,踩着花盆底去桌边吃饭。还好出家门的时候喝了一碗红枣甜粥,不然低血糖都要犯了。
“松枝烤鹿肉、干锅珊瑚菌、鸡毛菜排骨汤……全是姑娘爱吃的!“姜舒月让冯巧儿和左小丫坐下一起吃,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报菜名,眼睛里全是欢喜。
从雾隐山田庄,到乌拉那拉家府邸,再到皇宫,要说谁心中不惶恐,多半是装的。
这会儿见到雾隐山田庄常吃的饭菜,不知冯巧儿和左小丫是怎么想的,反正姜舒月心里很暖。
席面吃完,又是一番漱口净手的操作。以为会等到深夜,结果天才全黑,四阿哥就醉醺醺被人搀扶回来了。“人都醉了,还能喝合卺酒吗?"姜舒月担心大婚之夜,四阿哥酒精中毒。
女官们将酒端进来,也很愁。
“你们都下去吧,合卺酒等人醒了之后再喝也不迟。”姜舒月一边吩咐熬醒酒汤,一边对两位尽忠职守的女官道。女官无法,只得照办。
谁知两人前脚才走,新郎官立刻悠悠醒转,朝姜舒月眨眨眼:“我渴了,想喝水。”
姜舒月没喊人,自己倒了一碗茶端过去。
对方接过一饮而尽。
“你没喝醉为什么要装醉?"仔细打量过后,姜舒月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四阿哥歪在喜床上,懒洋洋将茶碗还给她:“不装醉我怎么提前回来?”
姜舒月脑子有一瞬短路,想什么就说了出来:“你为何要提前回来?”
好吧,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害怕。
两辈子,第一次结婚,还是在这样小的年纪。四阿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你想独守空房到半夜?”
一整夜也行。话到嘴边,姜舒月还是咽下了:“你没喝醉,那…我喊人进来,还有合卺酒没喝。”她才挪动了一下脚步,便被人捞进怀中,抱紧了:“初潮来过了吗?”
姜舒月睁大眼睛,好羞耻,然后诚实摇头,听男人在耳边吹气:“别怕,在那之前,我不会碰你。”原来是这样,可还是很羞耻,怎么办?
沟通完这一切,再喝合卺酒,姜舒月都没品出味道来,白瞎了宫里的好酒。
饮过合卺酒,到了吃子孙饽饽的环节。
盘中一共八个饺子,天一对,地一对,爹一对,娘一对。
饺子是半生的,用红枣、栗子、花生为馅,味道吃起来还不错。
吃到只剩一对的时候,窗外忽然有个小男孩问:“生不生?”
姜舒月一听就知道是小十四的声音,脸倏地红了,按规矩应该是她回答生。
这一问一答是早教好了的。
可她太羞耻了,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四阿哥扬声,替她回答:“生!”
窗外立刻有人欢呼,听声音不止一个小孩子。然后是保姆、内侍嘈杂的声音:“十四阿哥,怎么是您问的呀?”小十四大约跑远了,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怎么不说是四哥答的呢?男人能生孩子吗?”
因为四阿哥醉酒,传统的闹洞房环节,临时取消。“老大你没事儿灌他干嘛,现在可好,洞房都闹不成了!"太子有些惋惜,不然还能过去看看冯巧儿。大阿哥指着自己跟太子杠:“我灌他?老四什么酒量,别人不知道,太子你还能不知道吗?”眼看要杠起来,三阿哥赶紧劝大阿哥:“老四太高兴了,喝酒之前没垫肚子,喝急了,这才醉的。”大阿哥并不领情,又指着桌上不省人事的五阿哥道:“我可没灌老四,是老四非要拉着老五喝,瞧把老五喝的,烂醉。”
三阿哥同情地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五阿哥:“新郎官儿也醉了,老五也醉了,散了吧,都散了吧。”太子今天喝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新郎官儿是他呢。太子醉酒爱闹事,万一跟大阿哥干起来,触怒龙颜,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太子不死心,转头看见小十四和小十三一前一后跑过来,就问:“你们四哥怎样了?”
十三阿哥嘴唇动了动,不期话头被十四抢了去:“吃完子孙饽饽了。”
“这你都知道?“大阿哥笑呵呵问。
小十四骄傲地挺起胸脯:“生不生,还是我问的呢。”太子看十三阿哥:“老四不是让你问么?”十三阿哥苦笑:“十四非要跟去,被他抢了。”大阿哥哈哈笑,故意逗小十四:“那你四嫂说生不生啊?”
小十四闻言好像被戳中笑点,也咯咯咯笑起来:“四嫂没说话,四哥说生。”
众人哄堂,大阿哥笑得前仰后合:“谁答让谁生。”打趣过新郎官儿,这边宴席终于散去,姜舒月那边也梳洗沐浴完毕了。
“今晚怎么睡?“羞耻归羞耻,她可记得对方说过,不来初潮不会碰她。
四阿哥刚沐浴过,才走进屋就听见这一句,挑眉反问:“洞房花烛夜,你说怎么睡?”
当然是一起睡。
不光要一起睡,还得弄出动静来方便听墙根的去报信。明日起床,便会有老嬷嬷过来收元帕,不见红的话,又是一桩公案。
这些规矩出嫁前应该有人教才对,就算乌拉那拉家没教,进宫选秀时宫里的教习嬷嬷也会教。
该学的规矩,姜舒月确实学了,只是一紧张给忘了。她不情不愿地朝床里挪了挪,分了一半床板给四阿哥,心里想着要是冬天成亲就好了。
冬天冷,盖厚被,一人一个被子,互不干扰。夏天热,又没有空调,盖不得被子。
想着裹紧身上的薄毯,硬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四阿哥望着床上的茧,失笑,很快上了床。天热,他没有盖薄毯,和衣而眠。
才要睡着,身边忽然有了动静,案慈窣窣的好像老鼠在搬家。
四阿哥翻身,面朝里,身边的动静立刻停止了。没一会儿,又慈寐窣窣动起来,借着烛光看见薄毯裹成的茧慢慢散开,从中谨慎地探出半颗小脑袋,四处张望。大约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将身子探出。
天太热了,屋里还没有冰,裹在薄毯中,姜舒月差点中暑。
竖起耳朵,听身边的少年呼吸绵长均匀了,这才破茧而出。
凉快多了!
下一秒,被长臂一捞,撞入带着水气的怀抱。“你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姜舒月捂心口。话音未落,已被压在身.下,姜舒月大惊:“胤祺,你说话不算话,你说……”
嘴被捂住,身体一轻,跨坐在对方身上,听他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外头有人听墙根,得弄出点动静来。”姜舒月”
听房这个事,也是宫里的规矩。
在自己压他,和他压自己,两条路中姜舒月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于是红着脸,上下动起来,假装自己在骑马,正奔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约摸过去一刻钟,姜舒月才停下,低头问:“你还好吧?”
“快被你压死了。"身.下人没好气地说。姜舒月喊冤,又问:“人走了吗?”
听对方说早走了,姜舒月这才翻身下“马”,平躺在床里侧休息。
可累死她了。
“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明天怎么办?“明天早起老嬷嬷过来,发现元帕还是昨天的老样子,今夜演多像也得穿帮,姜舒月又惆怅起来。
然后听见四阿哥叫水。
姜舒月:忘了还有这个。
忍着羞耻被阿哥所的宫女服侍擦洗,姜舒月破罐子破摔地想,还好给冯巧儿和左小丫放了假。
不然多难为情。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姜舒月看见四阿哥屏退了服侍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塞,将鲜红色的液体倒在元帕上。
然后将元帕拿起,放在拔步床外侧的小几上。“这是什么?”
“鸽子血。”
姜舒月比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爷。”四阿哥垂眼看她,抬手摸摸她发顶:“行了,都是假的,等你家爷真厉害起来,可别哭。”
姜舒月”
感觉对方在要.流氓,但她没证据。
这一夜,对方只是嘴上流.氓,身体却规矩得很。第二日醒来,姜舒月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忙喊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四阿哥上朝早走了。
“新妇早起要去请安,怎么没人叫醒我?"早起请安也是规矩,现在明显晚了,姜舒月有些着急。“福晋别急,是爷说不让打扰福晋好眠的。”皇子成了亲,就算成年,不能再喊阿哥,而应该喊爷了,冯巧儿谨守规矩回话:“爷说福晋醒了先用早膳,再梳妆也不迟,等爷回来再带福晋去各处请安。”听见是四爷的交代,姜舒月这才安下心来。用过早膳,她在冯巧儿和左小丫的服侍下换上吉服,等人下朝。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莲枝来给福晋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