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雪刃刀送闭段评功能
齐迢走后,戚时久坐在床沿,发呆了很久。那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竟分辨不出来。手机盒很新,塑封没拆,戚时久无意识地摩挲着接缝处的毛边。
“嘶。”
指尖一阵钝痛,戚时久低头定睛一一
食指上出现一道细小红痕、万幸的是没划破。她盯着那条红痕,思绪转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攥紧盒子、端正把它放到书桌最远处。因为捏得太紧,连指甲都微微泛白,可戚时久却完全没有任何撕开塑封的念头,汲拉着棉拖走回床边乖乖躺下。也不是没有,而是没敢有。
桌上破碎的屏又亮起,她偏眸瞄去,是群聊消息。“我看谁考不上98(5)“那个群。
戚时久没动。
房间里只余墙上挂钟秒针机械嘀嗒的声响。一秒、两秒。
还没数到三,戚时久便垂下头,认命般无奈地拿过手机。【奉天承运:晚安大家!】
是单成韵。
戚时久无端浮起一丝失望,又说不清这失望从何而来。她略带烦躁地起身,去关了灯。
灯暗下去,等了两三分钟,没有人回单成韵。群里仿佛都已进入了梦乡。
仿佛只有戚时久自己一个人,在深夜反刍、辗转踟蹰。戚时久纠结了下。
实在不忍单成韵一腔热情落空,而且自己是被她拉进来的、总该说些什么。
【79:晚安安(小熊挥手.gif)】
这应当就是对话的结束语了。
淡粉冬被香香软软,戚时久躺下,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不畅,却很有安全感。幸福地在被子里拱了两下、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发现这个视角,正巧能窥见书桌尽头的手机盒。
戚时久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妈妈给她讲过的希腊神话故事。宙斯交给名叫潘多拉的人类女孩一个密封的盒子,并叮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
盒子里封印了众神对人类的诅咒,包括贪婪、诽谤、嫉妒和希望,是种种祸患之源。
潘多拉出于好奇还是打开了,当她慌忙再盖上魔盒时,里面留下的,只有希望。
小时候戚时久总想不通,希望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是众神诅咒、灾祸之源呢?
戚时久凝望着天花板漆黑一片,脸颊依然热烫,杏眸却是亮晶晶的。
希望是当下的裂缝、未来的悬浮。
是期待眷顾而拼命压抑过往的虚空、去追逐镜花水月一场空的荒芜。
每个人都有希望,戚时久也不例外。
她希望被爱。
这很危险。
“咻。”
夜色四合,床头的手机屏又闪了下,虽静音了,但光亮却异常瞩目,总教人抑了睡意。
戚时久皱眉,伸手摸起,准备长按关机。
手机在手上亮起来,未读消息也一览无余一一【低潮:好梦。】
还是群聊。
戚时久垂眼,手一颤,指尖仿佛被烫到,按着关机键的力却使得更大了。
直至屏幕偃旗息鼓、归于黑寂。
她只觉得头疼得愈发厉害。
印入脑海的,是刚刚齐迢抱臂靠墙笑得懒散,薄肌宽背,连青筋都凸显得极好看。
他讲那句话时,淡着嗓、却清晰,别有一番冷恝的腔调。戚时久闭上眼。
他为什么要回?还有一一
所以这次,他是在对谁说?
想这些做什么。
戚时久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开,用被子蒙住耳朵,向墙面翻了个身,这样就完全瞧不见书桌那侧。
疲惫很快伴随瞌睡袭来。
迷迷糊糊中,戚时久总觉得,齐迢所谓赔罪的礼物盒就像妈妈讲的那个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封,太过危殆。还未踏足,就已开始畏。
她好像,有点懂为什么“希望"是众神藏在魔盒里的最后一种恶了。
大
“我的老天!怎么这么烫啊?”
“老齐老齐!你看看客厅温度计在吗?哎呀,不是那儿,茶几下面第三个抽屉左边的篮子里。”
“要你们男人有什么用!连个温度计都找不到。”“齐迢!你来找!”
接着是楼梯上一阵乒啉乓哪,间歇有慌乱脚步声。戚时久浑身无力,只依稀听着各种惊诧和杂音,太阳穴更一突一突跳得厉害。
“好……”
常欣正手忙脚乱地折腾很久没用的水银温度计,听到这声细若蚊咛的呓语,赶忙回头。
看见女生纤薄薄一片、孤零零躺在床上,眉心紧蹙,双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心疼得要命。
她赶忙将温度计夹进女生胳膊、把被角掖一掖:“好好好,我们不讲话,小久你安心睡哈。”
瞧见女生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常欣才略放下心来,狠狠往旁瞪了眼方才的"罪魁祸首”。
齐教授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站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等了一分钟,他又实在有点着急,只能用唇形问妻子“体温多少度”。
常欣好声没好气,走到他身旁:“急什么急?至少要等五分钟,温度才会准。”
“唔。”
戚时久意识有些昏沉,只感觉晕乎乎的耳朵嗡嗡,全身都不舒服,像是被火燎过般的热。
她略动了动,察觉到自己被裹得严丝合缝,眉梢轻皱,手肘挤了挤被沿,想要从被子里出来。
常欣和丈夫在门口悄声交流,商量她的症状,也查着大年初一去哪个医院比较方便,没注意这侧动静。当手背接触到外面稍冷的空气时,戚时久整个人都畅快了几分;再一阵穿堂凉风吹过,她觉得已经快活到升华。正当她舒服地想喟叹一声时一一
……别乱云动。”
刚越狱的手骤然落空。
又被塞回滚烫的被窝。
呜。
戚时久难过地瘪瘪嘴,指尖却骤然含恨用力、拼命想抓住要抽离的手。
哼,别想溜。
齐迢觉察到掌腹传来一阵极为绵软的抓握,甚至稍不留神,都发现不了。
他却顿了瞬。
但也只是一瞬。
低头,对上一双微微眯着的、湿漉潮濠的眼。眼神里,略带孩子气的控诉和不满就快溢出来。……“齐迢难得沉默了刹。
“温度计掉了。”
不知道她听懂了没,反正常欣是听懂了。
因为常欣风风火火三两步就冲了上来,一边嚷着“怎么回事没碎吧",一边赶紧掀起一点被角、把错位的体温计拿出。急得都忘记问齐迢怎么突然上来了。
就在常欣掀被角的前一瞬,戚时久好像忽然福至心灵,像兔子一样蓦地撒手。
齐迢眸光平静地瞥过去。
女生阖着眸、梗着脖、偏着首。
颇有一番“我暂时不跟你计较"明辨是非的味道。齐迢没什么表情地低下眼。
掌心却在轻微摩挲,那处还保留着彼此体温。“四十度……三?!”
常欣对着光读数,直接惊呼。
齐迢闻声,视线不咸不淡地投向床上的女生。还没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满覆不正常的烧绯色,贝齿咬唇,睫毛猛颤着。
全然看不出刚那副无声控诉的狠劲。
都烧成这样、意识都不清了,还懂得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去医院吗。“他垂下睫,倏尔,淡淡提议。齐教授这才从“超高温预警"的震撼中回过神。“阿对…快快快,也别找什么退烧药了,直接先去医院挂水吧。”
“我把小久背下楼,老婆你先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常欣接过车钥匙,有点无神:“别人好好的孩子托付给我们,怎么会搞成这样。”
齐迢清颀立于一边,手垂下,没说话。
.……儿子,过来搭把力。"齐教授帮忙弯腰给戚时久穿好保暖拖鞋,刚背过身,想把女生的手臂揽到肩上,便觉得常年被科研摧折的老腰已经在发出阵阵哀嚎。
他扶着胯,满脸涨红。
女生看着纤纤弱弱,但毕竟身高摆在那儿。“好。”
齐迢眸色清沉,眼帘稍抬:“爸,你去帮妈开车吧。”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人。
一时寂谧,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橙熬煮豆蔻的馥香钻入鼻腔。
齐迢垂首,女生喉间有细微的呼噜。
好像是睡着了,纤净的鼻却无意识紧蹙着。齐迢迟疑了一刻,还是拨开她湿透的额发,手背碰触一一全是汗,烫得惊人。
他起身,走到书桌一侧,从台灯旁抽了两张抽纸。目光巡过,不经意落到手机盒上。
端正摆着,一副没动过的模样。
纸巾蓦地,被修冽的指捏到出褶。
少年薄唇轻抿,难得有了几分没来由的躁意。戚时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俯身、在帮她擦拭额上的汗,极耐心,间或无意碰到几下指腹的触感。
冷润,清爽。
缓解了烧灼的闷痛。
戚时久只觉得舒服地都想打起呼噜。
她哼哼唧唧两声,小脑袋冷不丁往那只清凉的手上拱蹭了蹭。
擦拭的手猛地滞了。
咦?
戚时久眼皮沉得只能睁开一条缝,覆着因难受而生理性溢出的泪雾,朦胧中,什么都看不清。
腰窝后有手快速划至肩胛,然后蓦然被托起,膝盖弯处也同时被大力一捞。
细腰将折未折,只有一揭。
整个人倏尔悬空,被抱在怀中,力道不轻不重。“阿一一”
戚时久咽喉肿痛到只够发出一声闷呼,骨头像是烧酥了般,一碰就疼。
她委屈巴巴地靠在不知是谁的胸膛,不自觉地撒娇。“疫…“齐迢听见怀里这一声嘟囔,下意识低头。女生在他怀里没挣扎,只是手不知道往哪摆,不情不愿地蜷在胸前,泪眼汪汪地眯着他一一
“干嘛呀?”
一点白颈仰着,更伶佝。
齐迢淡淡避开视线:“你生病了,去医院。”大
戚时久这场病预料之中、来势汹汹。
也不全是除夕夜受得那场寒风,她实在装了太多事了,又总悲观着上进。
连逢热事、都必先浇捧冷水。
戚时久知道她在反反复复地烧,烧到快冒烟时感觉灵魂飘到半空中,又费半天劲把自己拼命塞回身体里。她一度以为自己快嗝屁了。
梦里昏沉的时候,迷迷噔噔仿佛看见妈妈在朝她挥挥手。笑得像个孩子一般,然后转身,向无尽花海里走。海藻般的长发坠在身后,还是三十岁的模样,仿佛这近十年岁月,在她身上从未着墨。
也确实没有着墨。
戚时久忽然忍不住鼻塞,即使喉咙烧到失声,即使知道是在梦里,也举着手拼劲乱挥。
别走妈妈,求求,回头看看我。
我其实没有很想你。
只是,真的太累了。
“唉。”
哭得喘不上气时,她忽然听到有人若有似无地一声叹息,而后,乱挥乱抓的掌心倏尔被握紧。
熟悉的修长清润。
一屏息,沉木冽香相弥。
戚时久舒展开眉,无端生了几分安心。
便吸了吸鼻子,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拽着那只手。甚是霸道,甚至掐得愈发紧。
又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没再做梦。
不知又睡了多久,等她再次清醒时,窗外远色皆白,天光徜亮。
烧久了,脑子转得慢,戚时久缓了几秒才朦胧意识到一一下雪了。
今冬的初雪。
“醒了?”
有点冷的腔调,如同一把雪刃刀。
齐迢站在深蓝分隔帘前,单手抄兜,长指在手机屏上划动。长睫垂着,没有看她。
戚时久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还在打吊瓶。……我睡多久了?”
“不久,十几个小时吧。”
戚时久蹙眉,直觉齐迢语气不甚对劲。
稍时,冷不丁回想起什么,她颇有些做贼心虚地顺着声音瞟过去,往下瞅。
长指修冽,一如既往,冷又净,没有丝毫红痕或掐印。看来不是掐得他。
幸好。
戚时久放心地长吁口气,还没喘完,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要水吗?“齐迢听到她咳,半掀眼皮,从床头铁柜上方拿了个桃粉色陶瓷杯。
里面还留着常欣离开前给女生倒的水。
他摸了下杯壁。
已经冷透了。
“你等一下,我去趟热水间。”
戚时久连忙摆手不让他麻烦,想示意自己的咳嗽已经止住了。
结果还未说话,又咳了两声。
再抬眼。
少年冷颀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帘后。
还没过几秒,中间的分隔帘就被猛然扯开。一个兴奋的脑袋探了出来,颊面红扑扑的。“哎哎,刚刚出去那个……"年轻女孩朝门外努努嘴示意,“你哥啊?真特么帅啊。”
“本来以为除夕发烧很倒霉了,没想到还能在医院遇到这种极品帅哥……
.…?“戚时久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同病房的人。她实在懒得接话。
年轻女孩忽然凑过来,挤挤眼:“你哥他还单身吗?”戚时久被窝里的手微蜷。
她纤长的睫毛垂落,只觉得输液针扎得位置,些微抽疼。“阿姨,我也不知道。"戚时久蓦然绽了个笑容,弯眯眯,极乖软。
说罢,她抬起左手,想把点滴流速调慢一些。“啊?什么啊?我今年冈刚……"年轻女孩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说自己才二十,就听见门外清沉的脚步声。是少年拎着保温壶回来了。
她只好咽下没说完的话,灰溜溜躺到自己病床上。齐迢推帘而入。
戚时久原本在窥窗外的雪,今年的雪格外大,簌簌洒洒,似乎要噪天为白。
医院用的深色布,阻光,男生拉开帘,满室虚白沉瀣而出,仿若他身周如雪。
戚时久静静凝着他。
“有事?"齐迢察觉,瞥过来一眼。
“…没什么。”戚时久摇摇头,收回目光,垂首玩着自己指尖。
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刚旁边床位没什么边界感的那一问。戚时久蹙了下眉。
指甲盖几天没剪,都有些长了。
“哗啦啦一一”
壶塞打开,倒水的声音,音调渐次抬高。
没人说话,病房里一时只有隔壁打电子游戏的响动。戚时久耳朵竖了竖,是《愤怒的小鸟》。
……常姨呢?”
“她今天有一篇论文被录用了,需要回去补充材料,我爸送她去了。”
戚时久听不太懂:“什么论文这么急?”
“一篇一作SCl。“男生语气淡淡。
……哦。"戚时久耳朵顿了下。
那她确实不太懂。
齐迢侧对着她站在右侧床头,穿了略宽松的厚咖毛衣,右手袖口被撸到小臂处,手腕衬得矜白。
戚时久瞥见他右手指腹覆于杯壁,似乎在试水温。她别过头,略有些不自在:“你应该离我远点的,别把你传染了。”
“………齐迢闻言,这才目光微侧,薄唇抿紧:“我病也刚好,不会被传染。”
戚时久启了启唇,有些怔愣,想说点什么。他什么时候生病的?
什么病?也是发烧吗?
常姨不知,封邈不知。
连她也不知。
“水。”
齐迢没有给她问的机会,端起兑好的温水,递给女生。眉眼沉澈。
戚时久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忽而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定睛一一
这次他是左手拿的杯。
左手食指端厉削长,宛如上好的釉竹;只是第二骨关节处有一个很明显的指甲掐印。
红痕很深,未消。
窗外雪簌簌而落没有声响,可柏油马路已有积雪车痕。隔壁病床好像是几次都没通关,忽然哀绝地捶床大喊:“给我飞啊!飞远点啊!”
………靠!又没过!”
可能是不敢置信,可能是太过震惊。
就着愤怒鸟凄惨坠地的音效,戚时久不知哪来的勇气仰头,指了指,轻声问:
“这也是赔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