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接听键送闭段评功能
戚时久一直走到二楼,等拉开阳台的门后,才划开接听键。甫一通,对面嘈杂声夹着戚添的不耐传来一一“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接电话?”
溧风阵阵。
阳台上,零下的天气,戚时久只穿了件单薄毛衫,却似无知无觉般没感觉到冷意。
她转身带上推拉门后,只淡淡回了句:“有事。”………爸爸没别意思,只是关心你。”
戚添可能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找补两句后又缓和了下来:“你过年不想回彭城,想留在南堰,我也答应了;除夕这种大日子,你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爸爸当然担心。”“关心我?担心我?“戚时久仿佛听见了什么非常好笑的话,她舔了舔槽牙,“你到底想说什么?就是来说些笑话的吗?”戚添做生意这么多年,摸爬滚打都经历过,当然听得出这个女儿言语中满溢的不屑。
“今天除夕,大过年的,爸爸不想跟你吵架。"他揉揉眉心。“……你弄清楚,是谁想跟谁吵架?"戚时久嘲了声,“还有,别在我面前称自己叫爸。”
她敛了表情、一字一顿,“你、不、配。”“戚时久!“果不其然,电话那头还是被激怒了。戚时久挑眉,无声讽了讽唇。
“…”戚添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火,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听说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怎么?你不会特意来夸我的吧?“戚时久讶了瞬,本想问问他听谁说的,话到嘴边,又想起戚添在南堰多少有些人脉,再加上她在学校留过的监护人信息。
戚时久一时分不清戚添揣得什么心思。
“你们学校寄的'进步之星'表彰函,寄到我这儿了。“没想到下一刻戚添自己倒解释了,“可惜年底我公司太忙,实在没空去南堰参加你的家长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想给你挣脸?"戚时久面无表情。她只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绝不会因为她和戚添有那些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所以意图报复、尝试自毁。
更不乞得妄图用自毁去吸引目光。
戚时久一直笃定,不在乎她的人,从始自终,不会往她身上投来哪怕一眼。
"砰一一!"
南堰市里不给放烟花,但依旧有胆大的,深夜拉着成箱的专门去郊区江边放。
隔得太远,虽然黑夜天幕里看不见一点绚烂,但声波速缓,仍遥遥荡来。
戚时久目光从远处虚虚收回,单手撩了撩耳侧碎发,换了个站姿。
不过。
戚添不来家长会,她更求之不得。
但她有种预感,能让戚添屈尊给自己这个全然不在乎的这个女儿打这通电话,必定有别的目的一一
“不说这个了。“话筒那头,戚添摆摆手,换了副试探的口吻,“马上文理分科,你有什么打算?”
果然。
……没什么打算。”
戚时久微微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抠着栏杆上的漆。“选科这事啊,可是大事,一定要慎重考虑。我看过之前的新闻报道,咱们省去年的高考文科状元,就因为两门选修等级不够,去不了P大,你知道吧?”
戚时久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南堰附中以理科见长,年年都能出省或市理科状元,文科的却很是稀缺。
但去年大爆冷,时隔近十年,附中高三文科史政班的虞莳,以430分的超高分获得全省文科第一名,同时刷新了本省高考改革十年来的文科最高分。
可偏偏,她的选修科目政治,却得了一个B。得B是什么概念呢?
在全省现行高考政策中,高考总分只算语数外三门,满分480分;额外两门选修科目不算分值、只按成绩排名比例折算成ABCD的等级。
而全国C9联盟的招生政策,P大、T大等高校,全都要求选修科目等级在A及以上。
所以最后,虞莳只被本省南大破格录取;虽然南大也是C9之一,但也算真正爆了冷,引起轩然大波。“白白浪费那么高的分…不过结果还挺好,留在本省离家也近,反正不管上什么大学,最后还不是要找工作,南大王牌专业就业天生不愁。”
“女生嘛,离家近点也好,也算因祸得福。"戚添陈辞激昂,唾沫星子乱飞,话说一半,突然停顿,“你是准备选文科的吧?”
戚时久只静静听着他说。
在阳台被深冬的风凛着吹这么久,铁打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她只穿了件薄毛衣。戚时久的头隐隐有些作痛,连带着太阳穴也欲裂般突突地跳。
“你从小文科那么好,不选文科多可惜。我跟你说,你最适合的职业就是当老师。我都给你规划好了,以后啊,安安心心上个师范,你在附中这成绩上师范不成问题。”“毕业了就回彭城,考个教师编,稳定下来,嫁个好人家…“然后给你养老?"戚时久打断,冷冷勾了勾唇角,“戚添,和你说话,让我觉得恶心。”
“戚时久!我为你好知不知道!"戚添短暂地有种被戳穿的心虚后,反而气急败坏起来,“我同意你去南堰上高中已经够可以了,一个女孩子,心养得那么野…”
“那是我自己考到了全市前十名争取来的名额,和你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还有,我为什么不能有野心?”
………对对对,你厉害,但就算读再多书、成绩再好又怎么样?就算你考到P大、T大又怎么样?女生最后都要嫁人的!嫁得好才算真正的本事!”
戚时久突然就不想再跟他争执了。
没有意义。
可没来由的,鼻腔却涌上一股酸涩。
天真冷啊。
她这么想着,抬起头,朝漆黑一片的远夜里哈了一口雾气。白团越飘越远,沉砀而后消散。
“戚添,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费尽心思绕圈子,用这么长一段话来恶心我。”
戚时久竞然还有心思笑了笑:“我可真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戚添脸憋得通红,一时语塞。
“老公,你怎么在这儿?“听筒由远及近,断续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声细语,……在跟谁打电话呢?”
戚时久一听便知道一一
是她的那个便宜后妈来了。
真晦气。
这样想着,细瘦白皙的手腕甫一用力,戚时久一瞬便想把电话挂断。
可终归按耐不住好奇,想听听这个便宜后妈能装到什么地步,于是又近乎自虐般听下去。
电话那端,戚添明显大惊了刹:“你来阳台干嘛?还把儿子抱来,外面多冷啊。”
“没事的老公,里头暖气太闷,出来透透风。”“不行!赶紧回去,别受凉了。”
同样吹着寒风,戚时久握着手机的指节冻到发红,沉默着听,她忽然想笑出声。
……你不在,圣圣就吵着闹着要爸爸抱,保姆好不容易哄好睡着,刚刚又迷迷糊糊醒了,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喊着找爸爸。”
戚添明显很高兴,话音里都带了笑意:“圣圣乖,来让爸爸抱一抱。”
“哎,儿子真乖。”
“都先进屋吧,我打完这通电话就来,你也辛苦了……后半截话貌似戚添捂住了麦克风,戚时久并没听清,只依稀听到几声温存。
她思绪忽而又飘远。
她该读文科上师范,然后回彭城平平淡淡待在他戚添的身边,为他养老送终。
那戚睿哲呢?
戚时久不想问。
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也是,连小名都叫圣圣,名字里又要睿智又要哲思,这不得盼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或许让自己回去当老师,顺便还能帮他这宝贝儿子补习,戚添对年龄差这种东西,拿捏得死死的。
戚时久扯了扯嘴角。
真幸福的一家子,真恶心的算盘珠子。
话筒里一阵刺耳摩擦声后,她回过神,意识到戚添哄完了人,又准备跟她说话一一
“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戚时久面无表情把电话摁断。夜里耳边一下变得安静。
安静到可以放肆自己的情绪。
戚添果然没有再不休地打来。
站在阳台,只依稀可以听见楼下电视播放春晚的喜庆,还有常欣一家看小品传来的几阵嬉笑。
热闹欢腾。
正月的风还寒,头很疼,咽腔也发涩,戚时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脾性,由着性子把手机往地上一砸一一“咔擦。”
屏幕应当是碎了,可戚时久不想管,只抱着膝,缓缓蹲了下去。
肩耸着有些发抖,头埋在膝盖里,贝齿咬在右手虎口上。很难过,很委屈,不是为戚添吵架置气。
而是为自己。
她看不清自己的将来会怎样,十七岁的生日一片黑漆漆,就如这命运是滩烂泥。
分明已经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走出了几里,难道还是要回到泥潭去?
戚时久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沉沉望着远方晦夜里的寂。她穿着单薄的针织衫,于南堰,于室外,零下的天气,裸露在外的纤细锁骨和耳廓被冻得通红,远远一望,脆不堪折。戚时久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被吹生病,她长长呼出一口郁气,捡起刚刚被掷在地上的手机。
意料之中,屏幕从右下角向上布了裂痕。
这手机还是戚添去年中考结束给她买的。
碎了也好。
戚时久摩挲着屏幕,只停驻了一秒,便把手机放进口袋,准备站起。
蹲了太久,腿发了麻无力,不自觉打了个踉跄,眼前发黑,戚时久赶紧伸出手扶了一下栏杆。
倏然,阳台门“滋啦"被人拉开。
戚时久发虚的眼将将聚了焦,纤长的眼睫轻抬一一高大沉冽的少年侧靠在门外,沉默不语地望着她。他右袖口的毛衣拉扯到小臂的位置,正朝她的方向延过去。见她站稳,净长的指节握了握,又虚虚回落。戚时久恍然。
他刚刚那么急拉开门,或许是想要扶她一把。所以齐迢,刚刚是在偷听吗?
戚时久头脑很昏沉,不知道他究竞听到了多少,但现在,她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个。
她只想回房间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好好睡一觉。
“让一下。”
齐迢望着女生欲从他身侧走过,薄唇微抿,想说什么,又沉默几秒,最终还是叫住她:“戚时久。”回到室内,暖气很足,被一吹便有点昏昏欲睡,戚时久听见声,抬头,察觉颅顶的发擦过男生胸口一一才发现两个人离得那么近。
她甚至能观受到齐迢呼吸的频率,伴着熟悉的沉木冽味。戚时久屏了息,听见男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等一下。”
“》”
几秒摩挲的声音,而后是塑封被撕开。
一张纸被食指和中指夹着,举到她眼前。
”纸。“
戚时久瞟了眼纸,有些不解。
齐迢垂眸抬手,眸里沉得很深,淡淡开口:“你哭了。”戚时久一怔,旋即抹了把颊侧,果然有泪水被风干的绷感。她摇摇头拒绝,瓮声:“不用,没事,都干了。”可齐迢的手没收回去,依旧举在那儿。
戚时久有点烦躁,也没有耐心和他装下去。“真的不用了。"她又丢下一句,就准备绕过他。“戚时久。”
这是齐迢今晚第二次叫住她,熟悉的沉冽气息自头顶倾洒而下,戚时久似有所感地抬头。
她浑浑噩噩的脑袋运转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和齐迢的身高,差距有这么大。
大到她仰头,也不过将就擦过少年喉结处。大约是察觉到女生的动作,齐迢薄唇抿了抿,喉结一瞬压紧。
沉默着,他下颌稍偏。
戚时久最烦齐迢这副模样。
似是不染世俗雪泥。
“怎么了?“她带着些鼻音,有些不耐。
齐迢转开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一向沉静的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
最终他叹了口气,呼吸也一息间停低,唇缝轻启:“生日快乐。”
戚时久站在原地,愣了一霎。
她指尖蜷缩,用力掐着掌心泛白,嗫嚅着,却说不出话。“你全部都听到了?"过了许久,戚时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试探的语气,而是肯定。
她突然想起之前对齐迢说过的那些谎话。
什么父母在国外旅游,什么有事回不来。
“能帮我保密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头疼到要炸裂,戚时久却还是深吸了口气,对上少年镜片后的眸色,强颜欢笑,“我们之间的秘密。”
齐迢鸦长的睫毛半垂,只是这么瞧着她。
他知道,可能这一瞬,他才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戚时久。月色透过落地门投进来,星星点点,伴着暖黄的灯光,撒在二人之间,宛若银河桥邮。
戚时久瞥见齐迢长指间夹着的那张纸,终于随手臂垂回身侧,也终于听见他轻声应了句“好。”
戚时久长吁了口气,筋疲力尽。
她转过身往房间走,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和齐迢的对话不带火星。
“那你别哭。”
身后的懒怠男声引她视线调转,戚时久“嗯?"了下,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他。
齐迢斜斜靠在落地门上,手臂随意地抱着,整个人散漫又恣意。
他抿着唇,眼窝薄薄一层瞧着很邃,戚时久并看不透。齐迢沉默了几息后,忽而笑了,眸里似良夜迢迢。他伸出右手长指,懒懒点了点眼侧,远远望着女生纤薄倔着的背脊,补充了句,“生日,不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