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0章
“姐姐!”
“走快些,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
“姐姐……
“时辰快来不及了,若是误时被娘娘责罚,那就不好了。”蕴因假装没看见小尾巴亮闪闪的疃眸,不想理会这小小年纪与镇上的阿婆一般爱凑热闹的小姑娘,于是接连打断了两回。“可是姐姐,你走错路了。"燕敏可怜又弱小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飞快地说完了这句话。
蕴因表情微僵,旋即缓缓转过身。
一如预料,小姑娘的话立时如密集的雨点般穿插进来:“姐姐,刚才那是娘娘的侄女徐家大姑娘吗?娘娘是准备让她当皇后吗?她为何要那样同你说话,你不是还没有…听到最后,蕴因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小宫女的嘴。“第一个回答,是。后两个,我不知晓,你好奇的话,得转身回去问徐姑娘。"她简短地答了,睇了她一眼:“只是你若是再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你今晚会在紫宸殿过夜还是在宫正司过夜,想来我是知道的。”
燕敏想起方才若不是那位徐姑娘对姐姐有忌惮,或许她早就被她那眼睛长在天上的婢女送去宫正司了,立时禁了声。两人走了一段后,起初的好奇消弭,燕敏小脸上浮现出忧色,低低道:“姐姐,你方才那样顶撞徐姑娘,若是一会儿她在娘娘面前告状可怎么是好……”
她抿唇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不会到娘娘跟前提及我的,若是这样,反倒让娘娘注意我。"她轻声解释。
刚才她的确一时气急莽撞了些,但在宫里多年的警觉没有丢。她胆敢与徐宛秋呛声,便是下意识仗着她来寻自己一事,是不能放在人前说的事一一前头正在如火如荼地选后,她这个风口浪尖上的皇后候选人反倒来找自己一个小宫女的麻烦,即便是打着贤良大度的幌子,落在贵人眼里总也是落了下乘。且徐宛秋话里话外嘲讽她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若因告状让徐太后对自己上了心,对她来说才是得不偿失。燕敏懵懵懂懂,但听她口气笃定,倒也放下心来。蕴因抱着花卉看似走得稳当,实则昨日净房中周瀛压着她的唇吮咬的艳景还历历在目,忆及那旖旎暖昧的场面,牙雕似的肌肤不由泛出浅浅的红。
那是一点小小的息费,他说。
她想不明白,徐宛秋是他心里疼之爱之的表妹,在不久的将来也许还会是他的皇后。他既然那般爱重她,又为何要在这当间撩拨自己?说是讨债,那这债又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她倏尔眼眶酸涩不已,觉得累极了,或许方才自己和徐宛秋的交锋也是站不住脚的。她是美丽温良的名门贵女,本就与她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物,或许她听着极为刺耳的话,在人家想来便是对她这个小人物最大的恩赏与让步了,倒是她,心生妒忌,咄咄逼人,面目丑陋。
大
待她们将辛苦抱来的花卉摆好,令人瞩目的赏花宴也渐渐拉开帷幕。
内侍高喝一声太后娘娘到,各家夫人姑娘便肃容安静立着,待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一至,众人便按照规矩行了跪拜大礼。
“本是哀家爱热闹才请了你们来宫中小坐,今日都不必拘礼,平身吧。”
蕴因站直了身子,悄悄地用余光打量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后娘娘。
她在钟粹宫做事的时候徐皇后已经失势,据传被陛下幽禁在坤宁宫等闲不得外出,是以徐皇后与容贵妃的关系虽然水火不容,她却从未瞧见过庐山真面目。
徐太后今日梳着高高的牡丹髻,带着四屏凤冠,身着华丽精美的大红刻丝万字靖子,比起保养如二八芳华的吴氏,她并不掩饰年龄带来的细纹,面上只施了一层薄黛,但在外人看来,却并没有美人迟暮的遗憾。她仍旧雍容华贵,眉眼里带着士族女子特有的慵懒,如画中人一般美丽从容。细究五官,周瀛大抵有七分都随了他母亲的长相。众人起身后,目光便不约而同落在了虚扶着太后娘娘的手,陪同在她身侧的徐宛秋身上。
有宫女这时过来,在徐太后身侧加设了个杌子,打扮端庄艳丽的姑娘便在众人的打量里神色自然,押直了腰骨坐了下来。徐太后对此不置一词,似乎默认了。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都说徐太后有心抬举娘家的侄女为后,看来传闻并非全然作假。只是既然宫里明着摆了花宴,那便是还有机会……
有人暗暗地推了自家姑娘一把,便有借着请安的由头不动声色地自荐,或是擅琴,或是擅画,卯足了劲儿准备在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
徐太后也不拒绝,只笑眯眯地颔首,一边暗中示意宫中女官做好记录。
能上宗室玉牒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姑娘。眼下这些人,只是门第还成,但除了门第,容貌、才华、脾性都得细细考量,层层选拔。
倒是徐宛秋安然地坐在徐太后身侧,并不表现,像是个看客般不痛不痒地出言品鉴,十句里倒有口口句是在夸赞旁人,徐太后看她一眼,冷峻的眸光缓和了许多。唯独垂手侍立在一旁的蕴因,时不时地会收到来自上方的一道凉飕飕的目光。
她装作毫无察觉,静静地赏着诸位姑娘们的表演。徐宛秋大袖下的指甲紧紧攥进手心。
今日一早,她还觉得自己的对手可能会出在这些各怀心思的名门贵女中。可方才表哥的一番话,却让她如坠冰窟。今日不打算选后,便是对这些或是端庄秀气,或是漂亮动人的闺秀们没有半点兴趣,这些人在她眼里,便没了半点威慑力。
日后可能选后,却出口便断了她的可能,那他属意的皇后人选,便只能出在近日的变数上了。
对于那个可能,徐宛秋不可置信!陈蕴因不过只是乡绅之女,如今更是沦为宫女,是最下等最低廉的人,表哥落魄时被她勾引迷了心心智也就罢了,如今重回高位,甚至执掌了天下,怎能还将这个宫女放在眼里?甚至隐隐打算,这个位置要留给她?
简直是荒谬!
徐宛秋原本眼眶都红了,不打算再在这劳什子赏花宴上露面,可一想到她不来,反倒叫陈蕴因看笑话,她便又强忍着委屈,捏着鼻子来了。
无妨,她有的是耐心。姑母也熬了许多年,熬走了容贵妃吴氏,到如今,仍旧是大黎朝最尊贵的女人。等到表哥对那个小小宫女厌烦了,失去兴致了,他会想起自己的好的。
但前提是,她做的那件事,不能被表哥知晓。想起当日的场景,徐宛秋心神微定。陈蕴因是自己失望离开的,听岔了话,也怪不到她头上来。若是凭空还陷她,表哥反倒会怜惜她。
“陛下驾到。“内侍高唱一声,众人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徐太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今日的花宴,皇帝本来是称他政务繁忙,不准备现身的。怎么这……
周瀛的突然出现,让正在琴箫合奏的两位姑娘眸中微喜,一时间抽直了腰肢,演奏得更为动人了。
“母后。“他拱手行礼,目光只在这些姑娘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停留,接着精准地寻到了人群中躲闲的蕴因,眼尾就染上些许笑意。
徐太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人太多,她并没能瞧清儿子是看了哪个姑娘笑了起来,于是轻咳一声,道:“今日宫中难得这般热闹,这些姑娘们都颇有才华,琴棋书画各有能手,你若是政务不忙,便坐下陪母亲一起欣赏片刻。”“确实很有才华。"周瀛垂目笑了笑,随口的夸赞让诸位姑娘,特别是正在合奏的两位微微涨红了脸,含羞带怯地窥视年轻俊美的新帝。
但下一句,众人就笑不出来了。
“几位堂兄堂弟如今还未成婚,便是晋王也还没个着落,母后今日若是得闲,不妨替他们掌掌眼,若是得遇良缘,他们都得争抢着给母后磕头呢。”
一听这话,徐太后顿时斜睨了他一眼。说几个宗亲也就罢了,偏偏把那被圈禁的晋王也提起来,好几个门第差些的姑娘脸都吓白了,生怕被她指给晋王了……倒是他自个儿,弱冠年纪了还没有婚配,倒有脸说旁人的是非。
心里这样想,徐太后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倒从善如流地颔首:“皇帝说得有理,不过晋王最近身子不适,正在养病,他的婚事还是容后再议罢。”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但好歹众人的神情松快了下来。嫁宗亲也是条好出路,只是不如嫁给陛下让人心潮澎湃,但既然连徐太后都不提这一茬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反驳圣意。终究这美事轮不到她们,也轮不到旁的人家,这样想着,她们也就都释然了。
“蕴因姑娘,陛下邀您去帮他寻个物件,不知您可得闲?”众人心思涌动之际,一名小太监不知何时来到了蕴因身边,谄媚地低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