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上云天·二十三<送闭段评功能
追翎茫然道：“我不知道啊，你们都没告诉我卖什么东西。”渡川道：“引魂幡。”
这个本该陌生的词语却让追翎一怔，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喃喃地重复一遍：“引引魂幡？”
他忽然转头向窗外看，窗外浓雾重重，都是茫茫世间无归处的魂魄。而渡川从来不曾理会，只是任由它们飘荡。北望月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实在不喜欢这里死寂的氛围，终于忍不住道：“老板，你还是直接开个价吧。无论多少，极北境都出得起。”
别的不论，光她储物袋里的东西，就足以与一个不小的宗门比肩,更遑论区区一面引魂幡？
北望月道：“我们真的很需要它，我们还急着回去查明千秋楼的真相呢！”
追翎不明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想也知道，能用上引魂幡的事件，一定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件，“严重吗？”
北望月道：“我们发现了魔修留下的踪迹，还在千秋楼里发现了被拘魂术困住的亡魂，需要用引魂幡查验。”“亡魂？"追翎一惊，看向渡川，“你不管管吗？”渡川耸耸肩：“干我何事？我为何要管？”北望月一听这话就不愿意了：“老板，你不是司掌魂魄轮回吗？如今有魂魄不得安息,难道你不该去找到它们，让它们入土为安吗？”
“你可能误会了，这并不归我管。”
“什么意思？”
“生死有命，我只负责维持生与死的界限，但并不介入。”“那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渡川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在追翎身上停留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当然有能力介入生死因果，可他不是凤凰，没那么多滥用的善心。
北望月有些气馁，但不放弃，仍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难道不可怜那些无辜的亡魂吗？我们买引魂幡也是为了帮它们！”
北望月实在不明白，渡川从魂魄生死之中蕴生，超脱六界之外，有这么多不能安息的魂魄多年苦困在千秋楼，他如此强大，可又为什么不愿意出手。
追翎也帮腔：“是啊是啊，做善事不对吗？”“善事？“渡川像是忽然起了兴致，要与追翎说道说道，“天下是非善恶，明其意者又有几人？你觉得是善事，可对旁人来说并非如此。同样的，你觉得是恶事，对恶人来说，也许是他的善事。”
“万物自生自死，死非我虐之，生非我仁之，我为何要在乎世间万物？”
追翎被他这通话说得一下子愣住了。
渡川见他如此，暗中叹了口气。
天地无私，万物自然，死生得丧，吾无与焉。可惜凤凰永远听不进去这个道理。
谢尘嚣百无聊赖地玩他那柄长剑，发现场面沉寂，便抬眸望了一眼，道：“管它什么自生自死，既然长剑在手，何不随心而活。善者助之，恶者杀之。”
“对，就是这样。"追翎终于想到话能够反驳渡川，“我师父说过，'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所以，既然有能力，还是要多做些善事。”
没想到，听了这话，渡川直接嗤笑一声。
他就不该与凤凰说这些，因为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追翎仍然说不过他，急得找莫念求助。
莫念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见追翎望过来，略一摇头，不欲多做争辩。
她看向渡川，直截了问地问：“可否用灵石买引魂幡？”“可以啊。“渡川顺势结束了上一轮争论，无所谓道，“你们随意给个数吧。”
北望月虽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直接跳转回买卖上，但作为全场最有钱的人，自觉拿出钱袋，莫念给她使了个“他都说了随便拿，那就少拿点”的眼神，北望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问渡川：“一万灵石够吗？”
莫念：”
好想让戒律堂把圣女殿下抓起来。
既然对方如此慷慨地出价一万灵石，渡川当然说够了：“那就一万灵石。”
北望月分出一个小一些的储物袋，可以从半敞开的袋口看到里面堆成小山的灵石，流光溢彩。
追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都不敢想象要是躺里面睡觉该有多幸福。
渡川接过钱袋，扔了一面引魂幡给莫念，道：“非筑基期不得用，最好喊你们家大人来。”
“他说只有筑基期的修士才能用？“走在回千秋楼的路上，北望月有点高兴，“我就是筑基期呀，喊什么大人来，我来就可以了。”
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一行人的主心骨。
莫念看着她高兴骄傲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跟她说实话为好。
渡川明显就是意有所指，这件事牵扯甚大，不是他们几个能处理的，必须让宗门来处理。
她的灵识扫向储物袋的某样东西，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拿出来。
追翎跟在后面，仍在思索渡川的话，烟月林和渡川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是他很确信他这辈子没有见过他。至于渡川川所说的话就更耳熟了，好像听过似的。他承认这些话有几分道理，但是他不太喜欢。
莫念道：“追翎，集市已经到了，你不去找掌门吗？”追翎回过神：“师父他应该去忘归楼了，我就不去了。”他今日本来随掌门外出，还没出澜州，掌门就收到了消息，往忘归楼赶。由于太过匆忙，顾不上他，便先行一步。他迷路乱逛，才误入乱葬岗。
晚都晚了，追翎便不太想去忘归楼了，更何况，他更惦记千秋楼的情况。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刚走进集市，几人便与掌门迎面撞上。“追翎，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到追翎旁边的几个弟子，掌门也很意外：“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掌门越执外表看上去只有三四十来岁，性子温厚宽和，早早被全宗不靠谱的长老和弟子磨平了棱角。只要弟子不杀人放火、不跟魔教邪宗往来，品行端正勤恳修炼，他就谢天谢地了。
面对掌门的问题，莫念的语气相当镇定：“我们随意逛逛。”
越执不疑有他，欣慰道：“挺好的，确实不能只闷头修炼，有时候出来走走，也许就能体会天地宽广，心心境顿悟。”他看向自己的徒弟追翎：“追翎，你呢？你刚才去哪了？”追翎：“我刚才去烟……烟，腌，腌熏肉真好吃呀真好吃。”越执：“？”
追翎在莫念的眼神要求下，努力端起一幅严肃的表情：“师父，您吃吗？”
越执婉拒了徒儿的一片好心：……还是不了。”莫念暂时并不想让掌门知道千秋楼的情况，那里情况不明牵扯众多，在她查明之前，她不想让别人知晓半分，哪怕是天澜宗掌门也不行。
“师父，您不是还有要紧事吗？快去办吧。“追翎暗暗期盼越执赶紧走，“我跟阿姐他们一起玩，不用管我。”北望月好奇，随口问：“啥要紧事啊？”
“….……“这话把越执问住了，他下意识瞟了忘归楼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不是你们该问的。”
北望月没懂，但莫念顿时就懂了。忘归楼里有谁？有决阳子长老和王缵。
估计是决阳子长老一通传音入密，鬼哭狼嚎地喊掌门来赎他吧。
“行了，我还有事要办。你们若逛便逛吧，别惹事就好。晚上记得及时回宗门。”
越执也没问弟子要做何事，反正弟子也大了，各有各的事情。况且，决阳子还等着他救呢。
“对了。“掌门转身将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看着莫念和谢尘嚣，疑惑道，“你们两个，不是关戒律堂了吗？”莫念：”
谢尘嚣：”
一看两人的表情，掌门还有什么不懂的？
“胆子挺大，居然敢偷跑出来，想过后果吗？”谢尘嚣做事信奉随心所欲，从不顾后果，他刚要说无所谓，就听见莫念声音诚恳道：“掌门，我其实是被谢尘嚣绑架的。”谢尘嚣：“？”
莫念字字情真意切：“不然凭我的实力，怎么能打晕戒律师兄呢？”
“什么！你们居然还打晕了师兄？”
打晕师兄罪加一等，所以莫念果断推了谢尘嚣一把，把他推到掌门面前：“谢尘嚣说他知错了，愿意承担一切惩罚。”掌门半信半疑地看向谢尘嚣。
谢尘嚣：“……对，是我绑的她。”
但是不知错。
莫念戳了戳他的后背。
谢尘嚣：“……我知错了。”
越执若是相信他俩的鬼话，那他还当什么掌门？不过他不想和弟子计较太多。能从戒律堂能逃出去，是他们的本事。他还是那句话，只要弟子不杀人放火、不跟魔教邪宗往来，品行端正勤恳修炼，他就谢天谢地了。一一话说从戒律堂偷跑出来应该不算品行端正？一一但谢尘嚣是演武比试的第一名，所以他可以选择性忽略。
掌门终于走了，走的时候盯着一行人片刻，表情似乎不太放心。于是他带走了追翎。
“阿？“追翎好无助，“可是我还要…阿姐你说句话……”面对他的求助，莫念想了想，塞给他一把瓜子：“路上吃。”
追翎心碎欲绝，实在没想到阿姐竟然不带自己玩。莫念用眼神安慰他：事情办完之后指定跟你汇报。追翎眼泪汪汪：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掌门走了，肩膀耷拉着，仿佛折了的乌鸦翅膀。
莫念三人在集市上装样子逛了几圈，然后才折回千秋楼后门。
这里是背街处，与集市的熙攘热闹截然相反，没人知道这栋沉寂的楼里发生过什么惨案。
谢尘嚣推了推不再有灵气封禁的门，道：“已经走了？”莫念道：“应该走了。”
北望月还以为他们说的是掌门已经走了，“虽然我们不该隐瞒掌门，但是没关系，等我们把事情了结，就去告诉掌门他们……哎哎哎你干嘛？”
莫念吹灭指尖燃到最后一角的传讯灵符，道：“我喊了泽芷长老。”
莫念到现在也不能很自然地喊泽芷为师父……因为她跟泽芷其实并不像是师徒。
无论是拜师一方，还是收徒一方，都太过草率仓促，甚至于拜师礼都是由她一人完成。
泽芷这个师父唯一靠谱的就是给她留了几张传讯灵符，若是遇见什么事，可以唤他前来。
莫念一路上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他。泽芷修为高深，赶过来的速度也极快，快到北望月还没来得及控诉莫念背叛她，就感到背后一股凉风吹过，带着山间幽静的水汽。
泽芷道：“找我何事？”
莫念三言两语交代了前因后果，不过隐去了莫羡的存在。她没全说，泽芷也没全信。但面上还是一对和谐信任的好师徒。
北望月小声问谢尘嚣：“你觉得泽芷长老会让我们一同进去吗？”
谢尘嚣道：“应该吧。”
既是莫念的师父，那应该是被她信任的人。泽芷听完莫念的讲述，叹道：“倒是挺会给我找事。”这徒弟还没收几日，便卷入一件大事，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念道：“那师父你可以不来。”
泽芷又叹了声：“有没有个徒弟样子。”
他能看出莫念眼中藏得极深的戒备和警惕，恐怕他这徒弟连他也不信，只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才选择放手一搏，喊他过来。
莫念抿了抿唇，道：“我们进去吧，师父。”“是啊是啊，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进去吧。"北望月已经看开了，有长老在就有长老在吧，只要不阻止她进去就好。北望月推开后门，阴风扑面而来，比上次的更加冷寂，她忽觉不对，刚想说什么，头脑一昏，软软倒下。莫念及时扶住她，将她放到后院石桌旁。
泽芷的长剑『将反』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将北望月护住。然后看向谢尘嚣。
“你没晕？看来警惕性很强。”
谢尘嚣面色不愉：“为什么？”
莫念替泽芷回答：“因为北望月代表的是极北境。”极北境势力强大却处于中立，各宗各派都得卖几分面子。北望月是地位尊崇的圣女，可是性子实在活泼善良。这本不是坏事，但是由于她的身份，这便成了坏事。“她以为她要查明的是魔教的阴谋。"莫念往千秋楼望了一眼，里面一片沉寂，“但恐怕参与其中的不只是魔教。”谢尘嚣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利害。有些事情蛰伏太久，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若贸然扯开那层遮羞布，怕是要打草惊蛇。
莫念看了泽芷一眼，泽芷也在看她，彼此心照不宣。于是莫念对谢尘嚣道：“这次，你也别进去。”“为什么？“谢尘嚣比北望月知道的更多些，也清楚所谓“魔修”就是莫念的哥哥。他其实对千秋楼不感兴趣，一路陪着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对莫念来说太过重要，既然莫念不希望他进去，那便有她的道理，“你自己一人可以吗？”莫念点了点头。
她有话要跟泽芷单独说，泽芷应该也是如此。“那好。“谢尘嚣把剑收回去，“你心里有底就行。”莫念本想把自己的钱袋扔给他，忽然想到钱袋本就在他身上，便直接道：“王氏饼铺的饼子好像要排队才能买到。”“知道了。“谢尘嚣道，“万事当心。”
莫念道：“会的。”
重回千秋楼，这里似乎更加寂静，再无半分活人踪迹。莫念知道，莫羡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心中酸涩，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跟上泽芷的脚步。烟月林所卖的引魂幡确实不是俗物，泽芷将其在空中一扬，无火自燃，一个个魂魄显露在空中，苍白消瘦。地面浮现出一道道诡谲的纹路，莫念虽没见过，却能猜出，这便是魔修所用的锢魂阵法。
泽芷取出璇玑命盘，命盘浮至空中，骤然放大，白玉般的色泽蔓延到锢魂阵法上。
玄命笔在命盘上略一落墨，锢魂阵法的纹路便寸寸瓦解。莫念望着这些逐渐被解除禁锢的魂魄，心中不由得惶恐，竟不太敢面对。
因为它们可能是自己哥哥所杀。
忽然，她听到泽芷问：“你跟魔教是什么关系？”莫念心口重重一跳，但面上未显半分，镇定道：“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替他们隐瞒什么？”
…还是被看穿了。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泽芷知道许多事。既然泽芷看穿，那莫念也不再打哑谜，抬头直视泽芷。那个在当初他说出“想不想做我徒弟"时就该问的问题，终于在此刻问出口。
莫念比想象中更冷静：“你呢？跟浮生岛又是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