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上云天·二十一关闭段评功能
莫念站在千秋楼前，仰着头打量这座早已荒废的酒楼<1说是酒楼也不尽然，这里原来是一处风月享乐之地，天下修士熙攘往来，好不热闹。
北望月摸了摸门口麒麟石像的脑壳：“怎么就关门了，我听说这里曾经的拍卖会可热闹了。”
莫念向对面望了一眼：“因为忘归楼。”
千秋楼开了几十年，然而忘归楼一来，就大不如前。忘归楼背靠王家这个富可敌国的修仙世家，底蕴深不可测，没来多久就将千秋楼的生意尽数抢去。一方花团锦簇，好不热闹，一方却凄清寂寥，无人问津。
千秋楼生意每况愈下，渐渐门可罗雀，最后关门大吉。千秋楼转卖过好几任老板，谁都没能让它起死回生。有传言称，上一任老板是个民间富商，之所以盘下千秋楼，是因为此地灵气萦绕，兴许能温养他那天生体弱的儿子。他甚至专程带着大笔钱财去天澜宗，一步一磕头,祈求天澜宗将他儿子引入仙途，为他延年益寿。
然而，某些事连仙人都无能为力。
前段时间的某一个清晨，千秋楼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落了锁。听说老板将千秋楼草草抵押，带着妻儿离开了这里。不知千秋楼的新老板是谁，也不知道这座楼何时能重开。北望月拿着『不染」照来照去，果然照出了一丝魔气波动：“在这里！”
莫念提议从这条街开始查起,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才排查一半，就查到了魔气所在。
北望月心情很好，满心心都是即将惩恶扬善、美名传天下的激动，上前叩了叩门锁，伸手就要推门：“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莫念却道：“不行。”
当时与哥哥重逢的情绪太过激动，她忽略了很多事情。现在大脑冷静下来，也有了更多的考量。
她没想到魔教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修士云集的天澜集市行事。眼下青天白日的，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千秋楼，因为事关魔教和她哥哥，必须谨慎行事。怕什么来什么。
莫念刚要找借口提议从后门进去，却见对面忘归楼走出醉醺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澜宗的剑修长老平阙。大概是谢尘嚣这个天生剑骨对于剑修长老的特殊吸引力，平阙即使喝得半醉，也能一眼发现谢尘嚣。“这不是我那个素未拜师的宝贝徒弟吗？！“平阙万分惊喜，拉住谢尘嚣的手，“徒弟啊，为师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你就给为师个机会，让为师当你的师父吧。”
谢尘嚣满脸黑线：“长老，都说了我不拜师。”平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徒弟啊，为师活了这么大岁数，最大的心心愿就是有个像你一样的徒弟，你忍心看见为师夙愿难了，抱憾终身吗……”
在谢尘嚣的“忍心啊"说出来前，莫念赶紧解围：“长老，您今天不用在忘归楼刷盘子吗？”
言外之意很明显：还完钱了？
“别担心，我现在可有钱了。“平阙想起了高兴的事，眉开眼笑，“你们还不知道吧，今日王缵来忘归楼了，我就把你们那风韵犹存的决阳子长老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念：”
不知道决阳子长老现在是否安好，听上去应该不太好。但裴礼应该蛮好的，因为他的逸闻小册又有新素材了。平阙笑得太过开怀，酒都笑醒了大半，于是便发现不对之处：“你们仨在这干嘛呢？尤其是你们两个，不该关在戒律堂吗？”
然后，他便看见，本该关在戒律堂的两个弟子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望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平阙一下子悟了：“你俩是偷跑出来的吧？”北望月没想到与自己一同妖除魔的两个小伙伴居然还是戴罪之身，唯恐平阙长老将他们两个抓回去，连忙解释道：“长老长老，我们现在有正事要办，求您千万别把他们两个抓回去。”平阙奇道：“你们能有什么正事要办？”
北望月道：“我们发现了魔……嘶，魔，馍馍！一家特别好吃的馍馍！长老您要吃吗？”
她第一个“魔"字脱口而出，莫念就及时出手，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不要暴露。
北望月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改了口。
“我吃馍馍干什么？"平阙满脸迷惑，“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想起了以往宗门弟子在山下犯过的事一一御剑飞行没学好撞倒一批摊贩、行侠仗义结果误伤好人、摆摊时为了抢客人而打起………1
这三人又是犯了什么事？
“长老。“谢尘嚣忽然道，“我有一招剑式不懂，想向您请教。”
平阙顿时心神一荡：他喊我长老，他还想向我请教！四舍五入他就是我徒弟！
平阙豪气万丈：“问吧！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趁着谢尘嚣拖住平阙长老，莫念带着北望月来到千秋楼的后面。
北望月终于能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平阙长老？”
莫念道：“你若告诉了平阙长老，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查这件事吗？”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北望月一拍脑袋，“他们肯定会说我是圣女，我的安全最重要，绝对不会让我参与其中。”莫念看着北望月单纯的样子，心下微叹。
她不想欺骗她，可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做。
不多时，谢尘嚣设法摆脱平阙长老，与二人汇合。后门没那么好进，被下了高等禁锢阵法。不过这难不倒北望月，圣女大人出门在外，身上带的钱财足以买下一个小宗门，随随便便一件法宝就抵得上镇宗之宝。禁锢阵法破，后门吱呀一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风袭来。三人从破败安静的后院一路走到大厅。
大厅虽昏暗，却依稀能看出过往的繁华，四面柱子高耸，装饰着陈旧的红色帷帐。抬头望去，各层备有雅阁，楼宇雕花，廊庑环绕。顶部有一颗硕大无比的悬明珠，只不过无人为其灌注灵气，已经不再亮了。
大厅正中的牌匾上写着【飘飘放志意，千秋长若斯】。“这里跟我想得一样神秘。"北望月满眼新奇，“那就让我来探探虚实吧。”
她煞有介事，从储物戒拿出一排法器或灵宝，挨个试用。只见一会儿佛光乍现，一会儿刀剑飒飒，一会儿冰霜雪花漫天飞舞，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1谢尘嚣望着北望月的行为，迷惑道：“她在干什么？”莫念：“让她玩吧。”
圣女大人难得探险，自然是玩心大发，只要不捣乱就好。两人假装搜查，走到了北望月听不到的地方。谢尘嚣瞥了北望月一眼，低声说：“把她带过来，真的没事吗？”
有北望月这个外人在，岂不是束手束脚？
莫念道：“无事。带她有用处。”
谢尘嚣见她做好了打算，便点了点头，不再这件事上多问。“你打算如何找你哥哥？”
莫念也在想这件事，她朝楼顶悬明珠看了一眼，道：“剑借我一用。”
谢尘嚣将剑递给她。
莫念掂了掂他的剑，这把剑她过去也用过，知晓它的威力。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道：“你往后退七步。”
谢尘嚣依言照做。
只见莫念抬剑一挥，迅疾的剑气向楼顶悬明珠而去，悬明珠晃了两晃，直直向她坠下！
谢尘嚣一惊，刚要抬步向她奔去，旋即意识她的意图，又硬生生停住脚步。
莫念仰着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越来越近的悬明珠。这么高的高度，这么重的珠石，若是砸下来……水镜一侧。
莫羡紧紧抿住唇，知道妹妹这是想逼自己出去救她。轰！
悬明珠在半空轰然一声炸为粉末。
粉末纷纷扬扬落到莫念的发间、肩上，她捻了一把粉末，几乎要气笑。
这都不愿意出来吗？
北望月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莫念面无表情道，“一颗混蛋悬明珠年久失修，不仅掉了下来，还在半空自己炸掉了。”
水镜外的莫羡：”
他收回指尖魔气，默然盯着水镜，半响，忽然道：“不对。”
他身后的属下诚惶诚恐：“大人，怎么了？”人也救了，您也没出去，怎么还有问题？
只见喜怒不形于色的护法大人沉吟片刻，缓缓道：“那小子刚刚是不是让我妹用他剑了？”
属下：“？”
这是重点吗？
听说他们人族剑修确实对自己的宝贝灵剑看重的很，除非真正信任的人，否则根本碰都不能碰。
更何况，那少年还是天生剑骨，剑对他的含义更不一般…≤2
但是属下不敢说。
属下正色道：“同门之间，相互用剑很正常。"<1莫羡满意点头：“我也觉得。”
大厅。
北望月把各种法器用了个遍，『不染」照遍每一寸角落，除了有魔气残留，没有发现更加明显的线索。北望月蹙眉道：“魔修是不是跑了？”
莫念道：“是啊，是不是跑了？”
“跑了"两字还特意加了重音，意有所指，仿佛在说给某个人听。
她看得出来，这里确实已经被清理过，只不过人还没走，不知道是事情没有办完，还是在等她。
她倾向于两者都有。
谢尘嚣道：“接下来怎么办？”
莫念沉默片刻，道：“你们觉得魔修来这里会做什么？”“肯定是做坏事啊！"北望月抢答，“魔修一定不安好心。哼，敢来人族撒野，我身为极北境圣女，必然不会放任不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莫念垂下眼，心中思绪万千。
是啊，哥哥堕成魔修，又为魔教做事。他来这里，会做什么呢……
莫念不太愿意想下去。
水镜一侧。
“护法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属下流风忍不住道。
莫羡道：“不当讲就别讲。”
流风噎了一下，顽强道：“当讲当讲，大人您就让我讲吧。”
流风知道其中一人是护法大人的亲妹妹，所以不能对她出手。可他们乃是魔教中人，总不能一直放任正道修士在自己的地盘如此查探。
他们三人一路上楼排查。尸体已经全部销毁了，流风不觉得他们会查出什么，但心中还是隐隐担忧。“姬副堂主已经传信回去，夜蛇长老即刻便会赶来查探。”流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莫羡的脸色，“您妹妹她们几人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若是夜蛇长老过来，恐……
他没敢说下去，转而恨恨道：“姬副堂主不安好心，她就是想陷害您！”
莫羡知道姬蕊想做什么。
他一个人族魔修坐上了右护法一职，魔教里许多魔族不服，屡屡联合起来找他麻烦。
知道他有妹妹的人不多，姬蕊是其中之一，这次来天澜附近做任务，姬蕊几次挑衅，就是想借着莫念让他失控。他堕魔之后，一旦情绪激动，体内便有煞气冲撞，甚至于行迹疯魔。这里靠近天澜山脚，正道修士众多，若他失控定会暴露身份。
他能不能逃过正道修士的围剿还另当别论，可是念念好不容易才拜入天澜宗有了安稳的生活，他绝不能连累念念。一想到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手背骤然暴起青筋，魔纹又有浮现之势。
莫羡闭目敛息，许久魔纹才渐渐平歇。
“大人，不好！“流风震惊地喊了一声，指向水镜，“他们可能真的要发现了！”
大厅里。
莫念从储物戒掏出一面引魂幡，嘴唇翕动低喃引魂咒。引魂幡渐渐燃烧，烧尽的那一刻，满室幽魂无声显现。死状各异，甚至还有孩童，皆被拘在此地，不得超生。莫念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哥哥，这些人都是你所杀吗？
这就是你一直不敢见我的原因吗？
三息之后，魂魄散去。
北望月捂住受到震动的心心脏，愣愣地问：“这些都是魔教所害？”
一直没在这里发现尸体，她还以为魔修没来得及作恶，没想到，尸体只是被暗中处理掉，这么多的亡魂却还被禁锢在此。“死亡时间有远有近，应该不全是魔教所害。"莫念道，“但魔教肯定逃不了干系。”
谢尘嚣神色复杂地望了莫念一眼。
脱不了干系的是谁？是她哥哥。他不知道莫念此刻抱着何种心情说出的这话。
莫念垂下眼睛紧盯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袖口。水红薄纱在指间露出一点，宛如血迹。
水镜外的莫羡亦是盯着熟悉布料，没有言语。脑中空白了片刻，莫念才听见北望月在喊她的名字。北望月道：“你那个引魂幡还有吗？我们可以查验魂魄的异样，兴许能查出什么。”
“没有了。莫念摇头，“很贵，所以我只买了一面。”北望月：“啊？”
北望月从来没为金钱发过愁，她是圣女，且极北境占了一条灵脉，灵石多到可以随便扔着玩。身上法宝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镇宗之宝。
但莫念不是。忘生市的法器物件都很贵，她只买得起一面引鬼播，还是最低时长的。
当时她以为不一定用得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引的还极有可能是她哥哥所杀之人。
她嘴角自嘲地勾了勾，又无力落下。
北望月取下储物袋，道：“我有钱，那我们现在再去买引魂幡？买多少都买得起。”
“怕是不好买，引魂幡是鬼修所制之物，不会在明面上流通。"莫念道，“据我所知，离天澜最近的扶风郡有一个地下黑市，但是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日半。”
北望月蹙眉：“那怎么办？”
莫念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悬明珠的粉末还在脚下，她知道哥哥还没走。
这么多条人命，她决不可能瞒着，一定会查个明白。但哥哥，你是有苦衷的，对吗？
终于，她开口：“我们去烟月林。”
谢尘嚣没听过这个地方：“烟月林？”
“烟月林是司魂魄轮回之主『渡川』所在之地。“莫念一字一句语气平静，音量提高，说与另一个人听，“他那里一定有办法窥见魂魄的过往。”
“除此外，这件事非我们能承担，须回宗门一趟，将事情报告给长老。”
“一来一回，两个时辰。”
“这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黑蛇盘踞在水镜之上，蛇目阴毒，“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绝不能让这三人活着出去！”
莫羡垂首道：“恐怕不行。”
“我知道她是你妹妹，但她也是人族修士。必要时，她亦可杀。"黑蛇语气冷峻，“莫羡，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自然不敢忘。只是……“莫念的目光落在水镜中穿着月白衣裙的少女身上，这一刻，他与莫念的想法默契地达成了一致，“这位是极北境圣女。"1
听见这个名号，夜蛇的蛇瞳骤然紧缩。
极北境圣女地位超然，她绝不能死在这，否则会有更大的麻烦！
所以这三人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夜蛇退而求其次：“那若是销毁这些魂魄呢？”“长老您也知道，拘魂术需要七日才能销毁。而他们两个时辰就会回来。“莫羡指间夹着一张商契，状似无奈，“所以只能舍掉千秋楼。”
他用化名所买下的千秋楼商契一角燃起魔焰，顷刻燃烧殆尽。
一一至于罪名谁担？
若不是姬蕊将莫念引到千秋楼，事情又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