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上云天·二十<送闭段评功能
往事如一场大风，呼啸而来。
沧历十八年，月州，集市。
月州乃群山之地，地形崎岖，行路多难，是以偏僻荒芜。今日是一月一度的大集市，但也谈不上多热闹。集市之后的昏暗小巷子，混混刚将面色惶惶的小孩推到墙角，小孩抱着头蹲下去，口中不住求饶，说自己要给卧病的奶奶买药，求求能放过他。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啊？”小混混刚想上手抢钱，背部却被人猛地打了一闷棍。小混混骂骂咧咧地转身，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找他的麻烦，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世道不安宁，妖魔精怪、孤魂野鬼也多不胜数，民间三天两头就传出谁谁被林间精怪吃了心肺，或者厉鬼索了一大家子的命。
很快的，头顶又挨了诡异的一闷棍。
巷子狭小逼仄，除了自己和墙角的孩子确实没别的东西存在，混混环顾一周的功夫，又挨了好几下，他脸色越发难看，连钱都顾不上抢，跟有鬼在背后追他似的，连滚带爬地跑了。那孩子也害怕，缩成一团。嘴里喃喃道求求鬼别杀我，手心\却还紧攥着钱袋，犹如攥着命根子。
忽然一声闷响，有东西落到他面前，小孩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缓缓看过去。
是一个纸包，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露出的一角缝隙犹有热气逸出。
小孩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的手颤抖着，一点点地伸过去，扒开纸包。露出了里面热气腾腾的米糕。
坐在墙角的少年优哉游哉地收回了指尖灵气。“哥哥，你怎么跑这里了？”一墙之外的小姑娘仰着头，颇为无语地盯着自己哥哥，“你又在多管闲事？”莫羡轻快地跳下墙，拍了拍衣服下摆的土，“怎么叫多管闲事呢？我这叫行侠仗义。”
少年生得俊朗好看，眼角泪痣漆黑一滴，偏偏笑起来神采飞扬，满是明亮自信的少年意气。
莫念抿了抿唇，还是有些不赞成：“可是很危险。”这里的混混团体也分三六九等，但不管哪一等，都是聚团行事，惹了一个，难保不会被一群人找上门来。莫羡过去不知道，有次在路边救了一个姑娘，然后就被那伙混混堵了，对方人太多，最后他虽逃了，却也挨得不轻。莫念帮他瞒着，但在某次帮他上药的时候被爹发现，两人都被训了一顿。
那次之后两人才知道，原来行侠仗义也是需要资格的。像他们这样普通人家，若是为了所谓侠义而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物，连带着家人也要遭殃。
莫羡虽然不服气，为什么连做好事都要瞻前顾后？但他行事就谨慎收敛了许多。
莫羡笑嘻嘻呼噜了一把妹妹的脑袋：“放心，我学聪明了，没让那混混看见我。”
手中灵气运转如风般迅疾，他得意地挑眉：“看见没，你哥哥很厉害的。”
“厉害厉害。"莫念给他鼓掌。
她知道，哥哥就这性子，若是往后看到不平事，还是会出手。
…好吧好吧，其实她也觉得哥哥做得对，所以哪怕是哥哥把她的米糕给了那孩子，她也没意见。
两人重新走回集市。
莫羡因为把妹妹的米糕行侠仗义出去了，所以要弥补她，指了指一家装潢典雅的小店：“想不想吃张记的花酥？”小姑娘眼睛一亮。
她自然是想吃，张记的花酥卖的贵，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但是……
她悄悄瞅了瞅哥哥的钱袋，咬着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想。”
“真的不想吗？”
“真的不想。"莫念拉着哥哥的手就走，把他拉到了馄饨摊，“吃馄饨吧。我有钱，我给你买。”
莫念一枚枚数出十八枚铜钱，脆生生对摊主道：“要两碗，一碗放多多的辣，一碗不放辣。因为我哥哥不吃…唔、唔！”月州饮食偏辣，但莫羡吃不得辣，他觉得不能吃辣这件事丢人，捂住了妹妹的嘴。
馄饨上来，一碗汤底清亮，飘着一层紫菜、虾皮和葱花。另一碗红油浓重，看着就辣喉咙。
这家馄饨虽然肉少面多，汤却鲜美，再加上价格便宜，所以两个人每次逛集市都会来吃。要是哪次手里的钱多，就去吃西边的羊肉汤饼。
莫羡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道：“你哪来的钱？”莫念给他看钱袋：“我和小杏她们去林子里摘野果卖的。”看着妹妹得意的小表情，莫羡心情忽然就有点复杂，说不出话。
要是他再厉害一点就好了，那样就能给她买她想要的东西了吧.……
“哥哥，哥哥？”
莫羡被妹妹唤回神：“怎么了？”
“你去天澜宗的路费攒多少了？“莫念问。莫羡的表情僵了一下，讪讪道：“快了快了。”一看他这表情，莫念就懂了：“你是不是又把钱行侠仗义出去了？”
莫羡咳了声：“钱没了，还能再赚嘛。”
“你……唉。”
莫念不知道说哥哥什么好。
世道动荡，妖邪当道，许多州县都不太平，而天澜路远，必须把路费备足了才行。两个孩子知道家里贫寒，每年难有盈余，所以也在想方设法赚钱，能多一点是一点。莫念表情担心，但最该担心的莫羡反而不当回事，摸摸她的脑袋，道：“别担心，哥哥凭自己也能修炼得很厉害。”前几年莫羡在山间捡到一本炼气的仙家册子，想来是哪个修士掉下的。他按照上面的记载，引气入体，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
天地灵气汇聚在丹田的一刹那，他从自家小院看向辽阔天边，忽而觉得满目风光，天地快哉。
那一刻他心里豪气满盈，他一一要一一当一一天一一下一一第莫念一看哥哥这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天下第一了，毕竞哥哥没少在她耳边念叨。
唉，幼稚。
其实月州当地也有许多修仙小宗门。
月州与云州仅一山之隔，云州有灵脉，连带着月州地界也多了些稀薄灵气，于是大大小小的宗门仙派依山而建，不过都不入流。
月州僻远贫困，又有许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强盗山匪，那些宗门便巧立名目，打着保护的名号，各自圈起一片片地界，定期收保护费。
莫羡不齿于这些宗门的行为，他知道修真界有一寺二阁三宗四大家，其中他最想去的便是天澜宗。
少年人生性傲气，又有足够惊才绝艳的天资和实力，要去，便去最好的宗门。
不过眼下他面临着修仙路上的最大问题一一路费不够。莫羡掂掂钱袋，感觉确实轻了不少，道：“看来我得去忘生市一趟。”
莫念不太高兴：“太危险了。”
忘生市是世间最大的黑市。
月州与芜生之地接壤。芜生之地因为上古时期的大战，变得荒芜混沌，灵气魔气妖气乱七八糟混杂，慢慢就成了无人管理的地界。
里面据说什么生物都有，无论所谓正道，还是邪门歪道，都能来此，乱得不成样子。不过被仙家设阵禁锢，又有天堑阳隔，所以周围各州还算安稳，不过由于芜生之地的特殊性，黑市便在各方势力的心照不宣之下，建了起来，俗称忘生市一一既来此市，先忘生死。
莫羡自小胆大，爱跟三教九流之辈谈天说地，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忘生市的存在。
他曾仗着自己修炼出了几分门道，钻进山林斩杀了一只豹妖，跑去忘生市卖了妖丹，换回几块灵石和一袋银钱。莫羡一口气把剩下的馄饨汤喝完，然后举起手发誓：“念念你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他还有爹娘和妹妹，惜命着呢。
莫念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低下头摆弄碗里的勺子，就是不肯理他。
莫羡见状，故意道：“那我带你一起？”
“真的？"莫念瞬间抬头，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莫羡就知道她也想去。
嘴上觉得危险，其实跟自己一样胆大好奇。“现在还不行。”
说出这话，莫羡果然看到妹妹一张小脸垮下去，他失笑，“以后一定带你去。”
忘生市聚集着各路奸邪恶人，确实危险。念念若想去，那就等他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足以保护她，再带她去。两人逛完回家，黄昏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一路上炊烟袅袅。远方是连绵的出岫山。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莫羡碎碎念，“我希望不吃豆概子。”莫念想起了娘亲常说的话：“每次吃豆概子都苦大仇深，豆概子在你嘴里打你啦？”
莫羡敲了敲她的脑门：“豆概子真的很难吃。”两人走在路上。出岫山之外忽然响起遥远的丝竹管弦之声，凤管鸾箫八音迭奏，仿佛自仙境传来。莫念侧耳听了一会儿：“是云州的那个谢家吗？”天下谁人不知云州谢家？
修仙四大世家之一，传承千年，以剑道武学闻名于世。镇族之宝是绝世神剑"灵曜"，而家传的潜渊剑法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法″。
莫念听集市的说书先生说，谢家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大摆宴席，天下各方修士来贺。
莫羡哼了一声，不屑道：“切，我以后要比他们都厉害。”莫念熟练地哄他：“嗯嗯嗯好，哥哥最厉害了。”两人到家后，正好听见娘念叨说皂角用完了。莫羡看着天色还早，就自报奋勇说去山里找皂角树。莫念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其实他是想去山里玩了。向外走去，屋里爹和娘的说话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一进山，莫羡就立马捡了根树枝，充当灵剑舞得虎虎生风。他的御剑飞行也练得有模有样，甚至还有余力带着莫念飞上一阵。
玩够了，他跳下灵剑，随便摘了片树叶，放嘴边嘟嘟嘟地吹曲。
莫念一边捡皂角，一边道：“哥，要不你还是练剑吧。”吹得太难听了。
村里孩子都常来这片山林，对它很熟悉。莫念捡着皂角，心里盘算着各种林产的成熟日期。
红念果和朱香果快熟了，下次可以和小杏她们一起过来……不带阿山，上次他揪自己小辫子。
明天采点蘑菇吧，爹和娘都爱吃。
她知道哥哥的存钱罐在哪里，等有了钱之后，偷偷往他存钱罐里扔一些铜板……
娘应该做好饭了吧？该回家了。
傍晚的山风吹在身上，莫念忽然觉得有点冷，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好暗，是不是要下雨了？”
莫羡也看了看天。
刚才还祥和宁静的天色现在变得晦冥，有些诡异和骇人。不知为何，莫羡心口慢慢爬上一股不详的预感。顾不上捡皂角，他赶紧拉起妹妹的手下山。走在半路两人就听见什么异响和喊叫，但是谁也不敢说话。莫念的身体有点抖，路也走不太稳。莫羡是哥哥，在这种情况下，牢牢握紧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这只是寻常的一天，怎么可能发生意外呢？然而就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命运第一次展露了它的无情面目。
逐渐的，有什么东西在两人眼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是家的方向亮起的冲天火光。火如此的烈，顷刻间连成一片，熊熊燃烧，将一切烧个干净。然后天色彻底暗下来，瓢泼大雨劈天盖地落下。两人却眼睁睁地看见，大雨无法浇灭这场来历不明的火。莫念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眼睛空茫地映着大火，耳朵嗡鸣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有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紧接着，把她拥到怀里。
“念念，别看。”
一一很久很久以后，莫念才想方设法打听到。那时云州谢家设宴，各方来贺。
酒酣耳热之时，数位世家子弟聊到家族豢养的灵兽，忽起攀比之心，故各自偷偷牵出自家最强的灵兽，在山上比试一番。然而越强的灵兽便越是野性难驯，世家子弟无法驾驭，致使灵兽脱手，奔逃人间，一路作恶。
甚至有两只上品火系灵兽翻过了出岫山。
降下一场凡人难逃的大火。
时至今日，往事和那场烧烬一切的火仍在眼眸中燃烧，人光中渐渐映出眼前血亲的模样。
“哥哥。“莫念听见自己声音喑哑，下一刻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真的还活着。”
她总是默默告诫自己要去找哥哥，其实心中最不可直面的恐惧便是哥哥已经死了。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朝思暮想的哥哥就在前方背对着自己站着。莫念怕他又跑掉，抬起脚步想跑到他身边。
“别过来，念念！”
莫羡语气几乎称得上是狼狈，就这样对她说出阔别已久的第一句话，
他没预料到莫念会下山。但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欣喜，再也按耐不住，想去远远地望上一眼。一眼就好。
但他没想到会被念念发现，才变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莫念急切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你难道不想见我？”
“还不是时候。"莫羡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念念，你别过来。”
莫念生怕他走，站在原地不敢动，她心里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但是此时此刻一切都不如留下他最重要。“好，我不过去。但你答应我，别走。”
莫羡却久久没有回答。
莫念的一颗心沉沉地落下去，然后听见他道：“念念，就当今日没见过我。”
“你在胡说什么？"莫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
怎么可能放他走！
墙边一声铃铛轻响。
“你不待在千秋楼，原来是在这里。"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一团黑紫魔气聚而又散，姬蕊显出原貌。“你就是他妹妹？”
“兄妹相见的场面可真感人。"姬蕊靠在墙上，懒洋洋冲着莫念笑，“可是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现在是什么样子吧？”她话音还未落，只见少女骤然拔剑，唰唰数道剑光疾飞至她面前，招招刺向要害。
姬蕊脸色一变，骂了一声，匆忙摇动手腕铃链，挡下了半数剑招，剩下一半硬生生受了。
按她所设想的，她应该在这兄妹相见的感人场面，说说风凉话，往伤口上撒撒盐，可没想到风凉话还没出口，这个做妹妹的居然就出剑了？
“我哥哥是什么样子，轮不着你说！“说话间，又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一剑斩来。
姬蕊受了伤，憋了一肚子气，她在魔族地位崇高，很多年没受过伤，没想到小小人族女修居然敢趁伤她？铃链摇得愈发脆响，化作魔刃，刃刃逼向莫念。若论起实力，护法大人的宝贝妹妹离她还差得远呢！只是姬蕊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护法大人本人还在这里。
莫羡出手，顷刻间过了数百招，姬蕊怒骂：“你们兄妹二人倒是默契！”
打是打不过，风凉话也没法说了，姬蕊恨恨地咬牙，脚下浮出大团魔气，将她整个人吞没。
莫羡赶紧转身来看莫念有没有受伤，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才忽然反应过来，动作不由得一僵。
而莫念难以置信地盯着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苍白、无数黑红色的魔纹在游走浮动，诡谲难言。她喉咙发紧，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得艰难，视线顺着这只手缓缓上移，看见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比记忆中成熟许多，轮廓棱角分明，眼下一点泪痣。然而这张脸上不再爱笑，眼睛也如寒潭般深沉无光。魔纹爬了半张脸，映在眼中显得如此陌生。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兄妹两人相望无言。莫念声音哽咽：“哥哥……
这句称呼一出，莫羡像是如梦初醒，仓皇无措地侧过脸，唯恐她看到脸上的魔纹。
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的手上、脸上、身上便会浮现出这些丑陋的魔纹，这让他觉得他是一个似人非人的魔物。时过境迁，每每对着镜子，他自己都认不出镜中人是谁。巨大的冰冷和孤独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该这样的，至少不该现在就被她看见.……“念念，别看。"莫羡轻轻抬手，覆住她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求你。”
掌心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他只觉得掌心要被她的眼泪烫化。
“莫念！”
巷口传来谢尘嚣的声音。
他只是转个身的功夫，莫念就消失在人群。他找了许久，终于找了过来，却看见除了莫念之外，还站着一个魔修。他心中一紧，刚想出剑，在望见那双与莫念格外相似的眼睛后，电光火石般明白了他的身份。
怎么可能？这与莫念曾经跟他讲述的……
莫羡侧过头，朝谢尘嚣望了一眼。
他认得这少年。
他自己被困在魔界，轻易不得出。所以没见过他，但听说那时是他和念念一起逃了出去。
现在两人都在天澜宗，远离了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这样就很好了。
莫羡的目光重新落到莫念脸上，带着留恋与决绝，看了她最后一眼：“念念，我要走了。”
“不，你别………”
可他走得太快，莫念只来得及伸出手摸到他的袖子，任由衣袖无情地掠过指尖，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恍如梦一场。
莫念呆呆地看着哥哥消失的方向许久，脱力般地靠在墙上，垂着头，整个人很疲惫很无力的样子，一言不发。谢尘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默默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冰晶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停在巷囗。
“咦，怎么是你们啊？”
极北境圣女大人北望月低头望望手中的法器『不染』，不解道："可是不染明明探测到这里有魔修。”谢尘嚣脑海中顿时拉起警铃。
很多世事他懒得在乎，但有一件事他从一踏入江湖便知晓一一魔修，人人得而诛之。
而他刚刚所见到的莫念兄长，便是堕魔的魔修。谢尘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却见刚才还颓然脆弱的莫念抬头，表情正常，语气镇定：“魔修？没有见到。”“怎么会呢？我的不染绝对不会出错。”
北望月走进巷子，拿着冰晶镜左照右照。在她转身的空隙，谢尘嚣看见莫念指尖夹着一瓶屏息粉，指甲悄无声息拨开瓶盖，掩盖住了残留的魔族气息。
北望月什么都没找到，但她坚信一定有魔气曾经在这里停留。就算不是魔修，也一定是带着魔气的物件。“我是极北境圣女，你们是天澜弟子，咱们可都是正道人士，所以，必须查个明白！"北望月一想到三人有机会惩恶扬善，便激动得不得了，“绝不能让魔修作乱人间，我们快去查！”“好啊。“莫念答应下来，声音是一种麻木的平静，“先找个馄饨摊吧。”
北望月：“啊？”
大海碗里浮动的馄饨个个晶莹饱满，皮薄馅大，薄如蝉翼的面皮之下透出肉粉，精心吊了数个时辰的高汤点上香油，香气浓烈，喝上一口能鲜掉眉毛。
但是北望月心里想着刚才魔气一事，压根儿没有胃口。瓷勺碰撞碗壁叮叮当当，她舀了一个馄饨，实在吃不下，又放了回去，正襟危坐看向对面两人：“就，真的吃馄饨啊？”对面两人却很认真在吃。
莫念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不然呢？”
北望月…”
不是，她以为这个吃馄饨应该有更深的某种含义，结果真就是纯吃啊？
莫念道：“你要是不喜欢吃馄饨，旁边还有火腿米线、豆腐菜汤、田螺羹、千层饼、鱼汤、鸡杂汤饼…“停停停，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北望月被这一通报菜名听得头都大了，忙舀起一个馄饨，放入口中。该说不说，这馄饨真的挺好吃的。她懂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所以对面两人一定是这样想的，才带自己来吃馄饨！莫念低下头，继续吃她那份馄饨。1
随着馄饨汤见底，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和哥哥分开的三年里，她想过重逢，也想过最差的结果。但唯独没想过他会成为魔修。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依然是自己哥哥。但刚刚北望月的态度让她陡然清醒。
琅嬛书阁有书记载：
「魔道，乃夺慧命、扰乱身心、障碍善法、破坏胜事之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走火入魔者，会逐渐恶念缠身，丧失自我，乃至无恶不作。
一一正道修士对于魔修，从来都是欲杀之而后快。北望月作为极北境圣女，既然发现了魔气的存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看她现在这架势，应该是想自己去找。换句话说，她是怀揣着最纯粹的赤子之心，想要行侠仗义。这让莫念在心中苦笑一声。
旋即，她下定了决心。
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她去通知宗门，所以当务之急是稳住她，陪她一起找。
刚才那个女魔修留下"千秋楼"一词绝不是偶然，她是故意的，想让自己去那里。
那便去，她怕了不成？
至于莫羡不想见自己？
一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听哥哥话的妹妹。“你是故意告诉她的。”
五指牢牢钳住脖子，手指寸寸收紧，莫羡眸光冰冷地看着手中女子面色逐渐胀紫，呼吸不畅。
姬蕊身子悬空，拼命扒着他的手，但那只手如铁一般强硬。恍惚间，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他掐死。姬蕊离窒息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莫羡终于松开手。姬蕊踉跄着后退几步，脱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你、你这样对我……"姬蕊声音嘶哑，“就不怕我告诉魔尊吗？”
“你大可以试试。"莫羡道，“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死在我手里。”
姬蕊攥了攥手心，没敢说话。
她这是第一次与莫羡一起行动，往常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他的狠厉，从来没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的相处蒙蔽了她的眼睛，原来他真的与传闻中一样。
想起那些传闻，姬蕊的目光渐渐染上恐惧，忽然有些后悔告诉莫念“千岁楼"了。
她本想着能借机把莫羡这个人族魔修从右护法之位上拉下来，可是接触过他妹妹后，却让她觉得事情不会按照她的预想发展……
千秋楼是座关门有些时日的大酒楼，门窗紧闭。后院。
属下诚惶诚恐地看着莫羡收拾东西。
他从未见过护法大人如此急切的模样，甚至透露着一股卷铺盖走人的狼狈。-1
“护法大人，咱们的事情还没做完，这就要走了？"属下甚斟酌着开口，“难道是正道打过来了？”
没有吧，这些年他们做得很隐秘，那群正道修士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酒囊饭袋，怎么可能发现？
莫羡淡淡道："闭嘴，滚出去。”
“得嘞。”
属下麻溜地滚出去。
莫羡停下手中动作，盯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想，是他妹妹打过来了。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