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强取
萧桓衍转过头,踏进屋内时只留一句:“退下。”声音与之前说话时毫无二致,可其中的疏离淡漠如一桶冰水,将苏蕴珠浇了个透心凉。
寒冷的冬日,她穿了件厚厚的绛红色貂皮斗篷,明明不透一丝寒意,此刻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萧桓衍早已进了寝殿,刘如意紧随其后,进门后旁若无人地将殿门关上。
“砰”一声轻响,苏蕴珠被彻底拒之门外,迟来的羞耻感蔓延上来,苏蕴珠咬紧牙关,没有失态,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萧桓衍要去大同做监军,周围全是皇上的人,自不可能带着苏蕴雪,这对苏蕴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翌日一早,苏蕴珠在门口为萧桓衍送行,眼见萧桓衍已经整装待发,却没有看见令她厌恶的人。苏蕴珠左右看了看,满含关怀地笑问:“怎么不见妹妹前来为殿下送行?可是身体不适?”
萧桓衍未搭话,一旁的刘如意恭敬道:“雪夫人前些日,子已经回明州了。”
苏蕴珠笑意僵在嘴角。
刘如意只当不见,目送着萧桓衍上了马车,他虽为内侍,却也不适合跟随殿下一路侍奉,而殿下最得用的几人都被派去护送雪夫人了。
战场凶险,所有的一起都未知,刘如意难免担忧:“殿下,保重。”
萧桓衍颔首,神情淡漠,对随侍的属下道:“走吧。”萧桓衍为首的一行人出了时雍坊,向北而去。苏蕴珠回到房间,没忍住砸了一个青花缠枝莲纹花斛,方才的端庄清雅全然不见,只余满目嫉恨:“他就那么放不下她,事事时时都将她安排得好好的,你以为这样我就束手无策了吗?走着瞧吧!”
孙嬷嬷道:“王妃息怒,现下还在王府,担心隔墙有耳。”
孙嬷嬷谨慎地瞥了一眼屋外,容王虽然走了,执掌王府内务的刘如意还在,王妃本就不受待见,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进了他的耳朵,只怕日子更加艰难。苏蕴珠却不想再忍:“一个阉人,终究是个奴才,能把我怎么样?”
为了送行她今日特意早起精心打扮了一番,现在看着铜镜中头戴翠羽明珠的自己只觉得像个笑话。苏蕴珠发泄了一通,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她对孙嬷嬷道:“皇上和殿下都准本宫这段时日住在母家,你先带着结香和凝香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回伯府。”至于苏蕴雪,是想法子把她再弄回京城,还是抽空回明州一躺,还需仔细筹谋,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趁着萧桓衍不在铲除这颗眼中钉,她就不叫苏蕴珠!苏蕴雪在卫成的护送下,水陆兼程,一路急行,仿若后面有追兵。
苏蕴雪已经察觉事态严重,在路上的时候她问卫成:“卫大人,究竞发生了何事?”
其实萧桓衍也没有告诉过卫成这么做究竟为何,然而作为容王府的亲卫指挥使,阴谋阳谋都经历过,直觉十分明锐,他能感觉到,有危险在悄然逼近。
卫成面色虽然凝重,在苏蕴雪问他时,还是粉饰一二:“夫人多虑了,并无事发生,只不过天气严寒,早日回到明州总归是好的。”
然而他在说出这话没有多久,他们一行人到达徐州的时候,就被一队人马拦下。
苏蕴雪休息的地方是一间酒楼,不知为何,此次回明州,他们途中歇脚之地皆不是官家驿站。
此时酒楼里里外外围满了人马,皆手持兵器,训练有素。
张越和沈十三刚到南直隶,还未与卫成接上头,面对酒楼外乌泱泱的追兵,他们这边明显人手不足。苏蕴雪刚开始还不明所以,以为是萧桓衍的对头来寻仇,她思来想去,觉得容王殿下最大的对头不就是皇帝吗?可萧桓衍刚去了大同,皇帝不可能这个时候发难,而且就算要发难,围住她又算怎么回事?
徐州的的冬日和京城一样寒冷,无雨无雪,天空却阴沉沉的,有黑云压城之势。
卫成率一众侍卫守在苏蕴雪落脚的院落,不顾严寒,严阵以待。
苏蕴雪刚推门出来,卫成便道:“夫人快请进去,外面有属下守着,您放心,属下就是死也不让这些人伤夫人一根汗毛。”
苏蕴雪第一次看见卫成如此紧张,愈发确定来人身份不简单。
她道:“寡不敌众,与其硬拼,不若和他们领头的对上话,问他们究竟意欲为何?”
此时酒楼外的围守的人忽然自两侧分开,让出一条路,一人驾马上前,褐色衣袍,外罩黑色斗篷,苏蕴雪看清来人,发现竟是小七的祖父,皇帝的人!面容阴鸷的老者直直看向被一众侍卫护在身后苏蕴雪,嘴角绽开一个笑,反而越显阴狠,他道:“苏三小姐,在下此行,是为您而来。”
卫成脸色极其难看,在看见曹忠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殿下的焦虑不安是为了什么,他抬起手中长刀,做出防御的姿势:“夫人,请您进屋!”
苏蕴雪心中十分疑惑,但此刻不是她提出疑问的时候,她看了看明显处于劣势容王府众人,思索片刻,对曹忠道:"您请进屋细说。”
卫成大急,阻止道:“夫人不可!"他俊朗的面容上甚至急出了汗。
苏蕴雪道:“无妨,先问清楚缘由,总不能让你们无故送死。”
曹忠无视卫成等人要杀人的目光,泰然走进苏蕴雪的房间。
苏蕴雪屏退所有人,亲自为他道了一杯茶:“两年不见,小七还好吗?”
曹忠眼底闪过一丝宠溺的笑,道:“难为三小姐还记得他,他很好。”
苏蕴雪道:“那就好,老先生如此声势浩大的找上我,所为何事?”
曹忠没有先回答苏蕴雪的问题,而是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说了两年前二人在揽月楼见面时曾经说过的话:“你,的确很像先帝的苏贵妃。”
若说当初苏蕴雪不理解这句话言中之意,那么此时,她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是皇上想要我?”苏蕴雪只在去大相国寺那天偶然见过庆和帝一面。所以当时萧桓衍早有察觉,才会如此反常,甚至因为此事失态地想要掐死她,后又马不停蹄地将她送回明州,不过是为了避开庆和帝罢了。
曹忠略微惊讶,随即赞赏道:“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他道,“皇上此次命我前来,就是为了接三小姐回京。”
若是真的聪明,也不至于让自己屡屡陷入这样的绝境之中。
曹忠承认后,苏蕴雪没有愤怒,没有抗拒,而是有一种难逃命运摆弄的无力感,她的声音平静而麻木:“皇上不打算给我名分,是吗?”
若是皇帝打算光明正大,就不会让曹忠走这一趟,而是直接下旨召她进宫。
曹忠不正面回答,而是道:“三小姐想的应该是如何在之后保住性命,看在三小姐曾经救过小七的份上,咱家愿意再帮你一次。”
“呵时……哈哈哈………苏蕴雪大笑出声,笑声悲凉,不可自抑。
曹忠沉下脸,眯起的眼中透着一股阴狠:“三小姐,咱家劝你乖乖认命,圣上或许还会怜惜几分,否则,触怒当今天子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认命……“苏蕴雪喃喃自语,“我早就认命了。”她忽然起身凑近曹忠,用一种决绝冷酷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道:“告诉皇帝,我愿意回去,但是我要名分,我要整个大宁朝都承认我的存在。”
曹忠眼中透出一丝淡薄的怜悯:“三小姐,不说您先后两次婚配,后又委身容王为媵,单凭您姓苏,您也知道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过在皇上一念之间,我知道皇上想对付容王却一直找不到把柄,我可以做那颗棋子,或者说,我就是他的弱点。”
“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很清楚,非常清楚,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清楚。”
庆和十二年春。
大同总兵经历数月苦战,终于将鞑靼赶出大同,收复去岁冬天被鞑靼占领的四个重镇。
庆和帝大悦,虽然大同总兵乃戴罪立功,但他还是下旨嘉奖,一同受赏的还有在大同做监军的容王萧桓衍。与此同时,庆和帝后宫新册封了一名美人。起初前朝后宫并不以为意,然而这位美人自进宫后,接连半个月都受到庆和帝宠幸,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庆和帝作为大宁朝第五代皇帝,与前面几朝的皇帝比起来,算不上爱好美色,后宫妃嫔虽多,却没有听说谁特别受宠,沿海和九边战事频发,庆和帝还以节省开支为由停了选秀。
如今这位新进的美人倒是有些让人侧目。
有嫉妒的宫妃去查这位美人的来历,一查竞查出震惊朝野的消息。
原来圣上刚封的美人姓苏,出自钦安伯府,曾经许过两次婚配,一次是襄国公填房,一次是商户妻,后来不知怎的成了容王的媵,据说是在容王去钦安伯府赴宴的时候使了手段,设计了容王殿下才得以进府为媵。偏偏这样还不安分,趁容王离京时又想方设法勾引当今圣上,进入后宫被封为美人。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女人,而且还是前朝妖妃苏氏的侄孙女,竟然做了庆和一朝的宫妃,如何能够?!
经历过前朝国本之争的老臣在朝堂上声泪俱下:“先帝在时,苏氏女就狐媚惑主,惑乱君心,不惜戕害皇后,谋夺储位,压得一众皇子没有出头之日,皇上也是从苏女乱朝之时过来的,本应引以为鉴,时时警醒,如今却重蹈覆辙,必将遗祸无穷啊!还请皇上为了大宁朝的江山,赐死苏氏女!”
“苏氏一族狼子野心,先帝时期就因为倚仗苏贵妃的权势在京城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如今苏家再度送女进宫,恐怕不安好心,望皇上为家国计,废黜并赐死苏氏女!”“求皇上赐死苏氏女……
庆和帝开始还耐心心地解释:“不过是个宫妃而已,朕还不至于糊涂至此,至于苏家更不可能有什么,众卿多虑了。”
然而朝臣们并不领情,一窝蜂的跟着上奏弹劾,非要庆和帝处置苏蕴雪。
庆和帝不耐烦了,对朝臣谏言置若罔闻,对苏美人宠爱依旧。
朝堂上每天都有人因为苏蕴雪展开一场骂战,此起彼伏,喋喋不休。
为此庆和帝还杖责了十几个大臣,罢黜了一批人。于是十几年后,苏氏女祸乱朝纲,红颜祸水的名声再次传遍宁朝各地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