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失控
萧桓衍来到东跨院。
院子的一角种着一株枝干虬结的梅花,红梅灼灼,云蒸霞蔚,在冬日里肆意盛放。
苏蕴雪正在屋内午睡,地暖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隔绝,她窝在软榻上,厚厚的狐皮裹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
萧桓衍悄无声息地走近,看着那张恬静美丽的脸,紧闭的眼睫弯成两条旖旎的墨线,像是雪地里小憩的白狐。萧桓衍的手轻轻掠过苏蕴雪微微勾起的眼尾,心口血气翻腾,就是这双眼睛,这么会勾引人,你为什么要看他呢?他的手在她温暖的脸颊上留连,慢慢下滑到纤细的脖颈处,手掌渐渐施力,而苏蕴雪睡得正熟,竟是一无所觉。苏蕴雪在睡梦中感到脖颈的疼痛和一阵窒息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萧桓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不断加大力道。
她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心心中不知是惊是怕,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都做不到。
他终于腻了吗,腻了的结局就是杀了她?
所以,她要死了吗?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上,回不到现世,也留不在古代。
也好,如今的她满手血腥,罪孽深重,就这样死掉也好,只是九泉之下有些无颜面对孟行舟。
苏蕴雪放弃挣扎,认命地闭上眼,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萧桓衍掐住她脖颈的手上。
萧桓衍回过神,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
苏蕴雪得以重新呼吸,捂着脖子大口地边喘气边咳。“洄洄!”
萧桓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眸中闪过痛悔的神情,他靠近苏蕴雪想看看她有没有伤到。
苏蕴雪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萧桓衍刚伸手,求生的本能便让她连滚带爬缩到软榻里面,惊惧防备地看着萧桓衍。
萧桓衍的手僵在半空,最后默默垂下,掩耳盗铃般藏在身后。
“本王……我……你好好休息。“看着苏蕴雪无辜的双眼,萧桓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仓皇无措,他想开口解释,然而方才的失控却是事实,他无可辩驳,最终落荒而逃。
苏蕴雪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自认近来安分守己,没有做过触怒萧桓衍的事,为何他突然会对她起杀心。
苏蕴雪推开窗,清冽的冷风吹散屋内凝滞的热气,被冷气一激,她反而清醒了几分,萧桓衍走得太快,要不是脖颈上的不适感还在,苏蕴雪都以为她只是做了一个恶梦。崔嬷嬷端着汤进来,看见窗户大刺刺地开着,而苏蕴雪竟靠在窗边发呆,不由生出几分责怪:“大冷的天,小姐快把窗关上,担心心着凉!”
崔嬷嬷疾走几步想要替苏蕴雪关上窗,陡然发现苏蕴雪白皙的脖颈触目惊心心的暗红於痕,不由大惊:“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脖颈怎么伤成这样了?”
苏蕴雪拉高衣领,将於痕遮住:“无事。”崔嬷嬷哪能放心,待要追问,东跨院又来人。卫成站在廊下,对着紧闭的门扉道:“夫人,殿下有令,命臣明日送夫人回明州,请夫人早作准备,明日一早臣在此候着夫人。”
这么突然?
苏蕴雪和崔嬷嬷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萧桓衍在搞什么?
先是无缘无故跑过来发疯要掐死她,后又马不停蹄地要送她回明州。
卫成毕竞是萧桓衍的亲卫指挥使,苏蕴雪还是要以礼待之,她道:“卫大人请进来说话。”
卫成依言进屋,停在八扇的紫檀木琉璃屏风外,目光始终落在地上,不曾失礼一分。
苏蕴雪早已起身,正襟危坐,她问:“卫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突然说要走?”
卫成想着等圣旨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此时告诉苏蕴雪也无妨,便道:“皇上有意让殿下做大同监军,殿下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大同。”
做监军?
大同那边在打仗她知道,可她不知道怎么会牵扯到萧桓衍,不是说藩王不得干预朝政吗?为何庆和帝还敢让萧桓衍去做监军?
所以萧桓衍是因为要去大同,不能带着她又担心她逃跑,想着干脆掐死她算了?
苏蕴雪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她对卫成道:“知道了,有劳卫大人,我这就收拾东西。”
卫成走后,在崔嬷嬷的追问下,苏蕴雪还是将刚才睡梦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崔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又一阵阵后怕:“这么可怕的人,不知道下次还会干出什么来,我原以为他会好好待小姐…是老婆子我想岔了。”
崔嬷嬷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苏蕴雪道:“嬷嬷,无事!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嘛,出了这扇门,千万不要露出任何情绪,和往常一样,否则还有我们受的,好在他就要去大同了,我们早些回明州也好。”
崔嬷嬷点头:“是这个理,万一容王走了,留您一人在京城,钦安伯府要是又出什么幺蛾子,您不一定防得住。”
这也是苏蕴雪担心的,自上次迁坟以后,苏家人就没有来骚扰过她,苏蕴珠这几日都住在钦安伯府,但若是萧桓衍走后她还留在京城,难保他们不会又想出什么别的招数来对付她。
这时她院外又来了人,是王府的太医。
太医在门外道:“夫人,殿下说您受了伤,让臣过来替夫人瞧瞧。”
苏蕴雪对萧桓衍此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脖颈上一道暗红的瘀痕乍一看的确很吓人,好在只是皮肉伤,苏蕴雪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便道:“不打紧,不用看了,劳烦太医给我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就行。”
“这……
“若是殿下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太医这才退下,很快又差人送来上好的药膏,由崔嬷嬷仔细地帮她涂了,脖颈上火辣辣的感觉才好一些。第二天一大早,苏蕴雪出门的时候发现等在门外的不仅有卫成,还有萧桓衍。
他穿一件鸦青色蟠螭暗纹圆领袍,腰系白玉革带,一如既往地清贵出尘,好似昨天那个面无表情下死手的人不是他。
苏蕴雪神情一顿,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万安。”萧桓衍将她扶起,修长白皙的手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都衬得黯然失色。
萧桓衍扫过苏蕴雪被狐裘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微微抿唇,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看着她,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怨怼,也不曾质问过一句,萧桓衍只觉心口隐隐作痛。
他问:“还好吗?可有什么…不适?”
苏蕴雪微怔,答道:“无碍,谢殿下关心。”萧桓衍忍不住握紧苏蕴雪的手:“你先回明州,等我从大同回来,向圣上请旨封你为次妃。”
他说得十分郑重,苏蕴雪终于抬头看他,上次萧桓衍提及次妃之事是在她得知孟行舟的死讯后,萧桓衍为了安抚她说的。
萧桓衍昨天才掐着她的脖子发疯,今天又说要封她为次妃,还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苏蕴雪又垂下眼,面容无悲无喜,规矩一点不错:“谢殿下恩典。”
萧桓衍突然感到一阵很深的无力感,他面容染上一丝疲惫:“罢了,我送你出去。”
此次马车没有停在容王府正门,而是靠近后院巷子的一道小门边,卫成等侍卫都穿一件黑色劲装,马车也是一辆在寻常不过的青帷马车,上无王府标识。偷偷摸摸的。
苏蕴雪心中怀疑,却没有多问,扶着车辕就要上马车,萧桓衍一把拉住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苏蕴雪低眉顺目,无言以对。
两人陷入一阵无言的对峙,良久之后,萧桓衍先松开手,神情又变得冷淡:“你走吧。”
冬日的清晨,天色未明,将白不白,巷子里只有乔装后的侍卫,萧桓衍和苏蕴雪都不再说话,愈发悄无声息。苏蕴雪上了马车,听见车外卫成压低的一声“出发”。此时天边透出一丝光亮,恰巧照在马车行驶过的巷子里,将站着的人影子拉长,再拉长。
苏蕴雪始终没有撩开车帘往后看过一眼。
萧桓衍终究还是参加了皇宫的除夕家宴。
他携苏蕴珠坐在庆和帝下首,离高台上的庆和帝很近,对面是庆和帝的两位皇子和几位公主,除此再无他人。庆和帝笑着让宫人为萧桓衍斟酒:“仲圭,还好你回了京城,否则此次大同之事,朕一时还想不到找谁,有你帮朕,朕放心许多。”
萧桓衍举杯敬酒,道:“皇上能想到臣,是臣的荣幸。”
“除夕刚过就让你出远门,你不要怪朕不通人情才好,哈哈哈!”
萧桓衍勾唇一笑:“怎么会。”
庆和帝状似不经意道:“你此番出使,至少也要半年,你的王妃母家就在京城,不若就让她在京城多呆一段时日,等你凯旋,也正好让她多陪陪家人。”苏蕴珠原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突然听庆和帝提到自己,还特意恩准她留住京城,不由喜出望外,她看向萧桓衍。
萧桓衍脸上依然挂着恰如其分的笑,携苏蕴珠起身谢恩:“臣和内子谢皇上恩典。”
庆和帝十分高兴:“来,喝酒!今日家宴,不必如此拘礼,就当朕为仲圭践行了!”
萧桓衍和苏蕴珠入夜才回到容王府。
萧桓衍难得主动留苏蕴珠说话:“本王此次前往大同,不知归期,你留在京城,若是愿意回钦安伯府小住也可,正好陪陪家人,旁的事就不用操心了。”苏蕴珠知道萧桓衍是在敲打她,这个“旁的事”,左不过就是苏蕴雪罢了。
苏蕴珠面上不显,笑得端庄温婉:“殿下放心,臣妾会在京城打点好一切,等着殿下凯旋而归。”“今日宫中带回来的赏赐,你都带回去吧。”萧桓衍说着就要进屋,苏蕴珠站在门口,或许是萧桓衍难得对她和颜悦色,给了她勇气,她突然开口唤道:“殿下!”
萧桓衍偏过头,半张脸在晕黄宫灯的映照下,如写意工笔,隽永水墨,平添了几分暖意。
苏蕴珠被这一幕蛊惑,不由上前动作轻柔地攀住萧桓衍的胳膊:“殿下即将离京,今……就让臣妾服侍殿下吧。"她双颊酡红,素来清雅端庄的脸上难掩娇羞。萧桓衍垂眸,看着攀在他臂上的素手,纤细柔美,养尊处优,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抽回手,那只手便落空,僵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