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教唆
阎文良听着赵祯的话，心里不禁为令柔捏了把汗。他对曹皇后的本性看得有多清楚，就对令柔的脾性有多了解。
且不论他经年累月历练出的毒辣识人眼光，就说这些年暗探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多少也能窥见一二。这位张小姐呀，基本由他从小看到大，虽然娇蛮自我，但其实心底良善，最是心软，见不得眼前的人受苦受难。她这回去求皇后，若是弄巧成拙，乃至危及连氏性命，甭管连氏害过她，她都一定会顾念从前的情谊不会坐视不管。
到时可真就是一一阎文良下意识觑了眼赵祯一一瞌睡来了送枕头，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阎文良在心中叹气。
顿了顿,忽想起一件要紧事还没办。
“陛下，连氏那边已经有了思路。那蒋氏呢？她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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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就是曼汐。
曼汐本姓蒋，全名蒋曼汐。
这件事倒真把赵祯问住了，也的确让他为难。满皇宫都有暗桩，汤泉宫也不例外。
暗桩制度是章献太后在位时所创，传到赵祯手里不过两代，除了两人各自的心腹,没人知道掖庭各个宫殿有无孔不入的暗桩，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自然，冯檀儿这样一个仅仅凭借前主子从而在赵祯面前稍有体面的宫女，是绝对不可能清楚这件事的。因此很容易的，赵祯一下令彻查，所有的细节和过程都完完整整暴露在他的眼前，冯檀儿连狡辩的机会都不会有，事实胜于雄辩，一切都清晰明了摆在眼前。从暗探口中得知，原来给曼汐下药的宫女与冯檀儿有故，并且就在事发的前几天，她们还聚在一起深入交谈过。之后就是曼汐偷带春药到汤泉宫，那名宫女趁守卫不备将曼汐偷带进去，之后也许是耍了个小把戏，把曼汐准备给赵祯下的药下到了曼汐自己的杯子里。那药药性极烈，曼汐喝完后，当即人事不省，口口焚身之下，倒在桌子上将自己扒得衣衫不整。就曼汐当时那个样子，若是被赵祯撞见，妥妥的冒犯圣颜，是大不敬的罪过。
汤泉宫是赵祯的私宫，一切都管理的规规矩矩，骤然出现这么一个不规矩的人，多么的显眼呀。事后赵祯必定会彻查。
冯檀儿不晓得各宫有暗桩监视，所以依她的预想，事情应该会这样发展下去：
首先，给曼汐下套的宫女不会暴露，她不暴露，自然牵扯不到她冯檀儿的头上，如此她便可以完美隐身在背后。就算曼汐清醒过来后，要拉给她出主意的冯忆柳下水也不怕一一
她没有证据证明的确是冯忆柳给她出的主意。到时冯忆柳一口咬定说不知，曼汐也拿她没办法，毕竞她俩只是口头上商量，没有白纸黑字立字据。同理，给曼汐下药的宫女这个道理。
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是她给曼汐下药，毕竟这药可是曼汐自己带进宫的！这才是关键！
甚至于依照皇家的办事效率，很容易就能查到曼汐的药是从哪买的，让卖药的人亲自与她对峙。“凶器”是她自个儿所带，那其她人就可以完美撇开关系。
冯檀儿当初特地嘱咐冯忆柳，一定要让曼汐自己准备药，为的就是东窗事发后，她们有后退的余地。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偏偏赵祯在皇宫处处有暗桩，将她们姐妹与曼汐的来往调查的一清二楚。
偏偏中间杀出个连竹茹，恰巧撞见了曼汐被下毒的一幕，是个铁定的人证。
有连竹茹在旁佐证，又有曼汐主动举报，这下给曼汐下药的宫女是逃不了了。
自然，拔出萝卜带着泥，冯氏姐妹也要一步步被扒出来。
事情到这已经很清楚了，曼汐罪有应得，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并且胆大包天竞然想到给九五至尊下药，毁伤龙体，若是赵祯气性小些，或者干脆是个暴君，直接定她个谋反的罪名，诛她九族都不在话下。
然而赵祯一惯仁慈宽厚，终究觉得祸不及家人。思虑再三，只打算下令将她打八十大板赶入永巷，另将她在仙韶院任职的叔父以管教不严的罪名，革职查办了事。
其实事发当天，暗探就已经查清楚事实，赵祯也很快想好对曼汐的处罚。
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悬而不决，只暂时将曼汐关起来，没有立即处置她，是因为曼汐一旦定罪，势必会咬出冯氏姐妹。
赵祯正为难如何处置冯氏姐妹，尤其是冯檀儿，因此才一拖再拖，企图想出个妥善的解决之法。平心而论，因为张芯苒的缘故，他对冯檀儿很有些爱屋及乌。
张芯苒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念叨要有个妹妹，进宫以后，冯檀儿分到她身边，冯檀儿比她年纪小，张芯苒是真把她当自己妹妹看待的。
赵祯那段时间正宠张芯苒，也不由得对冯檀儿另眼相看，之后张芯苒去世，临终前还专门拜托赵祯，要他一定给冯檀儿找户好人家嫁了，不要让她在宫里蹉跎一辈子。赵祯也的确把张芯苒的话记在心里。
张芯苒走后没多久，他就物色了好些有出息的儿郎供冯檀儿挑选。
有一个还是进士，虽然快三十了，但长得一表人才，家境也颇殷实。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为了专心读书，一直没成婚，也没有过通房丫头，真正的洁身自好。
他当初还担心过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才这么大年纪始终没有成婚，也曾召见过他亲自相看。
然而对方的谈吐仪表俱是非凡，不是寻常的书呆子，只是单纯的把所有心思用在考功名身上而已。这样万里挑一的人选，别说冯檀儿，赵祯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但冯檀儿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只说放不下去世的张芯苒，非要待在宫里给她守孝。赵祯其实也不是没劝过她，但一来她执拗得很，二来他也是个大忙人呀，能在百忙之中记得张芯苒的临终托付就很不错了，要他苦口婆心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她劝，那他可恕难从命。
于是冯檀儿便那样留了下来。
不过赵祯还是顾念张芯苒的，没把冯檀儿嫁出去，多少觉得有点愧对张芯苒临终的嘱托，于是提拔冯檀儿当吉云殿首席大宫女，吉云殿上上下下的事都交由她管。所以冯忆柳跟曼汐说，吉云殿除了她姐姐还有别的管事的，因此她姐姐不能完全做吉云殿的主，纯粹是扯淡。自张芯苒去世后，冯檀儿就是吉云殿实至名归的真主子。
赵祯每次去吉云殿缅怀张芯苒，便理所应当由冯檀儿一一这个既是吉云殿最大的管事的，又是他与张芯苒往事的见证人一一亲自接待。
张芯苒去世到现在，整整十一年，都是冯檀儿代替张芯苒陪在自己身边，他亲眼见证她由一个天真懵懂的小丫头一步步蜕变成处事圆滑，进退有度的大宫女。十一年的时间呀.……
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何况单从暗探查出的信息看，冯氏姐妹顶多起了个教唆的作用，是曼汐自己利欲熏心，妄图攀龙附凤，才生出这些事端。
至于她们为什么要教唆曼汐干这种事？暗探没查出来。这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后宫处处有暗探，但谁会吃饱了撑的把目光放在，仙韶院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如过家家一般的明争暗斗上。加上冯檀儿又足够谨慎。
因此暗探是真没查出教唆的原因。
其实也没必要一定查出来。
现在证据确凿，足够证明是冯氏姐妹教唆曼汐。那管她为什么教唆呢，直接拿着证据治罪就行。但不行。
赵祯顾念着去世的张芯苒，更念着冯檀儿陪伴了自己十一年。
他不愿就此将她定罪。
他想给她一个机会。
听听她为什么要教唆曼汐去犯罪，为什么要将这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姑娘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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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长叹了一口气，从藤椅里起身。
夕阳愈发西下，越来越靠近地面的金色余晖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原本距赵祯有段距离的阳光此刻已经照在了赵祯挺拔的身姿上。
赵祯略微偏头，迎着光线看过去，金色的光芒依然闪耀，刺得赵祯眯起了眸子。
看了几眼，赵祯收回视线，一边用手揉着眉心，淡淡地说，“先去趟吉云殿，朕想听听她的解释再做定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