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违约
大、小张氏没有怀疑侄女话里的真实性，更不觉得是侄女的错觉。
因为令柔从小就很敏锐，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周围有一丝丝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到。
别的不说，就说李寻真与杨太后，这两个与令柔非亲非故的人，只见了令柔几次面，就对她爱的不行。令柔长得好知礼数是一方面，可宫里模样漂亮懂进退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只有令柔让她们如此宠爱。令柔也不是故意讨好，像这种长期身处高位的人，周围奉承讨好的人数之不尽,然而真心却很少遇见。令柔凭的就是一颗真心，是真诚相待。她并不故意讨好别人，但就是善于察觉对方的心思，然后也不用别人特意交，自己就自然而然的能在最恰当的时机作出做恰当的反应。
她从不谄媚，更不奉承，甚至相较于舌灿莲花，八面玲珑的其她姑娘们，还显得颇为木讷，她只是以一颗最真诚的心相待，把对方真正当作放在心上的人，真心实意关心她们。
宫里最难得的就是真心。
看惯了尔虞我诈，经历世事算计，就会明白，真心是最难求的东西。
这个世道，从来是真心换真心，金钱换金钱。令柔真心对待李寻真，所以李寻真也真心对她，她留给令柔的镯子其实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至少远不及杨太后给的金项圈贵重。
但这镯子是李寻真她母亲的遗物，这个意义就非凡了，尤其赵祯还是个大孝子，又对不能向李寻真心存愧疚，若是利用得当，这镯子必要时可以当免死金牌用。再比如梁国公主府里的小筝，还有当初在城门口迎接她们的严娘子。
令柔有刻意讨好她们么？
并没有。但前者对令柔死心塌地，后者总是对她有所偏爱。
一切都是她下意识的行为，直觉告诉她该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有利。
甚至是贾婆婆，甚至是梁国公主，她们都是人精，而且阅历丰富，如果令柔有意讨好，她们一定看得出来，不过因为都是令柔下意识的行为，是自发的，所以她们觉得令柔真诚，因而虽然有利用令柔的心思，但其实还是对她很好，很喜欢她，疼爱她这个晚辈。
令柔这种人其实是很可怕的，无形之中，收服人心，并且将局悄无声息发展成最有利于自己的局势。这固然离不开曹氏言传身教对令柔耳濡目染的熏陶，但她自个儿也能开腔，领略到精髓，进而投入到实践。像令柔的这种天赋，应该去从政，官场说白了就是人心，人心所向，又令人拿不出把柄，便是赢家，若是人心相背，又被人轻而易举瞧出你总是在汲汲营营，那很可能反倒招致反感。
这是天赋。学不来也教不会的天赋。
鉴于张家三代从政，虽然官位不高，但或许在令柔这一代，在令柔这位后世子孙的身上，基因突变也说不定？只是可惜这世道并不准许女子从政为官，白瞎了令柔这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操纵人心为己所用的天赋。不过…话说回来。
后宫其实也相当于另一个官场，二者有许多共同点，比如他们都需要争夺皇帝的宠爱，才能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大、小张氏身边只有令柔这一个孩子，平时生活在宫里，身为先帝为数不多还活在世上的嫔妃，吃穿用度不顶顶好，但也不错了，比得上寻常高官家的贵妇人，又有人服侍，又不用像现任皇帝的嫔妃们一样，为争夺宠爱每日算计。这导致她们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放在令柔身上，观察她所有的一切。
大张氏还好，她心性单纯些，但小张氏就不同了，她就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侄女身上的这个天赋一一善于探查人心，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敏感又早慧。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还很踏实，沉稳不轻浮，从她一丝不苟完成所有布置给她的作业，还有专心打舞蹈的基本功就可见端倪。
所以令柔说赵祯看她的眼神露骨，小张氏轻易便信了。她相信令柔的直觉，更相信自己多年来，几十年如一日的潜心心观察。
只是有一点一一小张氏不怀疑令柔探查人心的本事，但……“我记得你当时是中了药的，这药容易吞噬人的神志，你确定你当初看清了么？”
是了，小张氏相信令柔的判断和直觉，唯一只她没看清。
令柔好不容易克服羞耻心说了出来，却被姑妈怀疑，一时又气又羞，甚至于恼羞成怒，她忽地一下甩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双颊绯红，眼含泪花，瞪着小张氏，气呼呼说道：“我没有看错！”
才气势汹汹说出这一句话，又在大、小张氏犹疑却又直勾勾的眼神中，气焰顿消。
心里莫名委屈了起来，垂下眸子，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哽咽：“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但我真的看见了，你们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感受……那药虽然霸道，但我不是全无神志，我是在途中没有看清他的脸，记不清他的长相，但也仅仅如此，我深刻记得…记得………令柔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情绪肉眼可见变得十分激动，大、小张氏忙安抚她，令柔缓了缓，才又继续低声道：“我记得我和他的身体接触。之后你们又说原先浴池里的人是陛下，我脑海中的记忆就更加清晰明了。那个眼神…令柔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回忆，眼前蓦地出现那双线条利落的狭长凤眸中毫不掩饰的露骨与侵略性。令柔猛地闭上眼，狠狠摇了摇头，似是想把脑海中的记忆赶走，又顿了好一会儿，令柔才稍微整理好情绪。她抬起头，严肃地直视大、小张氏，一字一顿说道：“总之一句话，当务之急，不是如何蒙蔽苏家，是保佑陛下不起别的心思，是尽快让我顺利出宫。出了宫，一切就好办了，我会尽可能说服子容哥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娶我。只要我出嫁，成了人妇，陛下即便有旁的心心思，但只要我誓死不从，又有李娘娘生前的情份在，他便奈何不了我。”
这话大、小张氏是相信的，相信赵祯的为人。她们也算看着赵祯长大，知道这孩子虽然贵为帝王，但其实是个温和的性子。
男女之事上唯一出格的就只有遂国夫人，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自愿，甚至于是上赶着。可见赵祯本人的确不是爱好强取豪夺的性子。何况令柔说的对，又有李寻真的渊源在，只是普普通通的肌肤之亲罢了，赵祯堂堂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什么美人没见过？没拥有过？
纵然她家令柔确实生得仙姿国色，可话又说回来，过世的张皇后，养在宫外的遂国夫人，哪个不是千挑万选的绝世美女？
何况遂国夫人极有风情，她家令柔还是个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小姑娘，论理是远比不上风韵成熟的遂国夫人的。
若是令柔摆明了不愿，他大概率不会勉强。大张氏在听到令柔亲口承认还是处子之身就松了一大口气，如今又听令柔如此说，立即赞同道：“柔儿说的对，分析的很清楚，我看就依她说的办住准保能行。只有令柔还是清白之身一切就都好说，咱们也不必特意蒙蔽苏家，只要随便找个借口，让苏家答应尽快完婚，等生米煮成熟饭，就万事大吉了。”
话虽如此，不过小张氏仍有疑问，她觑着令柔冷静淡漠的脸，试探性问道：“可是柔儿，万一…我是说万一，若是陛下卡着你，不让你出宫，你又该当如何呢？”嫁为人妇后，若是当事人不同意，又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那自然棘手。
可若是在嫁人前动手脚，一切就很理所应当了。好比如今的曹皇后，她也曾有婚约，虽然男方悔婚了，但她可是拜过堂的人。
令柔和苏家还不是白纸黑字的婚书，只是口头婚约，赵祯就算现在亲自给苏公子指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呀，这事，难办哟……
令柔看着小张氏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冷笑，“姑妈，不管陛下怎么个想法，我是决计不会从了他做皇妃的。”
“小时候他固然是一个和善可亲的大哥哥，对我好，对我纵容。”
“但我这些年冷眼瞧着，他左一个苗美人，又一个俞美人地宠着，堂前还与新立的继后相敬如宾表演帝后和睦的大戏，最初陪伴在他身边的老人们，比如杨婕妤和朱才人，他也没忘记她们，从不冷落任何一个嫔妃，真是好一个风流多情，好一个雨露均沾！”
“近些年，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皇子皇女们冒出……”说到这，令柔的情绪又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沉住气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从前可以波澜无惊地看着，是因为我是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可若是让我掺和进去，成为里面的一份子，想到我的丈夫不仅拥有名正言顺拥有别的女人，还与别的女人有孩子，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发疯！”
“即便我可能不会喜欢上他，不会因此嫉妒，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会控制不住怨恨他，怨恨周围的一切，这样无时无刻充斥着仇恨与怨气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迟早会憋屈的短命！”
令柔一字不停说了一大堆，蓦地又沉寂下来，顿了顿，低低说道：“况且我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将来的孩子着想。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不能拥有完整的父爱。”
令柔的话说的很决绝，也将自己的担心和顾虑表达的很清楚。
大、小张氏明白了令柔的心意，自然无条件支持她。小张氏叹了口气，抚摸着令柔的脸颊说道：“你既如此说了，姑妈自然支持你。你放心，既然梁国公主主动破坏违约，那咱们也不必遵守约定。”
“况且，你这些年在宫里结识不少贵人，即便没有公主府做助力，凭借昔日与这些贵人的情份，你也不会被苏家看轻。”
“再者这些年我冷眼瞧着，苏家委实是个厚道的人家，你在宫里这些年，他们家不好运作，因此书信往来还有私人物品送不进来，但你在宫外的母亲可是逢年过节就能收到苏家送来的礼物。”
“苏公子如今又极有出息，十七岁就高中举人，最多再过七八年，中进士也不在话下。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与其公婆有本事，远不如丈夫有本事来得实惠。”“你能嫁给这么一个前途光明，又人品可靠的夫婿，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往后一生都有保障了。”小张氏极少夸人，如今听她对苏子容满口称赞，令柔不由得与有荣焉，心里非常高兴，微抬着下巴，带着稍许得意的笑道：“子容哥哥本来就很好，何况他还答应过我，以后不会纳妾，身边只有我一个呢。”
大、小张氏闻言，心;中对苏子容愈加满意，不由得又真心实意称赞了苏子容几句。
令柔得意扬扬听着，忽然反应过来，神色骤然变得凝重，“你们方才说，是梁国公主违约为先，这是怎么回事？”大、小张氏于是把赵祯对这件事的处理，以及她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