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羞愤
大张氏没料到令柔反应如此激烈，她以为依令柔的性格，连竹茹这样害她，肯定巴不得听到连竹茹自食恶果。现如今她作为令柔深陷其中的罪魁祸首，有如此下场，着实罪有应得。
大、小张氏是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的，但看侄女的反应一一看不出高兴，眼里震惊之色居多，甚至还含着一丝丝担忧。大张氏糊涂了，与同样疑惑的小张氏对视一眼，打量着令柔问道：“陛下已经查出来，是她将你扛进浴池的，也是她将下了药的茶水端给你吃。况且她也承认了，说是因为嫉妒你，想陷害你,所以才将你迷晕送进浴池，想让你冒犯圣颜被治罪。”“要我说，这样恶毒的女子，你已经没必要再将她当作朋友看待，她即便被治罪，或打或杀，都是罪有应得。”说着，摸了摸令柔怔怔的脸庞，眼里溢满了怜爱，柔声道：“姑妈知道你与连竹茹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但她害你在先，是她自己个儿断了你们之间的情谊,你也没必要再留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也能趁早看清她的为人，又是发生在宫里，我和你二姑妈恰好在宫里，可以为你兜底。否则等到日后你成婚嫁人，她若再害你，没有我们在旁边为你做主了，到时反倒棘.……”
令柔听着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蓦地冷笑出声。她抬眸瞟了一眼说这话的大张氏，又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一言不发，表情凝重的小张氏，冷笑道：“姑妈，出了这样的事，你该不会还以为我能顺顺利利出宫吧？”
大张氏一窒，皱着眉看一脸冷漠的侄女，好半天才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她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难道陛下已经……
令柔没说话，屈起膝，抱坐在床头，将小脑袋埋在腿间，不肯抬头也一言不发。
大张氏一看她这样就更确定了，她猛地地回头与同样将眉拧得紧紧的小张氏对视，眼里瞒是不可置信。这种时候还是得看小张氏，小张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很冷静，平时家里有什么重大决策也基本是由她来拍板，她其实就是祥瑞阁的隐形一家之主。
小张氏先是安抚了大张氏，把已经急得哭出声的大张氏扶到离床稍远些的茶桌旁坐下，然后坐到大张氏方才的位置上。她一边轻抚着令柔躬起的薄薄背脊，一边叹道：“其实你一被人送回来，我们就担心陛下到底有没有……小张氏顿了顿，才继续说：“本来王御医通过诊脉是能号出你是不是处子之身的，可我们没让他那么做，更没问他。”“因为若是问了，一旦你已非处子，这件事就含混不过去，你除了陛下再嫁不了其他人。我们担心有这个风险，所以一直忍着，想等你清醒后再详细询问。”
“所以好孩子…”
小张氏抚摸令柔背脊的动作停住，停在令柔的背上，一边俯下身，在她耳边问，一边轻拍了几下她的背。“你跟姑妈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与陛下进行到最后一步？″
“如果没有，那一切都能掩盖过去，事关重大，又是发生在宫里，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所有知情人守口如瓶，这件事是决计传不到宫外，更传不到苏家耳中。”“若是，万一有…"小张氏双眉紧锁，幽幽一叹，“若是有，事情的确比较难办，但也只难办在苏家，洞房花烛夜，你是瞒不过去的。只有彻底笼络住子容那孩子，要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为你守口如瓶，为你打掩护，这件事才能蒙混过关，你往后的日子才能一帆风顺。”
听到这，令柔才终于抬起头，她眼神直勾勾望着小张氏，一字一顿问，“可是姑妈，你真的觉得，这件事的难点，是在怎么蒙蔽苏家么？你思路周全，无论我是与不是处子之身，都替我想好了对策，这本没错。可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你的对策多么万无一失，那也得先让我顺利出宫才有用武之地，我若出不了宫，那这一切都是空谈。”
这下子小张氏终于反应过来，眼神闪烁几下，竟比原先还要凝重百倍，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不语。坐在一旁的大张氏见这姑侄俩原还你一句我一言说着，谁知下一秒就相顾无言，谁都不肯说话。
她在旁边看着急都要急死了！
说了这么半天，令柔还是没有说自己是不是处子之身，并且又牵扯到能不能顺利出宫的话题。
大张氏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出宫的？只要还是处子之身，清白之身还在，就证明陛下怜惜她，没有收她为妃的打算，这样她可不就能顺利出宫了？出宫之后更是妥当，大婚之日一过，便木已成舟，算是彻彻底底稳定下来。她想不通，又被小张氏与令柔突如其来的沉默闹急了眼，拍着大腿，立马说道：“哎呀，你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笨的，平时说话说一半藏一半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还玩这种把戏？可是要急死我不成？”令柔依旧垂着眸子沉默着，目光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一言不发。
而小张氏见姐姐急得都拍大腿了，觉得这事也的确不应该瞒她，缓了缓，轻叹道：“令柔的意思是，她怕陛下起了别的心思，不愿放她出宫……
大张氏都懵了，“这…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入定的苦行僧一般的令柔，旋即又将视线转向小张氏，皱着眉，不认同道：“可这样做的前提，不是陛下要了令柔的清白之身么？倘若令柔仍是完璧，就证明陛下没对她起别的心思呀，否则那种情况，他又是皇帝，想临幸一个女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大张氏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是啊，他是皇帝，天底下他最大，又是男女之事，并不牵扯国家利益，那不想怎样就怎样么？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来办。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除了废立皇后这样动摇社稷根基的大事，其它真可以随心所欲。小张氏自然是认同大张氏的观点的，不过她向来想问题更深，考虑得更全面一一
一个皇帝，固然可以凭借手中的权力，随心所欲，完全凭喜好办事。
但皇帝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更有悲欢离合，遗憾求不得。
赵祯的遗憾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一点从他掌权后，拼了命地补偿李寻真娘家就能看出来，他对这个母亲感情很深，凡是与她有牵扯的人与物，他都尽可能地补偿。令柔虽然比不上李家，这样与李寻真血脉相连的亲人。但确确实实被李寻真当作女儿一般亲自教养了一年多。芸香更是曾亲自与她们透露过，李寻真死之前，向赵祯嘱咐过，要他务必善待令柔。
虽然这些年赵祯没有主动与令柔接触，直接给她赏赐，但她们相信，私底下的优待必定是少不了的。王惟德是明面上的优待。
私底下的优待么……
比如令柔原先总抱怨，仙韶院有位叫曼汐的姑娘总是跟她过不去，每次都想设计害她，每次都自食恶果，在她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令柔把这些事当笑话说给她们听，言语里把曼汐当作了一个嫉妒心强，脑子又笨的小丑，觉得她无能又丑才会遭反噬。可听在大、小张氏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她们是经历过后宫沉浮的，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与事多了去了，首先这个叫曼汐的姑娘是不是个蠢的存疑。
她们在了解到曼汐对令柔产生敌意，几次三番陷害她后，特地找贾婆婆了解过情况，向她打听这个曼汐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不是像令柔形容的那样又蠢又坏。得到最终结果，坏是一定的，蠢却未必。贾婆婆明确说了，曼汐嚣张跋扈，睚眦必报，但这人自进宫起，便倚仗家世混成了势力头头，从没在别人手里吃过亏。这样的人，可能恶毒，但绝不可能完全没脑子。所以，像令柔这样把曼汐当傻子看，对她防备心不强的人，时时刻刻被这样一条毒蛇盯着，却从未在她手里吃过亏，反而让曼汐吃了亏，这样的情况实在反常。她们只稍一细想就明白了。
满宫里，有理由护着令柔的除了她们姐妹，便只有过世的李寻真和杨太后。
贾婆婆其实也算半个，但鉴于她与梁国公主的亲密关系，她们总觉得她对令柔的好是另有所图。
至于杨太后，估计是因为令柔这孩子投了她的眼缘，否则也不会在临终前还记挂着她的及笄礼，并且送了那么贵重的项圈给她。
剩下的便是李寻真，李寻真虽然去世了，但与李寻真有关系的赵祯还好好活在世上。
再加上芸香向她们透露的信息。
二者稍加串联，便清晰明了一一这是赵祯在暗中护着令柔。至于为什么暗中护着，而不明面上直接给赏赐，明面上与令柔亲近，让人顾及她与赵祯的关系，不是更会对令柔恭恭敬敬，更不敢陷害她么？
只有这一点，小张氏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这一点，她就猜不透赵祯究竟对令柔是个什么想法一一
究竟是对令柔无感，碍于亡母的面子才只愿意在暗中照拂令柔，而不明目张胆对她好？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让他选择不直接与令柔接触？
话又说回来，他是皇帝，令柔又不是什么有关社稷江山的大人物，她能让他有什么顾虑不敢亲近她？帝王心计，神鬼难测。包括小张氏，谁也不明白赵祯的真实想法。
况且，现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令柔话里话外更是赵祯轻易不会放她出宫，难道几天前在浴池，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才让令柔有这样的想法？大、小张氏是从赵祯拍过来的小太监嘴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这是对外的说辞，是可以公布出来的，合情合理的。那么对内呢，不能公布出来，也不合情理的呢？恐怕只有作为唯二的两个亲历者，赵祯和令柔本人才清楚了。想到这，小张氏若有所思，只几瞬，她就理清了思路。她握住住令柔的双肩，让她抬起头看着她，认真望进侄女澄澈的眼眸，“柔儿，你老实告诉姑妈，是不是陛下跟你说了什么，比如许诺让你进宫之类的话。”
令柔挣脱小张氏的手，依旧垂下眸子，沉默了一阵，才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不过…”令柔的脸逐渐绯红，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姑妈你以前教过我，女子初次敦乐后，下·面会不舒服，可我……被子底下，令柔下意识夹紧了腿，“可我感觉很好。不过我与陛下的确有肌肤之亲，想来是他看见我的脸后，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没有进行下去。”大张氏潜心听着，一听令柔的清白之身还在，激动地当即合上手掌虚空拜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在就好，还在就好！还在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好什么呀……"令柔涨红了脸，娇嗔一声，清亮的眼睛因为羞愤，泛出盈盈水光，她一把举起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将自己整个头包裹住，好半天，才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说道：“我昏过去前，记得陛下的眼神，像……像是要把我整个吞了一样……”大、小张氏原还屏气凝神听着，想听听侄女的解释，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再根据情况想出对应的策略。谁知却从侄女话里听到最后一句，这一句话犹如一记威力巨大的响雷，将大、小张氏咱的找不着北，瞬间傻了眼。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怕什么来什么，问题出在最不能惹的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