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答案
令柔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大、小张氏,也不是春绣秋菊,而是王惟德。
王惟德已经给她施完针,正一根一根把针收回来。大、小张氏站在王惟德身后探头看着,见令柔幽幽转醒,激动地攥紧手里的帕子,“王御医,您看,她醒了!”王惟德抬眼瞥了眼令柔一一她半睁着眼,微微皱眉,目光紧紧盯着他看,眼神里满是探究与狐疑。
王惟德了然于心,,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耷拉着眼皮继续收针,一边收一边回应大、小张氏:
“原先小姐的身体还残留着一点药性,再加上受到刺激,所以才会晕过去。”
“方才我给她施针,是为将她体内所残留的药性尽数排出,不过有一点须得记住…”
王惟德扭头看向大、小张氏,眼神严肃,字字叮嘱:“在我施完针以后,药性才会陆续排出,排出来的过程中,小姐身体会滚烫发热,还会出一身的汗,这都是正常现象,无需担心。”
“只是在小姐今晚入睡后,你们要派人守在她床边,定时给她冷敷,明儿一早烧退,再洗个澡,就万事大吉了。”大、小张氏逐字细听,二人听完后,纷纷忙不迭点头,保证自己一定谨遵医嘱。
说完,又激动地泪花闪烁,大张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容滚烫绯红的令柔,发自内心地向王惟德道谢:“王太医真是太麻烦你了,像你这样的大忙人,却三天两头被我们请来给孩子医治头疼脑热,又没有什么可以答谢你的,我们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王惟德已经整理好药箱,站起身,一边将药箱挎身上,一边向大、小张氏告辞,“我看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娘娘若不放心,在下可以额外开几副药。”
小张氏忙道:"使得使得,病了就该吃药,多吃几副药我们也安心。”
大张氏闻言也忙点头附和。
“对对对,王御医,你尽管开,您的医术我们向来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是你开的药,我们一定熬给她喝,一滴都不浪费!”
王惟德表情淡淡,微微颔首道:“娘娘言重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尽量不吃,小姐是身体需要我才给她开,并非一味多开。”
这话说的大、小张氏惭愧,二人面面相觑,皆面露尴尬。她们原是想表达自己对王惟德医术的认可和对他医嘱的严格执行程度,没成想关心则乱,一时口不择言,竞弄巧成拙,言语间把王惟德形容得像一个胡乱开药的大夫。好在王惟德并未多加在意,稍微顿了顿,又继续叮嘱:“还请娘娘派一位女使随在下一同回太医院,我开好药方后,药房会直接抓药,女使将药带回来,娘娘再按医嘱煎煮,每日定时给小姐喝药就行了。”
先前吃了言多必失的亏,这回大、小张氏没敢再多说,只是随便感谢几句,便吩咐秋菊跟着王惟德一起去趟太医院。二人正要离开,令柔却忽然出声,喊住正欲转身向外走的王惟德。
“王御医,”令柔撑起身,一边靠坐在床头,一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王惟德,“可是陛下让你来给我看病的?”话音落,在场几人皆是大惊失色,唯有王惟德本人,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早已预料到令柔会问出这个问题。虽然王惟德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他是经由赵祯默许乃至指派才来给令柔瞧病的。
若不然满宫上下,身为皇帝的专属御用太医,连皇后生病都请不动他,怎么可能会专程给一个郡君,而且是先帝的嫔妃,她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侄女看病?
还不是一回两回了,满打满算得有五六回,而且从不推脱,一请就来,至始至终都未流露半点不耐烦,态度干脆的不像话。
别说是太医院的头把交椅,就是太医院一位普普通通的太医,也不可能如此三番两次,和颜悦色,并且几乎是随叫随到的来给一个身份普通的姑娘瞧病。
明眼人都看得出猫腻,但只是不说罢了,毕竞王惟德没主动提起,那自然是背后指派他的人不想让人提起,如此,又怎敢违逆陛下的心意呢?
但现在令柔竟然打破这个默契,这让大、小张氏慌了起来。违逆圣意非同小可,这孩子一向最听话最谨慎,怎么烧了一顿反倒唐突起来?
大张氏虽是个急性子,小张氏却反应比她更快,顾不得令柔什么反应,只一个劲儿拉着王惟德往外走,陪笑道:“你看这孩子,烧了一顿,把脑袋烧糊涂了,嘴里不知所云,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着,喊了声秋菊,秋菊一直在旁边看着,闻言,忙应了声“是”。
小张氏故意大着声强调,“还不快送送王太医,小姐等着药吃,吃了药才能清醒,要不还得说胡话。”王惟德看出了小张氏的用意,倒也很给面子的没戳穿,顺着她的意思往外走。
令柔眼看着王惟德即将要被送出房间,尤其大、小张氏到现在还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噌地一下窜出火气。她黛眉紧促,冲着小张氏大声喊:“我没有烧糊涂!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言罢,视线倏地转向王惟德,将艳红的唇瓣抿到发白,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他。
太不懂事了,真是太不懂事了!
大、小张氏没想到侄女竞然性情大变,一点也没有原先严谨的风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就连她们的暗示都抛之脑后。大张氏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想要伸手去捂令柔的嘴,不让她再乱说话。
令柔倒也不躲,只是在大张氏向她伸手后,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与此同时,黑白分明的眼眸依然紧盯着门口的王惟德,眼神坚定决然,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令柔长大了,大张氏却变老了。
因此姑侄对峙间,大张氏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令柔的束缚。
这个发现本该让大张氏感到欣喜,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但却发生在此情此景之下,姑侄对峙间,不由得百感交集。
大张氏还没来得及感慨,门口的王惟德却突然发话。他迎上令柔质问的目光,笑容和蔼可亲,“小姐,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询问在下呢?”果然,令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中那块朦胧之地,一瞬间清晰明朗。
如清泉寒潭,也如梳妆明镜,一丝一毫清晰可见,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令柔已经注意不到,她呆坐在床上,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包括王惟德什么时候出去,包括大张氏趁她失神连忙挣脱她的束缚,包括大、小张氏送走王惟德后,两个人坐在她床边又说了许多,她都没留意,也没……
刹那间,令柔睁大了眸子!空洞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炯炯有神。
她猛地抬眸看向大、小张氏,原本就亮的眼眸此刻更是亮得惊人。
“姑妈你…方才说什么?"令柔微眯着眸子,语气试探的同时,又带着稍许不可置信,“竹茹她……她被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