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郡主
赵致渝非但没因为梁国公主的惭愧,反而依旧振振有词。“一码归一码,按理说我还能封公主呢,谁知却只是个郡主。”
“况且这郡主是我自己挣来的,是谁从小到大离开父王和兄长独自在宫里长大?是我赵致渝!这个郡主′我拿的问心无愧,理所当然!可孩子这件事…
赵致渝又落下泪来,声音哽咽,手掌贴着腹部一下一下摩挲。
“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以前没那么喜欢我家官人,所以对孩子的事一直很无所谓,有自然最好,没有也行。”“可看着赵瑕儿生了孩子后,一副有子万事足,夫妻亲密无间感情更胜从前的模样,我是真心嫉妒,真心后悔。”“我也想给夫君生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女儿也好呀,只要是我们亲生的,有我们俩共同的血脉。”话说到最后,赵致渝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可泪水却流得愈发汹涌。
众人见此,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们心里其实明镜似的,年龄并不是问题,至少不是主要问题。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高祖与太宗的亲生母亲昭宪太后,也就是先帝与八王爷还有梁国公主三兄妹的祖母,赵致渝本人的曾祖母,她就曾在四十五岁的高龄诞下小儿子齐王。
而彼时作为齐王亲生父亲的宣祖皇帝年纪只会更大。宣祖皇帝比昭宪太后大三岁,齐王出生时他已经四十有八,妥妥的知天命年纪。
这对夫妻老来得子,生出来的孩子身体竟然不错,不仅没有过早夭折,反而健康活到三十七岁,而且子孙满堂,足足生育了十二个子女,其中十个儿子两个女儿。如果不是他当初有意跟太宗皇帝争皇位,被太宗整治贬至房陵,终日郁郁不得志,只怕寿命会更长。虽然个例不足以说明一切,但昭宪太后毕竞是赵致渝的嫡系血亲,遗传了她的部分基因,总要比一般高龄生孩子的人来得强些。
就比如她姐姐赵夫人,同样是昭宪太后的直系,也是快三十才有的第一胎,年纪也够大了,但还是顺顺利利生了出来,目前也没发现孩子有什么问题。
既然生孩子年龄不是问题,那什么才是问题呢?小张氏看着赵致渝泣不成声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渝儿,虽说生孩子这事急不得,但你确定你和承衍的身体都没问题么?"小张氏问道。
赵致渝抬眸看向小张氏,泪眼婆娑,轻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为了能怀上孩子,看了不知多少名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每个大夫都说我和承衍身体健康的很,安慰我孩子总会有的,不要着急。”
“可一直到现在,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一个大夫可能判得不准,总不能几十个统统不准吧?”“没用……就是没用,"赵致渝摇着头落泪,喃喃自语,“我们俩身体好得很,就是没有子女缘。我多次去相国寺求子,相国寺的主持亲自给我解签,明确跟我说了我子女缘浅薄,难有子嗣。这让我怎么能接受……
“或许……是因为你寻的大夫医术不够高明呢?"小张氏试探性说道,“况且你也说了,只是子女缘浅薄,又不是没有子女缘,或许寻个妥当的大夫,说不定就能怀上。”小张氏的话让赵致渝豁然开朗!
对呀,慧能大师只是说她子女缘浅薄,并未说过她没有子女缘,兴许就有那个偶然呢?
想通后的赵致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赵致渝反倒有点惴惴,急切地道:“怎么会?我寻的都是当世名医,没一个庸医,都是经人引荐给我的,医术很有保障。”
小张氏轻轻笑了一下,安抚她,“我也没说你寻的大夫医术不精,只是说他们的医术不够高明。你可知宫里的王惟德王御医?”
赵致渝自是听过他的大名。
不过此人是陛下的专属御医,只为坐在龙椅上的人服务。章献太后是个例外,她在世时权侵朝野,跟皇帝没有区别,所以也能享受他的服务。
另一个例外是李寻真,毕竟是天子生母,孝道大于天,也算无可厚非。
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算,天底下也只有这三人能使唤得动他了。
赵致渝很有自知之明,一来她身份不够,请不动王惟德,二来她敏锐地察觉到,赵祯很不喜欢她。
有一回,她与芸香闲谈。
芸香曾无意提起过,李寻真临终前嘱咐过赵祯,希望自己去世后,赵祯能将赵致渝过继到自己名下,然后名正言顺封她做公主。
可赵祯最终只给了她郡主的封号。
本朝礼制森严。
亲王、郡王之女只配封“县主”,只有皇帝的女儿才有资格封“公主”。
赵致渝既然得了个“郡主"的封号,那她必然已经不再是八王爷的女儿,毕竟八王爷时至今日才也只是个郡王。实际上,赵祯将赵致渝过继给了已故昭成太子做女儿。昭成太子不是别人。
正是八王爷与先帝的大哥,太宗皇帝的长子,赵祯与赵致渝的大伯。
本来他才应该是太宗朝的储君,可惜短命,年纪轻轻就没了,生前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被悲痛欲绝的亲爹追赠为太子。太子是储君,比郡王高一等,比皇帝低一级,他的女儿才有资格称“郡主"。
那么同样是将赵致渝过继给比亲爹身份更高的人。为何赵祯不遵从李寻真的遗愿,将赵致渝过继到李寻真同样也是先帝的名下,反而大费周章将她过继给自己连面都未见过的大伯呢?
这其中自然另有一段隐情。
赵祯是清楚上一辈的恩怨情仇的,虽然先帝对不起李寻真,但他始终是赵祯的亲生父亲,何况先帝真的很疼他。所以,若是将赵致渝过继给李寻真,赵祯总觉得对不起去世的父皇,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明明是八王爷的女儿,却认先帝的嫔妃、自己的亲妈做母……
思虑再三,最终对李寻真的遗言进行折中处理,只给了赵致渝“郡主"的封号,而非她心心念念的“公主”。赵致渝思想简单,即便清楚自己父亲与李寻真关系非同寻常,也决计想不到赵祯会因此对她不喜,进而影响自己封公主。她天真地以为,是因为自己从小夺去了李寻真的关爱,让赵祯嫉妒了,所以才讨厌她。
让掌权者讨厌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掌权者还如此的年轻,自己最大的倚仗一一亲生父亲八王爷却已经风烛残年。赵致渝天真归天真,但从小生活在宫廷,没人比她更知道拥有特权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失去特权又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赵致渝害怕失去特权。
她非但不敢质疑赵祯,反而胆战心v惊日夜思考该如何讨好赵祯,希冀八王去世以后,自己依然能有所倚仗。现今听小张氏将请王维德一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稀松平常,看向小张氏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赵致渝盯着小张氏,状似不经意问道:“王太医么?我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医术定然是超群的。只不过他不是陛下的专属御医么?只给陛下一人瞧病,恐怕请不动他吧?”“按理来说是请不动的,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兴许你去求求陛下,把情况跟他说清楚,说不定行。”小张氏说道。小张氏并没有夸口替赵致渝把王惟德请来。她心知王惟德地位超然,还是看在去世的李寻真面子上,赵祯才默许他时不时给令柔看病。
若是她“借花献佛"为了赵致渝把王惟德请来,这样先斩后奏的做法,恐怕会让王惟德和赵祯不高兴。保险起见,小张氏只是给赵致渝提供个思路,指引她去找王太医试试,至于能不能请得动她,就看她自己了。可赵致渝听完,却深深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呀……”旋即又目不转睛盯着小张氏,“你既这么说,难不成他除了给陛下看病,还给别人看过病?”
小张氏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给令柔看过病的事说出来。可话赶话说到这……况且这在宫里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梁国公主与赵致渝自李寻真去世后,便不常来宫里,所以没怎么听说。
小张氏又断定此事树大招风,像王惟德这样德高望重的太医,却给她们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侄女看病,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因此都是低调行事,从不将此事大肆宣扬。梁国公主与赵致渝不问,她们自然也不主动提起。是以到现在,若非小张氏说漏了嘴,她们至今不知王惟德给令柔看过病。
不过想到王惟德每次来祥瑞阁,都是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并未避着众人,想来是没什么的。几番犹豫后,小张氏还是选择将王惟德两次给令柔看病的事说了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张氏这话在梁国公主和赵致渝心中都惊起了不小的风浪。令柔与赵祯非亲非故,大、小张氏与赵祯的关系也很淡漠。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凭令柔自己,绝无可能受到如此优待。能让非亲非故的赵祯偏向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寻真。梁国公主与赵致渝不约而同想到这点,但除此之外,她们心中的打算与小心思却大相径庭。
赵致渝想的是,令柔这孩子真是好命,她自己因为李寻真的缘故,不得赵祯喜欢,这孩子却因为进宫时间短,且是在赵祯已经长大成人不怎么需要母爱的时候进宫,即便得了李寻真喜爱,也不会引起赵祯的反感。
又因为李寻真去世的缘故,赵祯对她生前交好的人与物都十分看重,阴差阳错之下,令柔非但没像她一样招致赵祯不喜,反而让赵祯罕见爱屋及乌起来。
怎么不算幸运呢?
至于梁国公主,她想得就复杂的多了。
事情发展到现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对令柔进宫不抱多少希望了。
可又觉得很不甘心,想当初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将令柔送进宫呀?又是大费口舌说服曹氏和大、小张氏,又是绞尽脑汁与贾婆婆筹谋将令柔引进仙韶院。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自从令柔过了豆蔻年华,她与贾婆婆就看来暗暗给令柔与赵祯牵线搭桥。
制造了无数的机会要引令柔去到赵祯面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令柔献舞。
她心知赵祯唯爱美人,令柔如今出落的愈发美丽,舞姿又出众,她相信倘若陛下见了,定会对她魂牵梦萦。到时令柔就离做皇妃不远了,她多年来的夙愿也能如愿达成。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许多次明明都快成了,偏在临门一脚出了差错,始终无法将令柔顺利送到陛下跟前。眼见地如今离令柔出宫的时间越来越近,梁国公主已经不再抱希望。
她正准备认命,谁知却从小张氏嘴里听说这件事。这可是王惟德叼.……
只给皇帝看病,就连曹皇后也轻易请不到她,其她嫔妃就更不可能请得到他了。唯一的例外就是当初俞美人生皇长子难产,陛下也仅仅是因为担忧子嗣的缘故才命王惟德过来给俞美人诊治,平时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可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王惟德不仅来给令柔看过病,还是两次!第一次也就罢了,毕竟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性命关头也能理解。可第二回却是因跳舞碰的普普通通的皮外伤,换个一般的太医就能治好,可偏偏小张氏还是把他给请过来了。
王惟德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他能如此爽快,背后少不了赵祯的默许。
如此看来,她是不是可以认为,陛下对令柔有所偏爱?意识到这一点后,梁国公主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整个人眼睛亮的可怕,看向令柔的眼神说不出的慈爱,目光深处更是满满的不可言说。
两个人虽各怀心思,但都不约而同对令柔另眼相看。若说原先令柔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个讨喜的晚辈,那么此刻,在她们通过王惟德一事意识到令柔在赵祯心目中的份量非同凡响后,看向令柔眼神已然闪闪发亮,像是在看一个可以给自己带来无数好处的宝贝金疙瘩!
赵致渝率先出招,她的眼神在令柔身上流转一圈,故作叹息一声,“令柔妹妹真是有福气,能得王太医亲自诊治。我呀,若是能有令柔妹妹的好福气就好了。”
令柔听她喊“令柔妹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也太腻歪了……而且语气未免太轻柔,太不像赵致渝风风火火的性格了。互相认识七八年了,赵致渝只会喊她“令柔”,偶尔喊一次“柔儿”,像“令柔妹妹"她今儿还是头一会儿听见。不免抬眸多看了赵致渝一眼,心道她今天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换了性情。
大张氏听她主动与令柔搭话,忙道:“什么福气不福气?若不是生死存亡关头,哪能请得到那尊大佛?要说有福气,还得是你有福气,嫁的夫君有出息,又爱重你。若是我家令柔也能嫁得如此好夫婿,我真是要烧高香了。”梁国公主闻言,收回在暗中一直打量令柔的视线,皱眉看向大张氏,“我记得,苏家公子去年已经中了举人,这还不够有出息?”
顾及赵致渝的面子,她没说出口的是,就凭苏子容现如今表露出的才气,日后成就定在张承衍之上,超过他轻轻松松。张承衍本人二十多才中的举人,跟少年天才的苏子容没法儿比。
也得亏他有个好丈人和好家世,才让他在官场上升迁飞快,年纪轻轻就身处要职。
看着倒像是年轻有为,其实很大部分是由两家的政治资源堆出来的。
哪能比得上苏子容这种宰相根骨。
大张氏那是一等一的人精啊,她自然听出了梁国公主话里的意思,心中正愁该如何将话题引到让她们多照拂令柔,带她进京城官太太圈一事,如今梁国公主主动提起,可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么。
“话虽如此,可苏家的家世哪里比得上张家?即便苏公子仕途一帆风顺,前期还是要一步步熬上去的,令柔倘若嫁过去,势必也要操持家务,更甚至还要替官人参与交际。”说着叹了口气,看了梁国公主与赵致渝一眼,笑道:“二位是看着令柔这孩子长大的,这孩子呀,打小就安静持重,脸皮又薄,学不来众位夫人长袖善舞的模样,婆家娘家势力都不够大。”
“我只担心她日后嫁过去,替官人交际时吃亏,若是有个引路人提点她一番就好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致渝正愁该怎么名正言顺与令柔拉近关系,大张氏抛的这根橄榄枝可谓是恰到好处。连忙道:“这有何难?说句拿大的话,我赵致渝自问在东京城的圈子里从来是座上宾,若是令柔有心学,尽管来找我,我亲自引她进去。有我为她撑腰,即便令柔婆家与娘家比不上其她太太们,也保管无人敢小瞧薄待了她!”
梁国公主此刻起了别的心思,再听赵致渝言辞中笃定令柔一定会嫁给苏家,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何况她还记得,即便令柔出宫,也是要给她做义女的,相当于公主府也是她的娘家,如今赵致渝当着她的面说令柔娘家势微,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虽然她们公主府的确已经没落,但现实是一回事,当众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当众就是在揭她的短!
尽管她知道赵致渝很可能并不清楚令柔出宫后要给她做义女的约定,但她不知道,并不代表大、小张氏不知道呀。梁国公主顺势瞥了眼一旁的大、小张氏一一她二人终于听到想要的答复,登时也不顾不上其它,一个个满面红光,满脸喜色,你一言我一句地奉承着赵致渝,不仅如此,还拽着令柔让她向赵致渝道谢,四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梁国公主。
梁国公主看见这一幕,当即沉了脸,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这口气一直到从祥瑞阁出来都没顺下去。
梁国公主思来想去,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和赵致渝两人都快走到了宫门口,心一横,撇下赵致渝,又折返回去找贾婆婆。
离令柔出宫可还有好几个月呢,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小张氏以为攀上赵致渝这根高枝就可以撇下她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么?哼,未免得意的太早!
梁国公主怒气冲冲来到仙韶院找贾婆婆。
她事先没打招呼,贾婆婆也不知她要来,正趁着仙韶院放假与自己的两个养女郑芝芝和连竹茹其乐融融吃团圆饭呢,冷不丁瞧见梁国公主出现在眼前,脸色还相当难看,眼神更是隐隐透着些许怒气,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惹得对方如此失态。
梁国公主强忍住怒气,借口要跟贾婆婆商量她母妃的祭祀事宜,将郑芝芝与连竹茹支开,这才将祥瑞阁方才的事一一告知贾婆婆。
末了,依然不解恨,气愤道:“真是有奶便是娘,她姐妹俩吃相未免太难看!怎么着,有了更粗的大腿抱,就将我这个对她侄女有知遇之恩的恩人抛在脑后了?想得美!她们既然一心心想要令柔出宫嫁人,我偏要从中作梗,让令柔留下来,留在宫里做皇妃,让她们的如意算盘落空!如此才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贾婆婆将梁国公主从小养到大,基本相当于她第二个妈。她没有生养更没有嫁人,几十年没出过宫廷,因此把梁国公主当作亲妹妹、亲女儿,或者干脆点,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看待。
她心疼她命苦,先是没了母亲,后来好不容易嫁人,又摊上那么个不着调的夫婿。
她记得她嫁人前不是这样的呀,明明是个听温柔娴静的姑娘,平时也听劝,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脸红。如今却被她夫君一大家子磋磨成一个思想极端又好强的悍妇。
她瞧着心心都在滴血,打心底不想看见她继续陷入魔障。“罢哟,你这又是何苦呢?"贾婆婆摇着头,长长叹息一声。“你自个儿心里难道不清楚,事已至此,即便令柔当上皇妃,就算她想扶持你们家,你们家也改变不了衰败的命运么?”“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凡家族兴旺,一定不能靠女人,只有家族里的男人立起来了,家族才有繁盛昌隆的希望。可你们家……
贾婆婆又叹,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她抬眸看了眼梁国公主,见她被她说的脸色惨白,眼眸含泪,一股难言的酸涩在心底弥漫开来。
贾婆婆强忍住痛心,下定决心一定要点醒这个自己一手带到大的孩子。
狠了狠心,说出梁国公主多年来一直拒绝承认,拒绝接受的真相。
“你的夫君就不必说了,就连你的儿子们,那几个哥儿都搬出去与你断绝来往。正所谓′将军难打无兵的仗',你纵有千般考虑,万点心机,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资源,他们也不会领情,只剩下你反遭埋怨,最终落得一场空。”“既然改变不了家族败落的命运,倒不如顺其自然,在有生之年与孩子们修补关系,多享几年天伦之乐才是正理。”“不要执迷不悟了清露,"贾婆婆苦口婆心劝,“这是大势所趋,凭你一个女子是改变不了的,好好活在当下才最要紧。”梁国公主被贾婆婆毫不留情揭穿的真相深深刺痛,暴露在眼前的血淋淋的现实顷刻间击垮了她身上厚厚的伪装。梁国公主当着贾婆婆的泪流不止,也只有当着她的面,她才能彻底卸下心防。
“我就是恨,心里恨的牙痒痒,恨韩化的无情,恨孩子们的冷血,更恨东京城一众要看我们家笑话的人。”“当初我不受宠,长的又不比一般贵女貌美,他们都不相信风流倜傥的探花郎会看上我,对我情深相许。”“可偏偏韩化是个顶顶好的儿郎,他娶了我之后,对我始终如一,婚后十多年,从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我们俩举案齐眉,羡煞了不知多少人。”
“我因为这段婚姻,才总算扬眉吐气,可谁知韩化人到中年竟出了那样的事。我这个做妻子的没有放弃他,他倒先放弃了自己……从此公主府一落千丈,东京城的人由看起了我的笑话。这让我如何甘心,如……
话及此,又勾起了梁国公主的伤心事,泪水流得愈发汹涌,哽咽到说不出声。
贾婆婆心如刀割,忙将梁国公主抱在怀里安抚她。许久许久之后,梁国公主的情绪才勉强安定下来,虽然眼泪依然流不尽,但好歹能说出话来。
梁国公主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贾婆婆的手,眼中虽充斥着泪水,却依然亮的惊人,仿佛贾婆婆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她如今只有看着这束希望之光的指引,才能勉强活下去。
“姑姑,你一定要帮我。“梁国公主死死盯着贾婆婆苍老的面孔,发出沙哑的泣音,苦苦哀求道:“一定帮我这一回,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我实在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即便事后不成功,至少我尝试过了,我也能了却执念。”似乎怕贾婆婆不相信,又或是想为让贾婆婆帮助自己而增添砝码,梁国公主握住贾婆婆手的手劲愈发大了,大到贾婆婆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只是出于对梁国公主的疼爱,没有说出来,任由她握住,借此安抚她急迫焦躁的心灵。“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事情若成,自然最好不过,若不成,我发誓,我从此听你的话,不再执意复姓公主府,好好过日子,好好与孩子们修补关系。姑姑你就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梁国公主一边哭,一边求,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若说赵致渝已经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那梁国公主则已经做了祖母,她的几个儿子这些年给她添了好几个孙子。像这样一个体面,年纪又大的贵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容,何况是贾婆婆这个至亲之人。
终究拗不过梁国公主的哀求,也是为了让她跳出魔障,贾婆婆最终还是妥协。
她闭上眼,任由耳边一遍遍萦绕哀求的哭声,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打开眼看向哭成泪人狼狈不堪的梁国公主,问她要怎么帮。
梁国公主见贾婆婆终于松口,登时转悲为喜,立马将自己这段时间深思熟虑许久后的计谋说了出来。“陛下这几日要去洗温池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令柔骗过去,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