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威胁
冯忆柳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微笑着注视令柔，淡淡说道：“她背后的人呀，可多了去了，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曼汐回过头看冯忆柳，“你真的知道她背后究竞有哪些人么？”
冯忆柳最后瞥了令柔一眼，转身往试衣房走，曼汐紧跟在她身后，不停追问。
冯忆柳一边换舞衣，一边不紧不慢介绍道：“她姑妈与章懿太后私交甚好。不过她当初能以她姑妈养女的身份进宫，是另外求了杨太后，听说杨太后生前很喜欢她，时不时就要赏她衣服首饰。别看她姑妈位份低，在陛下跟前说不上什么话，其实人家背后的人脉惊人着呢。”
曼汐恍然，喃喃道：“难怪她平时那么傲，换我，我比她还傲！”
曼汐没有多加怀疑就认定当初在背后保护令柔的人是杨太后。
她预谋干坏事被管事的抓个现行的时候，杨太后还好好活着。
如果真是她老人家，那怪不得叔父怕成那个样子。其实事后她也向叔父打听过那个让他惧怕的“力量”是谁。叔父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说。
后来估计是被她穷追不舍地问烦了，才实话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听仙韶院管事的隐晦透露过，此人贵不可言。杨太后是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不就是贵不可言么！
而且手里还有摄六宫事的权力，到驾崩后，管理六宫之权才回到曹皇后手里。
换言之，仙韶院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那么多照应一下令柔，好像也情有可原。
不过，她可不止害过张令柔一回，得有五六七八回了。杨太后怎么就对她那么有耐心，回回都照顾得到她，每次都让她逢凶化吉？
就算她本人亲自站她们旁边盯着，也未必次次都能出手即时。
曼汐只是坏，不是蠢，能当领头羊的多少有点脑子，她只稍稍惊讶一下，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而且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曼汐眼神狐疑盯着冯忆柳，“你进宫比我还要晚两年，怎么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却这么清楚？″
冯忆柳已经换好舞衣，正坐在镜子前补妆，闻言，手中动作不停，脸上却笑眯眯说道：“我姐姐比我早很多年进宫，她以前是张皇后身边的宫女。张皇后仙逝后，陛下本来恩准她出宫嫁人的，但她没有选择出去，而是留在张皇后生前居住的吉云殿，每日为她祈福祷告。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各宫认识的人不少，何况这又不是什么秘闻，自然有所耳闻。”张皇后就是那位早逝的张美人，本名张芯苒，和令柔一样是清河县人，不过她们家很早就迁至东京城安家，因此与令柔所在的张家并不熟悉。
章献太后在世时，赵祯被她全方位压制，她去世后，赵祯才终于能做主，不仅废了他不待见的郭皇后，还追封自己心爱的张芯苒为皇后。
值得一提的是，张芯苒的这个皇后是非正式的，仅仅只是一个头衔。
事实上，若是皇后生前没有被废，或者普通嫔妃死后正式追封为后。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她们死后都会以皇后的规格下葬，除此之外还要单独立庙，给封号等等。但张皇后三样都没有。
虽然被赵祯下旨追封为后，但既没有单独立庙，也没有正式的封号，并且因为去的早，是在赵祯还没有掌权的时候下葬，因此葬礼规格也是普通嫔妃的规格。
不过也算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活着的人再提起她来，就不是“张美人”，而是称呼“张皇后”，听着恭敬多了。曼汐“咦"了一声，惊诧道：“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过你在宫里还有个姐姐？你姐姐大你多少岁？是亲姐姐么？”冯忆柳哭笑不得，回头看了曼汐一眼，“当然是亲姐姐，我娘只生了我们姐妹两个。她比我大十三岁，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她就进宫了，进宫前我从未见过她，进宫后才总算与她相认。”
曼汐听着冯忆柳的话，眼神亮晶晶，她起身来到冯忆柳身后，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笑嘻嘻与她耳鬓厮磨，故作亲昵状，抬眸注视着镜子中亲密无间的二人，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听闻陛下对张皇后始终念念不忘，每年清明节前后，雷打不动要去吉云殿住上几日。你姐姐原是张皇后跟前的红人，她又是你的亲姐姐，那你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反问句，是陈述句。
冯忆柳脸色僵了一瞬，可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常，她依旧柔柔笑着，轻声细语回应曼汐的话，“我哪里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才多大呀？还要好几年才能承宠，我倒是想，偏我年龄还不够。若是我娘能早两年生我就好了，说不定真可以听你的建议一一近水楼台先得月！”
冯忆柳笑得天真灿烂，可落在曼汐眼里却那么刺眼。因为她想起了令柔。
她不多不少，正好比冯忆柳大了两岁，几个月以前已经及笄。
而令柔，这个无论相貌、身段还是舞技都高于她的贱人，上个月也正好及笄。
冯忆柳如今还算不上她的对手，只有张令柔，同她一样随时可以承宠。
进仙韶院学舞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奔着做皇妃去的，曼汐以为令柔也是如此，于是将她视作自己当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她绝不能让张令柔得逞，她一定要比她先当上皇妃，到时看她还怎么嚣张。
渴望拥有特权、渴望飞黄腾达的曼汐畅想未来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她对冯忆柳更加热情，更加细心呵护，伏低做小一个多月后，曼汐终于在清明节前几日摊牌，拜托冯忆柳替她引引荐她姐姐，她已经向院里请好假，她想在清明节这几日，去吉云殿帮冯姐姐干活。
冯忆柳小小年纪，人精一个，从一开始就晓得曼汐在打什么主意。
毕竟曼汐这个人机灵是机灵，不过都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自以为掩饰地天衣无缝，殊不知野心和算计都明晃晃摆在了明面，冯忆柳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期间她也冷淡过她，可曼汐非凡不尴尬，态度反而愈加热情，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烦人又恶心。若不是仙韶院环境太复杂，势力太多，姐姐压根插不进手，自己又不想在仙韶院被欺负从而分了心神影响练舞，她才不会主动结交这么个蠢人寻求庇佑。
冯忆柳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还要在这起码呆两年，不可得罪了她，只好强压内心的反感，笑着点头表示。“我会去同姐姐说，不过内廷管理严格，吉云殿又不是我姐姐一个人说了算，所以你能不能趁这几日进去，我也拿不准。”
曼汐听她说这事可能成不了，瞬间拉下脸，可又不甘心。眼神闪烁几下，嘴角荡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曼汐叹息一声，眉宇间愁云密布，挥挥手，无精打采说道：“算了算了，小柳儿。我不勉强你，这算什么事呀？不去就不去呗，我其实只是随口问一下，压根没将它放在心上。你不让我去，我还乐得轻松呢，清明节放假，我正好跟着我叔父回家吃团圆饭，只是…“曼汐欲言又止，当着冯忆柳的面，又接连叹了好几下。
冯忆柳听她一边说不介意，一边又故意在自己面前作出愁苦之状，一时也吃不准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犹豫几下，还是问道：“只是什么？能回家吃团圆饭还不高兴么？我家不在京城，我和姐姐每年都可想家了，你可以回家见亲人还不高兴么？”曼汐不看冯忆柳，盯着别处又是一叹，愁眉苦脸解释道：“你说的固然很有道理，我的确很开心能回家吃团圆饭，所以我真正担心心的是回来以后的事。”
“回来以后能有什么事呀？值得你愁成这样？"冯忆柳说着，心里十分纳闷。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惯会在院里作威作福的大小姐，究竟因为什么事怕成这样？
曼汐一听鱼儿终于上钩，压抑不住的狂喜差点让她维持不住脸上的愁色，她只好用手捂住嘴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因激动带着些许颤音，但听在冯忆柳耳中却成了泣音。“前段日子，仙韶院又进了一批新人，听说有不少是银铃的同乡。”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银铃她们嫉妒你的天赋，总是欺负你，害得你不能专心练舞，差一点就选不进唐琦师父的班，还好咱俩相互扶持，才总算摆脱她们。”
“从前还好，咱们两边的人数不相上下，这次她们那边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多，我真担心下回咱们再对上，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势均力敌。要是咱们落了下风可该怎么办呀，她们一定会新仇旧恨一起报。”
“一想到高高兴兴和家人团聚完回来，就要被别人欺负，我这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真的好害怕呀小柳…”曼汐转过身一把握住冯忆柳的手，流着泪说道：“咱们来这是为了好好练舞，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练舞最要紧的是心无旁骛，若是她们屡次来打扰，咱们一定不能好好练习，练不好就没有资格去御前献舞。难道我们要因为她们一直练不好舞，在宫里白白蹉跎一辈子么？”
冯忆柳怔怔地看着曼汐，看她哭成泪人的模样，明明她哭的这样可怜，可冯忆柳就是能清楚看见她泪水后面的狡黠和幸灾乐祸，当然，还有无声的威胁。
这仙韶院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受到欺负，只有曼汐不会。因为她亲叔父是典乐大人，是仙韶院官职最高的几位之一，这样的关系户，怎么可能受到欺负。
所以会受欺负的是谁？
是她冯忆柳！
冯忆柳微眯着眸子，静静注视着这个被她认证为蠢货的人，眼神有多阴冷，心情就有多复杂。
她也许没有低估她的智慧，但她一定低估了她的不要脸程度和高估了她的底线。
原来恶人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怀柔政策行不通，竟然想直接威胁她！
明明知道她把跳舞看得比生命还重.……
冯忆柳闭上眼，痛恨自己轻敌大意，也恨自己自作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