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没想到这原本在他们李家低眉顺眼的沈家女竟然也有这般精于算计的模样,到底是他此前看走了眼。
早知道便先将人强行留下,让璟然和她有了夫妻之实,甚至怀了孩子,大抵就不会这般嚣张了。
“哪有要侵吞,都是些闲言碎语,想来是宝珠贪玩贪美,拿了你的头面不愿意归还,这种小事何需你亲自来,你就是让侯府的下人来,我李家也得办明白了不是。”
“我可不敢。”沈黎的笑容淡了些,“李大人乃门下省谏议大夫,专管舆论,万一我这儿没有做周全,被反咬一口,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反正现在我也来了,便请李大人和李将军,把我的嫁妆都送出来吧,我侯府的人等着带回去。”
李训老脸通红,只能硬着头皮道:“璟然,还不去办。”
李璟然茫然,这要怎么办?
难不成,他还能凭空变出嫁妆来么?
他知道沈黎不好惹,也早知道她心狠,却心里还是不甘。
非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这些年的情谊,她当真绝情到要将他们李家逼死么?
沈黎仿佛看不到他的窘迫和难堪:“李将军还不去?”
李训安抚着:“外面都快黑了,咱们府里说话。”
“不用了,李大人,我上次在你们李家差点就吃了闷亏,要不是父兄教了我防身术专门用来对付下九流的手段,我大抵就要折在李家了。”
沈黎越说便是越不客气,李训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哪怕老成持重也有几分稳不住了。
都已经那么久的事,还拿出来说,也不怕玷污了自己的名声,沈黎当真是不懂事。
幸好他们李家没有这样不懂事的儿媳妇。
“沈黎,你怎么和父亲这样说话的?”李璟然很生气,就算是沈黎怨他恨他,也是他们之间的事,犯不着累及双亲,“母亲都已经被你气病了,你还要将父亲气到卧床不起么?”
“李将军,慎言。”
沈黎觉得万分可笑,往日她倒是孝顺,可换来的是什么?
蹬鼻子上脸。
“那是你的双亲,又不是我的。”
“你还在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取我的嫁妆来。”
李璟然见沈黎油盐不进,今日若是不给嫁妆,只怕她当真要逼着宝珠一直跪在李府门前了。
他迫于无奈,只能进李府去,将之前扣起来的嫁妆全都抬出来。
周嬷嬷带着账房先生又挨个点算,却也是对不上账的:“不对呀,别说头面了,就是这些凑足了,都还差好些古籍孤本呢。”
“啧,我家侯府姑娘的嫁妆上怎么还有狗毛?”
周嬷嬷一边吐槽,一边那种头发去被扇成了猪头的李宝珠跟前比对。
“哎哟,原来不是狗毛,是李家二小姐的头发呀!真是晦气,我家姑娘的头面金贵无比,怎么还能被旁人戴!”
“一会儿回了侯府,可得好好地清洗一番,别脏了我们姑娘。”
李宝珠气的想骂人,只是脸肿、嘴也肿,她张嘴都难受,一开口便开始流口水,那模样就像城外村口那个讨饭吃的二傻子似的。
李璟然板着脸:“沈黎!你够了。”
“够?李将军没听到,方才我侯府嬷嬷说了么,嫁妆不够。”
沈黎懒得和李璟然废话,他看向了还在思考该如何圆谎的李训。
“李大人方才可是言辞凿凿地说,要归还我的嫁妆,怎么现在出尔反尔了?是李将军中饱私囊想吞了我的嫁妆,还是因为李大人个中授意?”
李璟然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沈黎,李家已经被他逼到了如此地步,她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他已经将所有剩下的嫁妆全都拿出来了,半分都没有想要侵占。
还不够么?
她一个女子,抬那么多金银珠宝回去,还不是被人觊觎的,有点也就行了,真是不知好歹。
李训也没想到沈黎竟然锱铢必较到这个地步,他脸色也是不好:“方才我看那嫁妆,好些是头面和首饰,刚刚说了,是宝珠和宋氏贪玩贪美,或许送了人,不过你放心,欠你的,我李家半分钱都不会赖账……”
“可不止头面和首饰,还有我祖父收集的古籍孤本,看李姑娘胸无点墨的样子,大抵是不会拿的。”
沈黎声音清脆,宛如山涧玉碎,三言两语便砸碎了李家父子的虚伪。
就李宝珠和宋蓉蓉这种目光短浅,只能看到华美饰物的女子,又岂会去动那些泛着黄散着古朴墨香味的古籍孤本?
李训脸上僵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依旧温温柔柔,好似还低眉顺眼的沈黎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试探他们李家!
那些古籍孤本有何用处,她竟知道了。
“沈黎,你与我儿有缘无分,的确是他哄骗你在先,欺瞒你在后,全都是他的错。至于嫁妆,数量不对,我李家也愿意弥补,那些什么古籍孤本我是真没有见到过,不过既然你说了,礼单上也写了,那我李家认。”
“不如,折现。”
若是让沈黎再问下去,只怕要探究到三皇子那边。
彼时若牵扯到了三皇子和中宫,便要出大事了。
沈黎笑容明媚,街边上的灯黄橙橙地落在她脸上,更添了几分柔和,但她眼底的笑却是锋利无比。
任凭是谁,想要动她的东西,必定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既然李大人都这般说了,周嬷嬷,你便和账房先生列出差额的清单,我们细细对一对。”
“不必对了。”李训生怕对出名目来,要是传到外间去,他李家的脸面要往哪儿搁,他如今的官阶已经到头了,可他儿子他朝必定有所作为的,断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误了前程。
“你说是多少便是多少。”
沈黎笑盈盈地摊开掌心,比出了五根手指头。
李训立刻道:“快去账房取五千两给沈黎……”
花五千两买断这个疯女人的纠缠,划算。
“李大人,可不是五千。”
李训脸色一沉,难不成是五万?
这可有点贵了。
但那些古籍孤本,倒也还值这个价。
“五万就五万。”
沈黎摇摇头:“李大人莫要和我说笑,我侯府的嫁妆岂是这般廉价的?”
李训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遭了这个小女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