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原本脚下疾步的众人却又是齐齐地止了步。只见齐王正坐在轮椅上,面色冷沉,又见齐王身旁的侍卫左手扶着腰间的长剑,朝着他们大步走来。
“尔等这般匆忙,可是屋内姑娘的伤势已经好转?”
左羽冷着脸,一开口便叫众人心底不由得颤了颤,只见他横在众人面前,犹如一尊不怒而威的玉面罗刹,骇人得紧,恰逢一阵夜风吹过,众人顿觉犹如置身地狱。
“回禀大人,是屋内的李公子命我等离去的。”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男子说道,只是发出的声音结巴巴的,显而易见此人此刻的心中并没有他表面上的镇定,不过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左羽双眼猛地眯起,上下打量起了说话的男人,随即只听“唰”的一声,腰间的佩剑已然离鞘,朝着那说话之人眉心而去,而左羽已是满面怒容,大声喝道:“大胆!王爷在此,岂由他人言语!先前的吩咐莫不是尔等都忘了?依本官看来,尔等不是忘了,而是根本没将王爷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寂静的院子瞬间闹腾了起来,而先前说话之人已然面如菜色,跌坐在地。
“王爷饶命啊……”大夫们扑通跪下,纷纷求饶,冷汗顺着额头颗颗滚落,滴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而后消失不见。
“左羽,将人先安置在庄子里住下,过了今夜要是薛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将他们给送回去。”
这时,一直坐在轮椅上的萧升荣开口说道,他的语气淡淡,敛着眼帘,仿若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左羽将剑收回腰间,冷峻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即转身回到了萧升荣身边,小声地在萧升荣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命众人跟在身后随他而去。
“这齐王果真与太守不和,太守公子也是太过嚣张了,仗着有太守撑腰,就是连王爷的话都敢驳了。”
“是呀,也不知道这屋内躺着的姑娘是个什么身份,竟惹得太守公子和齐王这般紧张?”
“莫不是这太守公子和齐王在争夺同一女子。”
“是了,你这般倒是说得过去了。”
……
众人出了院子,临近认识的小声地说着,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是低估了前方左羽的耳力,二人虽是声音极小,但却被左羽听得清楚明白。
左羽嘴角微微上扬,他要的便是如今这般效果,猜测吧,将他家王爷及李公子的关系想象得越糟糕越好,不怕火不大,就怕没人来点这把火……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时值半夜,薛婉婷发起了高烧,并持续不退。
李楚接过奴仆手中的帕子叠放在薛婉婷的额头,看着床上女子向来苍白的脸蛋烧得通红,李楚心中的不知所措和无力再次袭来。
“你不是云中城中有名的大夫吗?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李楚朝着身后做着的男子怒声道。
奴仆被李楚吩咐了出去,屋内除了李楚与男子并无外人,是以男子也不再故作与李楚不熟之态。男子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办法,能给薛姑娘吃的药我是都给薛姑娘吃了,但这薛姑娘的情况非同一般,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靠薛姑娘自己扛过来,那过于寒凉的药物是万万不能用的。”
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又朝门外看了看,随即上前两步,小声在李楚耳边低语:“薛姑娘早些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后应该是强行动用了内力,而且在重伤的情况下又受了很重的寒气,要是现在用那大寒的药物,恐姑娘承受不住,而且以后恐怕再难有子嗣。”
男子的话让李楚心头一震,他猛地瞧向男子:“此话当真?”
男子点了点头。
得到男子的回答,李楚只觉心中仿若被插上了一把利剑,胀痛得喘不过气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执起薛婉婷身侧的手,轻柔地放于掌心。
为何他的心会如此地疼?原来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心疼远比为自己来得更加彻骨。
“快点好起来,以后本公子罩着你,谁也不能再伤害你……”李楚轻轻抚上床上女子被打湿的鬓角,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女子消瘦的脸颊。
是谁?是谁在叫她?可是她不想回应,父亲就在前面呢,她要去追父亲。薛婉婷像是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又仿若不是梦,因为一切都显得那般真切,她置身于一条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道路,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父亲的背影是唯一的光亮。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追,可是任她如何,前方的父亲就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她追不上父亲……
“爹爹你带我一起走吧!婉婉想您了,婉婉太累了,太累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太累了……”
她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是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父亲,没有弟弟,她孤身一人要如何熬过那些疼痛,寒冷的漫漫长夜?父亲是知道她一向是最怕疼的呀?每每刚一入冬,她就是连屋子也是不轻易出的,她一向是极怕冷的呀……
“你怎么了?李沐!你快过来看看!”
薛婉婷皱着眉,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出,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语气沙哑,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李楚被薛婉婷的样子吓得不轻,急忙将男子一把给扯了过来,那叫李沐的男子本就身子瘦小,被李楚这没轻没重的一扯,硬是在原地转了个圈,方才停了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见到薛婉婷的样子也是心上一急,他和李楚私下的关系是好,但要是这薛姑娘真没有挺过去,他和李楚这朋友大概也是做到头了。
他急忙上前,掀开薛婉婷的眼皮看了看,又细细把了脉,只是神色却是越发严肃起来。
“怎么样?”李楚急切地问道。
“阿楚,我现在要很认真地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回答我。”男子将手收回,郑重地看向李楚。
“你倒是快说啊!”李楚瞪着男子。
“薛姑娘现在的脉搏时有时无,再拖下去恐怕万一,为今之计,唯有将那苦寒之物服之,方才有一线之机。”男子道。
“嗡……”
李楚只觉双耳一阵轰鸣,他扭头看向床上的女子。一线之机吗?他可以不介意,但床上的女子要是得知从今以后再也无法孕育自己的孩子该是有多么的心痛啊?以后会恨他吗?
“还有其他办法吗?”李楚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尽管他知道眼前的男子,他的多年密友的医术乃是云中颇有名气的大夫,要不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将本身的医术隐瞒了大半,恐怕乃至整个南朝都应该是排得上号的角色,就是那皇宫的御医也是当得的。要是今夜庄子里的其他大夫如此说,他定会认为是那些大夫医术不精,可要是李沐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没有办法了。
李沐只是无奈地看着李楚,并不说话。
不过片刻,却又仿佛过了许久,李楚重新回到床边,紧紧抓住女子的手,他的眼眶发红,眼神却是坚定异常:“好,不管怎样,总得一搏才好。”
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楚的肩膀,看来这女子的伤势果然比他诊治出来的结果更为严重,那旧疾已经将女子的身子彻底掏空了,要不是女子的毅力惊人,换作一般人,早就被旧疾发作的疼痛给折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