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谈判算是不欢而散。
周子瑜回来后就重新整顿了寨子内外的防守。
周羡一看这架势,连忙来找他:“大哥,是不是没谈拢?那位新来的官狗子如何说?”
周子瑜觑了他一眼,并没有率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人将姜映梨请了过来。
周羡不解,“大哥,这事与她何干?怎生突然就要喊姜映梨来?”
周子瑜反问道:“你是在哪里请来姜大夫的?”
周羡一噎,讷讷道:“我半路劫入军队,她是里面的军医。”
“朝廷为何无缘无故地命一位姑娘当军医?就因为她医术高明?这并不符合朝廷一贯的规矩。就算是医药世家,也从无让姑娘家从军当医的。”周子瑜淡淡道。
周羡愣了愣,“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说她……”
周子瑜抬手,挡下了他的疑问,示意他看向门口。
姜映梨补了一觉,整个人从原来的疲惫不堪,逐渐变得精神奕奕,她下午本是计划再去趟药堂子里的,没想到她才起来,就被人请到了主楼。
她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只见到了两位当家,并不见他人,她走了进来,拱手朝着周子瑜行了一礼。
“大当家寻我?”
周子瑜颔首,视线在姜映梨身上逡巡。
过往他并没有很仔细地去打量过姜映梨,毕竟她是个女流之辈,就算她已经成亲,也断然不能用放肆的目光去过多关注。
但今日他认真扫视过姜映梨后,发现她是真的很美。
不是时下流行的风雅单薄,而是那种侬艳稠丽,就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剑,令人看一眼就感慨其的美艳。
这其实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美丽,再长大一些后,她应该会更加的绝艳,就像是枝头最耀眼的那株牡丹般。
更不用说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所以,周羡惦记她,周子瑜突然就不感到意外了。
他的视线很克制,并没有让姜映梨不舒服,看了两眼后,在其他人感到疑惑前,他开口问道:“听说昨夜多亏姜大夫帮忙,挽救了寨中不少兄弟的性命。周某,感激不尽。”
“只是,周某很是不解,姜大夫是被迫上山的,应当对我们山上这些匪徒恨之入骨才是。为何要去救他们?”
如果说姜映梨摆义诊,给孤寡妇幼看诊,或许可以理解。
但昨夜那些分明就是身强力壮的匪寇,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姜映梨等人才会被扣在山上无法离开。
姜映梨挑眉,疑惑道:“不是三当家让我去救的吗?再说了,我连大当家都救了,还有其他选择吗?”
她本就是因此被掳上山的。
难道还有选择的空间余地?
周子瑜一噎。
姜映梨没问昨夜战况,而是看向周羡,“三当家,胡掌柜……”
周羡看了眼周子瑜,飞快道,“大哥已经把他带下山了,交给了亲自前来谈判的萧狗官。”
萧狗官?
姜映梨面色有些古怪。
她没想到有一日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萧疏隐这样的评价。
“这样啊……那便多谢了。”
只要胡掌柜平安无事地离开,那她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周子瑜慢慢问道:“你认识萧疏隐。”
他用的是陈述句。
姜映梨一愣,斟酌着言辞,回道:“不算是熟识。”
“哦?”周子瑜笑了笑,眼角泛起淡淡的纹路,“能跟我详细说一说他嘛?”
姜映梨估摸着萧疏隐和周子瑜已经进入了谈判阶段,两个人是要继续博弈,所以就需要知己知彼了。
她谨慎道:“我只知道萧将军是安襄侯,身份尊贵得很。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当初之所以会认识他,也只是因着我相公的同窗,是京都平阳公府的世子,由此才有过数面之缘。”
“仅此而已?”周子瑜扬眉,“姜大夫,我虽是草寇,可也知道,这京都贵胄,是决计不会轻易与草民相交的。”
“他们自诩身份,是不会自降身份的,哪怕你当真是医术高明,对于他们这种世家公子而言,也只是个工具罢了。是他们以权势,以钱财能使唤得来的,而工具是不值得尊重的。”
“但是,”周子瑜望着她,一字一顿道:“萧疏隐他问起过你。”
这才是让周子瑜疑惑的点。
哪怕当时萧疏隐遮掩得很好,但他当时迫不及待的立刻问询,甚至是担忧人质,本身就很奇怪。
姜映梨以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周子瑜,语气有些一言难尽,“……所以,大当家的意思莫非是……他喜欢我?”
周子瑜:“……”
他还真不是这么想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姜映梨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惦念的。
若是医术,他那样的身份,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了。
那他骤然问起姜映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两人相熟,因为情谊了。
那么,姜映梨就会对他颇为了解了。
姜映梨揉了揉额角,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不想开口的。
“……就如您所言,像萧侯爷那样风流倜傥的公侯,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我一个乡间草民,如何能让他惦记?”
“更何况,我还成亲了。萧侯爷他虽然名声不大行,但还真没卑鄙到这地步!”
姜映梨叹气,“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周子瑜:“……”
其实顺着姜映梨的思路去思索,还真是有道理的。
但周子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素来是信自己的直觉的。
“那你为何随军?军队古往今来,可从没有女军医的先例。”
“是我硬要来的。因为我听说我相公的队伍经过黑山时被你们袭击了,还有人被抓上山了,我担心我相公和弟弟,就去苦求了萧疏隐。”
“萧侯爷见我缝补伤口能力还凑合,军队又暂时有这方面的需求,就让我跟随了。之前,军队里的战马病了,还是我救的呢!”姜映梨解释道。
她自是不会把萧疏隐当初命她跟随的缘由讲出来。
周羡颔首应道,“这是真的。我当时潜入其中,往马料里加了些巴豆,又诱导他们用了河里的脏水喂养,当时拖了不少路程,死了一些战马。”
最后,也的确是姜映梨坏了他的算盘。
姜映梨忍不住看了眼周羡。
周子瑜:“……萧疏隐这般好心?这可跟我听来的不一样。”
姜映梨好奇地望着他,“大当家从哪里打听来的?既是大当家有相关渠道探听消息,按理说更该知晓我绝无谎言吧?”
周子瑜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姜映梨好一会儿,“姜大夫与萧将军待了一路,总该是听说过些什么的。姜大夫可莫要随意搪塞我才好!”
当周子瑜敛了那副温和面具时,整个人就极具有侵略性了。
姜映梨一顿,垂下眼眸,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低声道:“……我倒是听人提过,这位萧侯爷做事狠辣,从不留情面。而且,很是风流好色。”
“这次他身为主帅,就因此被手下的将领看不惯,一路上没少整幺蛾子。”
后面那些事,但凡在军队里多转两圈,其实都知道的。
周羡也有耳闻。
只是听到前面的评价,周子瑜神色若有所思,“就这些?”
“不敢欺瞒。”姜映梨一脸惴惴不安。
周子瑜盯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也是,姜大夫是个好心人,想来也是不愿见我们黑山寨里的妇孺被屠戮殆尽的。昨夜一役,多谢姜大夫帮忙了。”
“来人,送送姜大夫吧!”
很快就有人进来,将姜映梨摁住,带了出去。
“大哥……”周羡走了两步,被周子瑜给抓住肩膀。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姜映梨不管如何,她至少救了你,还救了我们不少兄弟……”
周羡有些焦急的替她辩解。
“她没有说实话。”周子瑜淡淡道。
“可……”
“你莫非以为,我要杀她?”周子瑜转眸看他,“放心,我倒不至于这般绝情。她救了我们的兄弟,既是有恩,我自也不能薄情寡义。”
“只是,现在危机重重,她虽然心存善念,但机敏过人,绝不能留她在寨内自由活动。”
“你怕她跑了?”周羡试探问道。
“不是。”周子瑜叹了口气,“她擅医,自古医毒不分家,但凡她跟人里应外合,现在你放了那位姓胡的,她就已是没了后顾之忧,又跟在欧阳大夫身边,能够接触到药材。”
“你怎生能保证她不会在咱们寨子里的水源动手脚?”
“再者,她治病救人,又如何能保证她不留一手?届时,我们手忙脚乱,如何应对?”
周羡抿唇不语。
“我知道这兴许是我杞人忧天。但我身为寨主,哪怕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也决计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留下任何隐患。”周子瑜说道。
周羡问道:“若是刚才她和盘托出,大哥也会将她关起来嘛?”
周子瑜回道,“萧疏隐助她来此寻亲,她若是因保命而背弃,虽情有可原,却难免是两面三刀之人。”
他呼了口气,“所以卑鄙的是我。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姜大夫虽是女子,却是个极为豁达的人,心胸连许多男子都难以企及。”
只是,他还一句没说。
就是因为姜映梨这般好,后面战争会愈发激烈残酷,就算她没存坏心思,是个真正济世良人,但寨子里存在伤亡后,定是会有心思浮动的恼恨于她这样的寨外人。
届时,姜映梨定是会遇到危险。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她关起来,让她安安分分的当个俘虏,也免了这诸多麻烦。
只是这些却是不好叫周羡知道。
周羡闻言,抿了抿唇,他没反驳周子瑜,也没阻拦他的所为,而是问起了结果。
“现在朝廷那边打算如何?这些人质,他们不要了?”
周子瑜苦涩一笑,“且看传出去的消息吧!去把邹先生过来吧!”
这就是要等等看的意思了。
这桩主意是邹先生出的,后面就看看他还有何妙计了。
姜映梨一路被拉去了牢房关押,而且还被跟李芳菲关在了一间房。
这就有点——让人不高兴了!
偏生又没得选择,总不能跟隔壁的男人们关在一道。
李芳菲被关了许久,都闲得发慌了,见到姜映梨被拉进来,她倒是没顾上幸灾乐祸,而是有些着急。
“你怎么被关进来了?你不是说要想办法带我逃跑的吗?这样咱们还怎么走?”
姜映梨:“……我没说过。”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环视了下屋子,很是狭小,就墙角摆着一张小床,上面堆叠着破旧的棉被,底下是稻草。
屋子里有股浓郁的臭味。
姜映梨有些不大适应。
李芳菲凑过去,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上次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反悔?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你们要逃跑?”
姜映梨一言难尽的看向她,“……我现在跟你关在一起,大姐。”
李芳菲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想起隔壁今早就被领走的胡掌柜,“我说那个姓胡的不会是已经被他们杀了吧?我听说,如果官兵不退兵,这些土匪是打算杀光我们的。”
“姜映梨,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啊!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姜映梨无语:“……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被困在这里,我想出什么办法?还不是人家拿刀的说了算?难道我说一句,山下几千官兵就能麻溜退走?”
“我要是有这能耐,我还在这?我就该站山峰上,振臂一呼,响应者数百万,我还不得打个江山坐坐。”
李芳菲见她这时候还顾着胡说八道,简直是气死了。
偏生她也知道姜映梨说的也有道理,她苦恼地揪住油腻腻的头发,恨道:“难道我就活该死在这吗?我不服!”
“都怪周羡……”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以怀疑的目光转向姜映梨,“不对,那周羡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救过他的命,他都没那么帮过我,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