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李将军和乔副将差不多是一般态度,对于围剿黑山寨看着是赞同,可背地里却并不热络。
而今李将军却一反常态,想要立刻进攻,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如何不叫人惊诧!
李将军抱拳道:“都是为君分忧,为百姓解难,皆是末将分内之事。”
萧疏隐扯了扯唇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骤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之声。
“何事吵闹?”
没过一会儿,就有下属来禀报。
“报,护送秀才公们前往幽州的张将军等人回返,听闻将军在此围攻黑山寨,就前来应援请命,想要尽绵薄之力。”
“而今张将军等人正在账外等候!”
萧疏隐闻言,挑了挑眉,“张巢?”
他觑了眼李将军,淡淡一笑,双手交叉合十,“将张将军请进来吧!”
属下应声出去。
李将军听到张巢到来的消息,眉头不由一蹙,“萧将军这应当是我等的事,张将军等人的目标应该是护送学子科考。”
“而今学子们遭此重创,他们犯下如此大的纰漏,更应该随同护送回归,却不想着补救,反而来此浑水摸鱼,将军就更不该让他们来此,不然届时再给我们带来同样的危机,岂非又要将军来背锅?”
张巢刚大刀阔斧地走到门口,就听到李将军对他的抵制,霎时,他三两步冲进来,对着李将军就恼道:“李狗子,你犬吠什么劲儿?”
“什么叫做我浑水摸鱼?老子素来比你勇猛,若非是你有个好丈人,你这品级能比我高?”
“我看你是怕老子来抢你的战功吧?我是路上听说你们烧了粮草,好心好意,跟人借了粮草,百里奔袭来此给你们送粮草的。”
“结果你倒是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那些粮草就是喂狗,都好过喂你这白眼狼!”
李将军素来跟张巢在军中就不合,不然此次也不会将两人分开,分别执行不同的任务。
其实张巢更看重的是剿匪这样的大事,男人谁不建功立业,而见血杀敌是最有力的战功了。
偏生,李将军后台比他强硬,愣是两人被调换了,换成他这个热血沸腾的大老粗去做护送的小事。
当然,事情办砸了,张巢心中也很是烦躁。
如今他来补救,却听到李将军暗地里诋毁排挤,他如何能忍,当下也顾不得在京都来的贵人跟前装腔作势了,扯开嗓子就如泼妇骂街般唾骂了起来。
李将军不如张巢放得开,被他骂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能挤出一句:“……市井无赖!”
“是是是,我们自是不如你李勤能耐,靠着一张脸就能攀附裙带,我们可都是实打实的靠血汗爬上来的。”张巢讥讽道。
李勤最恨旁人说他靠女人,虽然他的确是因为长得好,能力也不错,才叫老丈人看中,得嫁了掌上明珠给他,但叫人三番四次的点破,抹消他所有的努力,又实是令人生气。
他心里又气又恨,却又偏生在嘴皮之争上,跟张巢毫无对战之力。
他咬紧牙关,只能从旁道:“上官让你护送学子,安全抵达幽州,你却贸然在黑山地界停靠,以此让数名学子死亡受伤,这都是因着你玩忽职守所致。”
“你可认罪?”
“李勤,你不是我的上官,无法对我定罪评判。”张巢根本不吃他这套。
“我若是你,现在就速速回去请罪,兴许还能罚得轻一些。”李勤冷笑道。
张巢瞥了他一眼,转向饶富兴味观战的萧疏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萧将军,末将张巢见过。张巢此次来,一来是送粮秣,二来是送关于黑山的消息,三来则是希望能尽些力气。”
“您也知道,我护送的学子落入黑山贼之手,他们寒窗苦读多年,而今却被这些可恶的贼人断了青云路,当真是可恶至极。”
“也是因我疏忽,才导致他们有此一劫。现在我自请为先锋,解救这些学子,更是为那些死在屠刀下的学子们的亡灵祭奠。”
“还请您能满足末将这点微小之愿,末将带来了三百名好手,但凭您驱策。”
李勤微愕,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张巢,仿似从未认识他一般。
张巢能有这头脑和这口齿,竟能将话讲得这般动听?
除非——是有人指点过吧!
萧疏隐其实并不耐烦听人扯皮,但李勤和张巢如市井妇人的争吵,他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是纵容的。
现在见张巢郑重的请命,他立刻就站了起来,走下位置,快步上前扶起了人,脸上都是微讶,“张将军,快快请起。”
“我在来柳城前,就曾听过张将军的大名的。听闻您曾平过数座匪寨,功绩赫赫,武力更是超群得很,我早有仰慕。”
“今日得见,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张将军一路而来,又是护送粮秣,又是送消息,当真是辛苦。快请坐!看茶!”
他拉着张巢到一旁坐下,又使了个眼色给孟藻。
孟藻当即就去提壶倒茶,双手奉上。
张巢没想到这位京中贵人如此平易近人,一时诚惶诚恐,“将,将军客气……都是末将该为之事……”
萧疏隐的笑容愈发温善,他拍了拍张巢的肩膀,在他身侧坐下,慢慢道:“我听闻张将军已与那些黑山贼打过交道了,想必对他们已有不少了解。可否将消息详细说说?”
闻言,张巢精神抖擞,当即就将当时的遭遇给一一讲了出来。
“……将军,那些黑山贼虽看着毫无纪律,又逞凶好勇,但他们的大当家却绝非是凡俗。”
“哦?”萧疏隐挑眉,“愿闻其详。”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张巢挠了挠脸,有些尴尬。
李勤嗤笑一声,“张巢,你素来就嘴里没两句实话,莫非又是来此夸大其词,想以此留下来,以图能留下赚功绩?”
“李勤!你莫要泼我脏水!老子行得正,坐得正,如何就……”
张巢刚要回骂,就听萧疏隐咳嗽一声,他眼角余光看到对方脸色微冷,顿时只能先咽回了唾骂。
他出发前,曹副将有特别嘱咐,让他千万犯倔,本就有跟他不对付的李勤在,若是再得罪了这位京都来的将军,恐怕就更别想留下了。
他只能咽下所有的气恼,讷讷地坐了回去。
萧疏隐抬眼觑了眼李勤,语气冷淡,“李将军,本将军不喜被人打断谈话。”
李勤虽然看不上萧疏隐的出身高贵,以势压人,但看此刻他肃容以待,眉眼冰冷,周身的气势也格外骇人后,顿时也被摄住了,闭上了嘴。
再不敢插嘴。
萧疏隐转向张巢,曲起食指,敲了敲桌案,笑了笑,春暖花开,“张将军继续。”
张巢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暗暗感慨,这些年轻郎君们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前头有沈郎君,谢小将军和那位小世子,更不用说那些书卷气十足的读书郎们。
而今这位京都来的贵人,虽然脸比不得沈公子,但这迫人的气势却是无人能比的。
就是他这样常年在军队待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顺从对方。
这般想着,他说话也就更为恭敬了,“……当时上山交换人质的是我的副将和谢小将军一道的,哦,谢小将军是镇国公府的谢二郎,听说他此行是为护送兄弟沈隽意公子,还有平阳公世子。”
闻言,萧疏隐微微扬眉。
他当然知道沈隽意,姜映梨的相公,宁老太太的救命恩人之一!
如今竟跟镇国公府攀上关系了?
不对,镇国公府只有三子一女,谢知彰,谢知微和谢知刚,还有一位出嫁的嫡女谢知柔。
何时还有过什么谢四郎的?
但这些秘史,萧疏隐并不关心,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催促:“继续。”
张巢吞了吞口水,“我当时领兵在山腰下埋伏,只等号令就上山夺人。但后面交易进行得还算顺利……只是,被迫留下了几位学子和沈公子的亲眷为人质,我等怕黑山贼反悔,也为护全其余学子,就匆匆撤退了。”
听到李勤压抑的噗嗤讥笑声,张巢忍了忍,继续道:“但我等也绝非好惹的,我等射伤了这黑山的二当家,据说他最是勇武不过,当时当胸一枪,除非他们有扁鹊再世,不然绝无存活可能的。”
“所以如今,他们三个当家,只余两位了。”
闻言,萧疏隐恍然。
难怪了。
他当时就奇怪了,为何那两位黑山贼寇会潜伏在军队里,还数日都不肯离去。
明明就已经去柳城捆走了一位大夫,却还是等待时机,将姜映梨也绑走了。
若说是图色,那么温袖姿色也不差,当时却只被打晕在后头恭房,只带走了姜映梨。
那就只能是对方知晓姜映梨的医术能耐,他们需要她救人了。
如今看来,想救的就是这位勇猛无敌的二当家了。
也难为对方能从柳城一路跟随,潜伏如此之久,甚至还能在大军压境前,稳住心态,没有贸然行动,只在最后时机动手。
可见,对方是个心思缜密,冷静自持的对手。
张巢见萧疏隐抬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又道:“我的副将跟那位大当家打过交道,听说他瞧着不像是个武人,而是个文弱的病人,对,他还有病。”
“有病?什么病?”萧疏隐来了兴致,抬头望来。
“那我就不清楚了,只听说他咳嗽得挺严重的。”张巢回答道。
“说不定那几日风寒了呢,咳嗽不能说明什么!”李勤说道。
这话当然也没错,他们并不能因此而去猜测这些重病,从而忽略对方的实力。
萧疏隐抬了抬下巴,示意张巢继续说。
张巢没有搭理李勤,“不只是因为咳嗽,还因为他看起来很惧冷,而且很苍白,所以我的副将判断他应该是疾病缠身的。”
“当然,这些可能都是他欺瞒人的假象。但谢小将军来此第一夜就曾上山,企图打探路线,结果绕了大半夜,都不得结果,最后……”张巢闭了闭眼,“据说还是得寨子里的人以石子指点,才得以顺当下山。”
“奇门遁甲。”萧疏隐振奋起精神,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抚掌道:“难怪了。朝廷这些年不是没想过剿匪,但每每都一无所获,长此以往,黑山寨就一日日茁壮起来。”
“要么是这黑山贼个个勇毅凶猛,以一敌百……而今看来,是有高人坐镇啊!”
“我就说这山上的树看着茂密,却格外奇怪,而今看来,是按照奇门八卦来布阵所种。”
“常人入内,如入浩瀚丛林,惶惶不知方向,犹如陷入泥沙之地,终被困住不得所出。妙啊!”
萧疏隐弯眉笑开。
张巢几人听闻,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粗人,虽听过奇门遁甲,八卦宫位,但到底是不解其意的。
当然,若是他们真的这般厉害,也不是在这等小地方当个小将军了。
现在听着萧疏隐的笑声,几人就有些茫然。
“便是奇门遁甲又如何?我们数千精兵,直接伐木砍树,推平这座山亦是轻而易举。才不惧什么迷路!”李勤皱眉道。
萧疏隐闻言,敛了笑容,斜眼望来,他单手托着腮,淡淡道:“李将军此法,一力降十会,倒也不是个法子。所以,李将军可愿意领你的亲兵去扫荡推平此山?”
李勤一噎。
他虽有不少亲兵,但也舍不得让他们去做这些。
再来,现在天干物燥,他们若是去推平扫荡,届时山上放火放箭,难免会有损伤……
他的视线看向张巢,蓦地眼眸一亮,“张将军不是想助我等一臂之力吗?”
先前他是迫切想佯攻,但而今知道有奇门遁甲,就想推个炮灰去试试。
张巢破口大骂,“李勤,你不要脸!想让老子去当出头鸟啊!”
李勤厚着脸皮:“我也是想帮张将军立功,若是能破阵,萧将军定肯记你首功!”
张巢一时有些犹豫,期期艾艾的看向萧疏隐。
萧疏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