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人称年掌柜,因为是望江楼的掌柜,在京都里也算是个知名人物。
年掌柜见玄苍与云梦牵前后脚进来,早就过来门口迎接。
他身材高大笔挺,没有大多数生意人那种世故奸滑,也不似多数掌柜那般点头哈腰地躬着身子,看起来反倒很是清明沉稳,声音也干净纯粹。
听云梦牵如是问,年掌柜上前说道:
“长宁县主安好,今日不是不开张,而是从午时到未时这两个时辰,都被玄苍王子包下了,故而无人。”
闻言,云梦牵看向前方玄苍的背影,疑惑道:
“你包下来了?为什么?”
玄苍没有回头,片刻的沉默后,只听他如常道:
“因为不想发生沉鱼阁的事。”
沉鱼阁的事?
他指是的今日在沉鱼阁遇到南流晔然后发生的事?
所以,昨日他在听到她让云梓琛帮她把千飞霜约到望江楼后,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你是什么时候包下的?”
她带着疑惑问道。
玄苍没说话,年掌柜笑着回道:
“回长宁县主,玄苍王子是昨日晚上来付了银子订下的,说是今日有贵客到,不想被人打扰。”
果然,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这一切做好了。
她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兀自笑了一下,对着玄苍的背影又问道:
“如果知道今日我要先去沉鱼阁买东西,你是不是打算把沉鱼阁也清场?”
玄苍略一沉吟,也不隐瞒,出声道:
“是。”
她唇边的笑意在扩大,原本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渐渐清晰起来。
回想今日之事,他能及时让和坦把钱袋子找回来,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沉鱼阁里,根本不是巧合,分明就是他一直都在。
所以从她今天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跟着她了吗?
不,他从昨天就已经开始计划今天的事了。
他这样做算什么?
暗中保护她,还是满足自己把她捏在掌心里的快感?
她该夸他人好,还是霸道得没有底限?
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没钱没权没势的女人,她想来望江楼,他就得剥夺其他人来望江楼的权利,他凭什么?
不,也许她这只是在为那些今日想来望江楼、却不能来的人打抱不平。
她生气的真正原因,是他。
是他的不明所以,是他的自以为是。
如果换作一对恩爱夫妻,她可能只是埋怨他两句,不该如此铺张,更不该影响其他人。
可她是他的什么人?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他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他是忘了他还有个给了一生承诺的小新娘吗?
她不需要他为她做什么,更不想欠他什么,尤其是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默默付出。
做了,却不告诉她,意欲何为?
云梦牵顿觉无语,心底的不快滋生,很快往外蔓延,直到她终于无法忍受,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忽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她转身就往外走。
玄苍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回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急切:
“去哪?”
“突然没胃口了,你自己在这慢慢享用吧。”
她想甩开他,他却没打算松手,仍旧握着她。
“生气了?”
他试探着。
云梦牵微怔,她以为他会说她不识好歹。
尽管彼此不甚了解,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本一直都好好的,突然就翻脸要走,不是生气是什么?
成年以后,玄苍的确没有跟任何女人亲密接触过,但他天生是个敏锐的人,云梦牵的情绪变化他都感受得到。
“不敢。”
云梦牵冷冷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嘲讽,听得玄苍心里一疼。
他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年掌柜,年掌柜立刻会意,叫
上店小二一起,赶紧回避。
身后的和坦莫图碧春三人,也识相地退了出去,将望江楼的大门紧闭起来。
偌大的望江楼里,只剩下了他们。
玄苍握着她的手臂,始终没有放开,好像一放开,她就会趁机逃走。
他也不敢用力拉她,她如今怀着身孕,经不起这样的拉扯。
于是只能一边握着她,一边绕到了她的面前。
高大健硕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也挡住了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将娇小的她整个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为什么生气?”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都要软上几分,甚至带了几分讨好。
可他不明白,他越是这样不同,她便越是难以接受。
抬眸,她直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
“说吧,今天的事,我该怎么还你?”
玄苍眼底的受伤一闪而逝,快到云梦牵来不及捕捉。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老生常谈……交易,两不相欠。
如果他说不用还,她今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本就不擅长笑的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反倒有些让人难受。
因为爱她,做什么事都变得小心翼翼。
因为太在意她的感受,所以连对她好
,都不能光明正大。
他知道她介意什么,可他现在偏偏没有能力让她不介意。
想做到问心无愧,太难。
为了不让她疏远他,玄苍只能顺着她的意。
沉吟片刻,已有了主意,状若轻松道:
“都是生意人,该你还的,我会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一句“都是生意人”,似乎已经把她想要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分了个清楚。
云梦牵也是一怔,她实在没想到,玄苍会如此坦诚。
刚刚升起的火气立刻降下了一半,或者说,她再没有生气的理由了。
把手臂从他的掌中抽出,她点头道:
“好,你说,要我怎么还?”
他兀自勾唇轻笑,那笑中有几分甜、几分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就这么急着跟他划清界限?
她让贺兰宣朗帮她的忙,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回报。
他们之间可以是拥有共同秘密的挚友,而他们之间,却只能是交易。
相比之下,远近亲疏,一眼明了。
可现在的他,偏偏没有资格要求她,越是珍惜,越是没有资格。
他握起空空的掌心,一本正经道:
“做生意,首先讲究公平,一个合格的生意人,还会将利益最大化。”
云梦牵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