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京北下了一场大雨，厚重又汹涌，空气冷的仿佛回了冬。
叶栖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了声。
之前爸妈, 带她去看过, 说是声带受了损, 但影响不大, 只是很多时候风寒她都会嗓子哑, 哑的难听, 所以每次声音哑了她就不说话，本不爱开口的性子就变得愈来安静了。
一直到十五岁之后身高骨骼各方面都开始发育，她很少嗓子哑，也很少不说话, 这次很忽然。
跟爸妈从医院回来，她还是坐在后排低着头不说话。
妈妈在工作上雷厉风行, 或许人生第一次有些踌躇跟无措, 低声跟叶栖说：“小七, 我们明天要去东川找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叶栖不太想去，但她也知道如果选择不去, 会显得她好像很难接受这个事情, 难接受也是没有用的，且她来了之后自己的处境或许会不好，她就只能跟已经完全不受这件事影响似的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就钻进了房间看书。
盯着课本上的字, 她眼睛愈来愈酸, 忽然有些难受。
早知道, 她不应该对叶斯忱说那样的话的。
她也不认为他们不是亲兄妹了之后会有什么, 可叶斯忱那时腾升起来的厌恶或许压不下, 她十八岁了，本来就没有理由鸠占鹊巢。
她趴在枕头上哭了一会儿，没声音，呜咽在嗓子里，一直到嗓子钝痛，红着眼睛站在洗漱间洗脸时还在想，爸妈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很在乎她的情绪的。
可当她推开门走到楼下时，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晚餐，没有人叫她，爸妈正在挑选要给亲女儿带去的礼物。
其实也正常，可叶栖还是觉得空气在紧缩，喘不过气，好像要把留在这里的她窒息掉，以达到驱逐的目的。
她坐在旁边吃饭，低着头扒拉了几口牛扒饭，旁边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指忽然映入眼帘，叶斯忱给她夹了菜。
叶栖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有点抬不起头了。
他很早就知道她不是他妹妹，所以才对她没有妹妹的情感，也难怪叶栖总觉得他跟别的哥哥不一样。
她缩了缩脖子，吃了几口饭就上楼了。
嗓子不能说话的缘故，叶栖在家里的存在感就更低了，她没去书房，把课本都拿到了卧室，刚打开第一页，卧室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她没有锁门的习惯，爸妈平常都会敲门，而叶斯忱也从来不会进她的房间。
叶栖穿着睡衣抱着书坐在地板上时，歪头看到门口已经走进来的叶斯忱还有些愣。
随后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药喝了吗？”
叶栖顿两秒，站起身准备去楼下喝药，还没走出去，擦身而过时被叶斯忱握住了手腕。
他的语气是一贯冷漠，带着点叹息。
“小七，你还是我妹妹，我就当那天没有发生过，你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有丝毫改变，或许你想去英国，现在申请学校，我送你去国外留学。”
叶栖眼睛一寸寸变红，去拿起手机给他打字。
“你想我走吗？”
叶斯忱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后说：“是。”
叶栖眼泪往屏幕上掉，手指摁键盘的力道都很重，重到手机在掌心都在晃动。
“我不走。”
叶斯忱就松开了手。
看着她下楼去喝药，把她的课本跟那一厚沓的资料练习册抱回了书房。
等叶栖再回到房间没看到自己的书，就去了书房，抱着桌子上那沓还没抱走，就被叶斯忱关上了房间的门。
“在这儿看。”
叶栖也没抬头，又闷着脑袋抱着书趴在了书桌上。
还有没多久她就要高考了。
她不能在自己学习上有失误。
-
第二天叶栖还是跟着爸妈一起去了东川，飞机落地之后住了酒店，在外面随意吃了一顿，在叶斯忱朋友那开了两辆车去县城。
叶栖坐在爸妈那辆车上，看着前方叶斯忱开着的那辆车，不快不慢在前面领着路。
叶栖又开始好奇此时叶斯忱在想什么，她觉得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总是藏着自己的情绪，总是在她面前有很多秘密才会让她那么好奇，让她的视线总是转移不开。
他也在期待那个妹妹回来吗？应该是期待的，毕竟那个女孩才是跟他流着一样的血。
到了目的地之后，爸妈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激动又紧张，甚至于叶栖第一次看到妈妈哭，眼里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定都盯着面前破旧的房子看。
或许在想，这就是她那个宝贝女儿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她过得这么惨，妈妈心里一定很愧疚。
一直到走到那个女孩的家，叶栖也只是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后面的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女孩回到家看到新来的客人愣怔了一下，随后把视线落在了站在旁边的叶斯忱身上，他们明显见过面。
“孩子，我们……”妈妈忽然语无伦次起来，旁边爸爸握紧她的手，眼圈泛红叫着她，“你叫祝宁是吗？爸妈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你辛苦了。”
小小的客厅拥挤着很多人，祝宁……不对，叶祈愿的朋友站了一会就走了，爸妈跟女儿重逢的场面让整个客厅都显得温馨起来。
叶栖站在旁边看着，又低下头，手指紧紧掐着手心。
叶斯忱扫了一眼叶祈愿，又侧过头看了一眼叶栖，女孩散落着长发，正低着头，手背上好几条被清晰刮出的红痕。
他抿着唇皱了下眉，神经抽动了好几下，没忍住低下手去，宽厚的掌心掰开了她正在自残式抓手的手指。
细腻的纹理在掌心被一寸寸扣紧，叶斯忱的目光还是看着远处几个正在聊天的长辈，丝毫没再往她身上看。
叶栖却愣怔了一秒，微微仰头看向他，又低下头看被握住的手。
一滴眼泪滴落在他手背上。
叶栖不太敢抬头，眼白都是红的，也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被爸妈看到她在哭，可能会被讨厌耽误事情。
明明是别人母女相认的剧情却被她抢了戏。
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定在原地。
又站了一小会，耳畔穿荡着说话的声音，她思绪太沉，没太注意叶斯忱在跟他们说什么，只是他走过来时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出了这个让她喘不过气即将窒息的空间。
下了老小区的楼梯，外面正下着雨，叶斯忱拿着车上的黑色雨伞，撑开打在两人头顶。
“爸妈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他们从来没把你当成外人，你不用在这个时候多想，任谁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可能一点触动没有，如果还是不开心，想要什么提出来。”
叶斯忱不懂她这个样子给谁看，在这样的场合下，爸妈也没有时间顾忌她的情绪。
“附近有家面馆，去吃点。”
叶栖站在原地没动，侧过头看着他，忽然沙哑着嗓子，声音还没恢复，很低很低问：“你从小是不是就很讨厌我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叶斯忱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过了几秒后，问她：“你想听实话吗？”
他的声音冷情又克制：“讨厌，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亲妹妹看。”
叶栖眼睛充红着，“那我算——”
叶斯忱倏然看向她开口：“你想谈恋爱吗？”
叶栖一愣：“什么？”
“不是觉得这个家没有你的位置了吗？”叶斯忱拧紧眉，又松开。
反正，也不会很久。
“就当是我可怜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