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掉牙, 那个时候她穿着小裙子浑身脏兮兮地捂着满嘴是血的嘴巴回家。
当时叶斯忱还在沙发上打游戏，看到她捂着嘴巴身上还有血，眼睛红的发肿, 浑身狼狈的样子, 但看到他的一瞬间悬在下眼睫上摇摇欲坠的眼泪都给定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也从来没凶过叶栖, 对她也算还可以, 起码没有像是别的哥哥一样欺负她, 但叶栖就是怕他, 每次看到她就跟见了什么似的。
那时他放弃自己的晋级赛，皱着眉站起身走过去，问：“怎么了？”
叶栖哽咽着说：“牙掉了。”
叶斯忱就蹲下身, 用手指掰开她的下巴，还是一颗门牙，现在里面还都是血肉模糊的。
“磕到了？”
叶栖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声音也呜咽着：“我们班男生撞到我，给我弄掉的。”
跟告状似的。
叶斯忱瞬间眼神就冷了，他都没欺负过，别人把她妹给打流血了。
那时第一次叶斯忱享受到了家庭给他带来的权利, 他给爸妈打了电话之后带着叶栖去了医院, 通知了学校让那个男生在教室给叶栖道歉, 男生退学, 甚至在京北没有哪所学校敢收他, 无奈之下从京北离开去了外地继续学业。
那毫不退让的维护, 让叶栖那时候觉得哥哥身上带着一种让她仰头的英雄主义。
叶栖从小身子骨就不好, 连带着到今年十八岁了, 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定期检查, 她小时候被冻伤了，呼吸道有损伤，一到冬天就特别容易失声，怕冷也怕热，身子骨娇贵到不行。
她完全是用钱堆着长大的。
所以小时候爸妈都把她当成易碎的玻璃一样宠爱。
只有哥哥，不怎么把她当病人，但也很护着她。
或许从一开始叶栖就觉得叶斯忱那样对她无所谓的态度，让她觉得不一样。
叶斯忱回国那天，她还在书房写作业。
下楼去吃水果时看到了刚巧回来的叶斯忱，她眼睛里带着意外，张了张唇，那声哥却没叫出来。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光明正大喊他哥哥了，她却错过了。
“你怎么回来了……”
叶栖站在沙发处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叶斯忱没想到自己回家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栖。
拉着行李箱放在一旁，走到冰箱旁边拿了一瓶冰水喝。
“为什么这么问。”
叶栖犹犹豫豫说：“爸妈最近……奇奇怪怪的，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生意失败了？我们家要破产了吗？”
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瞒着她，她也可以去打工给自己赚学费。
“没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叶斯忱盯着她两秒，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好好学习，先把高考考完再说。”
叶栖就哦了一声。
转头要上楼。
“水果，不是要吃？拿去书房吃。”
叶栖又继续转过头去拿果盘。
如同妥协似的声音重新落在耳畔，他似乎沉了口气，缓着语调说：“还在生气吗？”
叶栖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上去了。”
并没有想要跟他继续交流的意思。
叶栖在跟叶斯忱闹别扭，这个事情连刚从外面回家的爸妈都看出来了。
因为叶祈愿的事情，爸妈少有的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来试图找到一个完好的方式去揭开解决这件事，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了叶祈愿的住处，也不能就这么贸贸然前去。更何况，这件事之前至少要把叶栖安抚好。
他们不知道如何去说，只是最近对待叶栖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了起来。
爸妈这些年都在找亲生女儿，但也不像是字眼上说的那样日复一日期待着她回来，期待是有的，但这么多年也早就从妹妹丢失的事情里走了出来，只是每次妈妈生日那天她都会哭，因为那个孩子的跟她一天生日。
找妹妹的事情是爸爸私底下做的，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只是觉得，他要找，起码要继续找，毕竟那是从他爱人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爸妈这样的转变叶栖自然能知道，她只是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爸妈又不告诉她，就连叶斯忱都坐在她旁边，忽然问她还想不想去英国玩，等她高考完的暑假，他可以带她去。
“你不是躲着我吗？”
叶斯忱安静地对视着她的眼睛，随后移开说：“没有。”
“为什么？”叶栖问。
叶斯忱沉了口气，一时之间在想，会不会是他想多了，或许，叶栖只是作为妹妹难免对哥哥产生一些依恋。
这些，他跟叶栖之间的所有事情，在所有普通兄妹身上都再普通不过。
“真的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里是朋友给他打来的电话让她出来玩。
“我也要去。”她看着他的手机说。
叶斯忱皱了下眉，最终点了点头说行。
这还是第一次叶栖走进了叶斯忱的世界，走进了他的朋友圈。
家里除了爸妈跟哥哥会出席一些宴会才会遇到朋友之外，不太会组织谁来家里玩，最多就只有小时候哥哥的朋友会跟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到高中他去上海上学就不会有什么朋友来了。
叶斯忱开车去了一家私人的台球厅，叶栖跟在他旁边，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跟朋友说话。
似乎说到了她，叶斯忱就说：“我妹妹。”
“情妹妹啊？你妹跟你长得也不一样啊。”
“滚，亲妹。”
叶栖就安静叫了声哥。
旁边几个男生也跟着看了她一眼。
他朋友之中有一个挺热情的男生，染着一头蓝色卷发，看上去特二次元，也完全不相信叶栖是叶斯忱他妹。
叶栖在京北圈子里不太出名，她身体不好的原因，爸妈都不会让她出席一些公开场合，只有少有的人知道他妹妹长这个样子。
从台球厅出来他们要去酒吧喝酒，叶斯忱就送叶栖回去。
“我也想去。”
“你又不会喝酒。”
叶栖说：“我会。”
叶斯忱：“不让。”
叶栖就被哽住了。
低下着脑袋说：“哦。”
叶斯忱打着方向盘扫了她一眼，说：“之前，不是故意的，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个礼物，就当抹平行么。”
车停靠在小区门口路边上，开车车前灯，车内光线不足，却够清晰看出对方的面孔。
叶栖倏然抬起头看向他，说：“什么都可以吗？”
叶斯忱：“嗯，我能做到的。”
“你别把你哥送进牢里就行。”
“我能跟你接吻吗？”
空气骤然紧绷。
叶斯忱一瞬间像是被冷却住，呼吸骤停，眼神也冷下来，侧过头直直看着她：“你说什么？”
“接吻，我能吻你一下吗？”叶栖语调不变说，“就像是，妹妹亲哥哥一样，脸颊，手指，哪里都行。”
叶斯忱紧紧盯着叶栖那张脸，还是那样病态脆弱的，甚至于她在爸妈面前表现出来的安静乖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些平常不见的机灵。
“我看你是疯了。”
叶斯忱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手指刚碰上门把，听到叶栖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那种喜欢。
声音落下伴随的是车门轰鸣的关闭声。
她眼睛透过车窗往外看着，看到叶斯忱走的很快，没有回头，甚至于没有想要把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那样快速的抽身，仿佛觉得有些恶心。
叶栖坐在副驾驶，低着头，又抱住肩膀。
不知道坐了多久，才站起身回了家。
叶斯忱不在客厅，爸妈倒是在书房，她就回了房间洗澡。
刚洗完卧室的房门被敲响，妈妈站在门口问她想吃什么。
叶栖手里还捏着吹风机说：“都行的妈妈。”
“好。”外面模模糊糊的声音。
叶栖把身上裹着的浴巾扯开扔在旁边，目光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被光照的有些透白，瘦出来的腹部轮廓也很漂亮。
她脑海里又想到了之前她在外网看到的，别人发的一张叶斯忱跟前女友的接吻视频。
似乎在酒吧玩，那个炙热的吻长达一分钟，那时候叶栖盯着他的侧脸看，颤抖的睫毛跟上扬的嘴角，第一次产生了那种冲动。
她一瞬间有些害怕。
她的第一次掉牙，第一次生理期，第一次春，潮都来自叶斯忱。
汹涌又直白。
可是她是他妹妹。
她也只是想分清而已。
叶栖想，以后他会结婚的，会联姻，亦或是跟喜欢的女孩。
她会叫那个女人嫂子。
穿好衣服出来，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餐，她下了楼才注意到今天桌子上买了蛋糕，甚至于满桌子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也没有谁的生日是今天。
妈妈倏然站起身，手指往身上摩挲了一下，磕巴地说：“啊？没有啊，就是路过了蛋糕店想着买一个吃，又不是要生日才可以吃蛋糕。”
叶栖下意识看了一眼叶斯忱，他还坐在旁边沙发上敲电脑，大概是最近在家，所以帮爸爸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反正他迟早要接手。
蛋糕切成了四份，叶栖却没什么胃口吃，她胃口小，尽管一桌子都是她喜欢的食物，也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她吃饭的时候就感觉爸妈时不时会看她几眼，叶栖又茫然地看了一眼叶斯忱的方向。
此时的叶斯忱皱了下眉，心里忽然产生了些心疼的微妙情绪，即便他不觉得就算是爸妈说出来她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会有什么改变，但这对叶栖来说，不可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她这个人有着很强的回报心，她大多数的学习动力，都来自爸妈每年给她花费数不清的医疗费以及在重高交的昂贵学费。
她不像别的家庭里被宠爱大的大小姐，她有点天生的过分懂事。
叶斯忱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叶栖说：“小七，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叶栖看着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很严重，不然叶斯忱会像是那时候逃出国一样不搭理她了。
随后，听到他用那一贯的冷淡嗓音说：“你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是被领养来的。”
“但是这对爸妈，对你我来说也没有区别。”
妈妈在旁边紧张的语无伦次：“对对，小七，你是妈妈的女儿这件事不会改变，但是……但是。”
叶栖现在也无法用一句话形容当时的情绪，耳朵轰鸣着，脸上的表情却没变，在巨大的塌陷声响中，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并艰难消化着这短短两句话，问：“是她要回来了吗？”
妈妈没了声音，爸爸试图说话，又被叶斯忱的声音挡住。
“对，她过得不好，她也想回来。”
她想回自己家。
叶栖觉得自己也很厉害，在这个时候，她还能从叶斯忱的语气中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几天没在家，是去见了那个正牌妹妹了。
她脑海里又一瞬间想起，原来妈妈九死一生生下的宝贝女儿不是她，小时候哥哥喜欢的妹妹也不是她。
她原来不是被期待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