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乖乖地坐着等。
他一开始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板正, 是老师看到了都要夸奖的那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不那么坐得住了, 腰微微塌下去, 肩膀也耷拉下来。
为什么还没人来?他们是不想要他吗?
如果不想要的话,应该不会让他跟到这里来吧?那么现在是在考验他的耐心与定力?
这么一想,他又直起腰板, 坐得端端正正。
可又过了好一会儿, 还是没有人来,姜眠有点着急,又有点儿委屈, 眼睛望着楼梯的方向,可谓望眼欲穿。
周遭静悄悄的, 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些犯困,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几乎要睡着了。
实际上没人想考验他, 就是单纯的忘了。
散会后大家各回各屋, 张文东先去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把那一身汗都冲洗干净。等他吹着口哨, 清清爽爽地从浴室出来时, 才想起周暝刚给他分配了一个拖油瓶。
“啧。”张文东又撇了撇嘴, 抱怨道:“麻烦。”
张文东下楼的时候, 见少年趴在桌子上,走近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少年睡得很安稳,密长微卷的睫毛小扇般覆盖下来,在他眼下打出两片阴影。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侧靠着手臂,被挤得有些变形。
由于身材单薄,他肩胛支棱着嶙峋的弧度,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整个人看着一点心眼儿都没有。
还是个小孩子么,张文东心想,真是造孽啊被卷进这个吃人的地方,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他心一软,就没那么抵触了,抬起蒲扇般粗糙的大手,拍在姜眠肩膀上:“喂,小鬼!”
没反应,张文东挑眉,加大了力度:“醒醒!”
姜眠半梦半醒,被这一巴掌拍得清醒了些,他迟钝地反应了两秒,随即揉着眼睛直起了腰。
“你、好……”他迷迷糊糊地打招呼,迷蒙的视野里,一道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张文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口就是句糙话:“你晚上去偷人了,困成这样?”
偷?
姜眠摇头,一本正经:“偷东西是不对的。”
张文东噎了噎,也懒得跟他费口舌了,直接拎着姜眠后脖领,把人拎了起来:“起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姜眠被动站立,见他面色不善,又清醒了些。
张文东大步走在前面,姜眠跟在后面,脚踩在铁质楼梯上,这厂房很旧,栏杆上生满了暗红色铁锈,动静一大就扑簌簌往下掉灰,还会轻轻晃动,感觉不怎么安全……
二楼有很多个房间,此刻都关着门,张文东一边走一边给他指。
“那间是客厅,平时可以看看电视打打游戏,那里是卫生间和浴室,公用的,那儿还有个厨房,不过我们通常不开火……”
张文东手指换了个方向,“那间是我住的,你没事别来打扰我,否则我会揍你。沈冰住那边,我劝你最好也少去烦他,他可比我变态多了……”
姜眠很认真地记,犹豫了下,还是问:“那……周暝住哪里?”
张文东眉峰一挑,他这个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心眼可细着呢。这小鬼打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周暝看,明摆着冲周暝来的,目标明确的很,不会是哪个势力派来的奸细吧?毕竟周暝在这的仇人可不少,好多人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脑补了一通谍战风云,但再一看少年,就这小身板,还有小学生般清澈懵懂的眼神,算了吧。
不过也不能排除,就这小模样,绝对能让人降低警惕心。
旋即他又想到,是在酒吧碰上这少年的,酒吧楼上是啥地方他清楚得很,那里多的是清秀可人的小男孩儿,眼前这个虽然模样格外出挑点,但保不齐也是个偷跑出来的小鸭子。
至于他为什么赖上周暝,不会是周暝背着大家,惹出来的风流债吧?
张文东脑中千回百转,看姜眠的眼神顿时就有些意味深长:“你找周暝做什么?”
“我……”姜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吞吞吐吐:“就是……问问。”
他只是无意识地去关注周暝,想知道他在哪里罢了。
张文东双手抱臂,眼神凉凉地睨着他,拖长了调:“哦……”
看他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连耳根都红透了,真是周暝泡的小鸭子?
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不然头儿为什么要收留这么个看起来啥啥都不行的小废物?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标准,他们又不是做慈善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管一管。
张文东没告诉他周暝住哪里,而是弯下腰,在姜眠耳边低声问:“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姜眠微怔,下意识说:“睡、睡觉的时候……”
他想说是睡觉的时候,似乎听到过周暝的声音,但张文东立刻就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知道了。”
张文东眼珠一转,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接着转了个方向,对姜眠招了招手:“来这边。”
不知为何,姜眠觉得他笑得似乎有些猥琐,但还是乖巧地跟上。
他们向着走廊另一头走去,左拐……然后,在两间对门的屋子前停下。
张文东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间不算大,只有简单的床和衣柜,而且应该很久没打扫了,蒙着层薄薄的灰尘。
张文东斜斜地往门框上一靠:“你自己打扫一下,凑合着住。”
姜眠接受良好:“好的,谢谢你。”
张文东完成了任务,顺带使了个坏,浑身舒爽地走了,还心情很好地顺手帮忙带上了门。
只剩姜眠一个人了,他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平静得很。
房间不太干净,他简单地打扫了下,又把床单掀起来抖了抖,灰尘呛得他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翻箱倒柜,找了条干净的床单换上,可房里没有被子,不盖被子他睡不着……
他想去找张文东要,可出了门后,想起张文东说不喜欢被打扰,顿时就踌躇不前。
对面也有个房间,而且既不是张文东房间,也不是沈冰的……只是不清楚里面住没住人。
姜眠抿了抿唇,在去打扰张文东,然后被揍,和敲对面门开盲盒之间摇摆不定,最后选了保险一点的,敲对面的门。
他打好了腹稿,如果里面有人,就礼貌地问ta借条被子。如果没有,就先将就一晚,明天见到张文东再跟他说。
姜眠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扣了两下门。
“你好,有人吗?”
没回应,他想着再敲一次试试,可手刚抬起门就开了,高大英俊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周暝应该是刚洗完澡,赤丨裸的上半身冒着潮湿水汽,水珠顺着起伏分明的腹肌滑进腰间的浴巾……
他抬手将湿发如数拨到脑后,露出一张英俊而锋利的脸,垂眸看向姜眠:“有事吗?”
嗓音低磁,尾调带些沙哑,十分性感动听。
姜眠的脸莫名就烧了起来,紧张地退了一步,离周暝远了一些。
周暝:“嗯?”
姜眠赶紧低下头,声如蚊呐:“请、请问有多余的被子吗?”
周暝掀起眼皮,懒懒地瞥了眼对面打开的房门,眸底泄出丝了然。
他转身回去,打开衣柜,随手扯了条毯子出来。接着又走回来,把毯子往姜眠头上一扔。
姜眠眼前一黑,被毯子劈头盖脸地盖了个严实,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急忙把毯子拿下来,可门已经关上了。
姜眠摸了摸鼻子,抱着毯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拥着毯子躺在床上,莫名觉得毯子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具体的又说不出来。他扯起毯子闻了闻,又闻了闻,最后干脆把自己整个盖住,在好闻的气息里,快乐地入了眠。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是漫无边际的白雾,他走在白雾中,前方一道高大背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可还没走近,梦境就碎裂了。
姜眠睡得很好,起床之后把床铺理齐,去公共卫生间洗漱完,在楼下大厅百无聊赖地坐了许久,才陆续有人下楼。
张文东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起这么早?”
姜眠笑着说:“早上好。”
张文东点了点头,随即大步出了门,大概几分钟后,带了一堆打包盒回来。
他对着姜眠招手:“过来吃早餐。”
姜眠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下,没多久红头发姐姐和那个冷脸哥也来了。
苏蔷在他身边坐下,人还没开口,手就先伸了过来。
她揉了揉姜眠的脸,“弟弟,想我吗?”
姜眠乖乖点头。
苏蔷笑着放开手:“真乖。”
张文东见人差不多齐了,正好趁机会给姜眠介绍一下。
“我叫张文东,他们都叫我东子,你呢,随意,爱咋叫就咋叫。”
姜眠甜甜一笑:“文东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一声哥叫得张文东很受用,愉快地勾了勾唇。
他指向苏蔷,但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我来。”苏蔷用手指绕着发丝,目光流转风情万种:“我是苏蔷,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蔷~薇~~”
姜眠十分上道:“你好,小蔷薇,我是姜眠。”
苏蔷托腮,红唇微扬:“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眠眠~~”
她嗓音又御又媚,“眠眠”两字被她念得千回百转,张文东恶寒地抖了抖,沈迟如若未闻稳如老狗。
姜眠很开心的样子:“好啊。”
苏蔷笑得更妩媚了,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
张文东轻咳了声,又指向沈迟,似笑非笑:“他呢,叫沈——冰,沈阳的沈,冰块脸的冰。”
沈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苏蔷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姜眠笑眯眯的:“沈哥。”
苏蔷:“噗哈哈……”
“这么热闹。”周暝慢条斯理地下楼。
张文东看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姜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是我们的头儿,周暝。”
姜眠看到周暝就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腰背挺直正襟危坐:“暝哥。”
周暝若有若无地颔了下首。
所有人都到齐了,围着桌子吃早餐,气氛轻松愉快,完全不复前几天游戏里的焦虑紧迫。
姜眠埋头干饭,安静地听他们说话,但很多内容他都不明白。
吃完饭后,其他人都散了。
姜眠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求助张文东。
“文东哥,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张文东正打算上楼,闻言脚步一顿:“什么问题?”
姜眠捧着手机走到他面前,点开那个奇怪的app给他看:“这是什么?”
张文东觑了眼:“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游戏软件,能够接收新副本通知,记录副本详情,通关后结算奖励。”
姜眠之前就研究过了,点开历史副本后,里面记录了他参加的第一个副本,根据复盘内容,焦雨晴的确是真凶,过程也和他分析的差不多。
但是他记得,他最后被票选出局,按理来说应该会被【当场处决】,可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莫非此处决非彼处决?
“副本编号D-1024,D类?”张文东扬眉,“剧本杀?”
姜眠:“嗯。”
张文东心想怪不得,剧本杀的话,对个人能力要求不高,只要有人带还是很容易过关的。
姜眠眼睫微颤,话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心虚:“被投出去的人,会怎么样?”
张文东笑容和善:“死。”
“那……如果投错票呢?”
张文东又是咧嘴一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