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听到沈靳在外头喊可以吃饭了,才和夏苗出屋子。
沈靳把红薯汤都端了过来,没让苏窈过去端。
苏窈坐定, 看着碗里新鲜且浓郁的红薯汤, 捧起吹去热气抿了一小口。
比起没滋没味的红薯干, 这新鲜的实在好吃得太多了。
苏窈吃饱喝足就犯困了, 沈靳正想把碗拿去洗,苏窈喊了声“等等”, 然后转头看向夏苗:“苗丫能把碗洗了吗?”
夏苗点了头, 捧着碗筷就去洗碗。
苏窈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 眉眼带着笑。
沈靳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在这个岁数也已经开始做家务,甚至去捡废品换钱了。
苏窈打了个哈欠, 看向沈靳, 劝道:“一会一块睡个午觉吧,我感觉你这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沈靳被邀请在同一床上睡午觉,看她坦坦荡荡,他也坦荡没有太在意。
他解释:“睡得有些不习惯。”
苏窈凑近他, 小声说:“其实我这刚来的那两天, 也和你差不多, 都没怎么睡, 基本上睁眼到天亮,中午的时候才勉强睡一会。”
沈靳想起昨天从河边回来,说起想见的人时,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摸样, 他可以想象得出来, 她发现自己成了李春华的时候有多崩溃。
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在原来的那个时代,应该是没有人等着他回来,所以他体会不到她的那种心情。
她还有她的家人,甚至是……爱人。
不一会夏苗就洗完了碗,放到了灶台上,哒哒哒地跑回来,朝着苏窈仰着瘦巴巴的小脸。
小脸上带着笑,说:“娘,苗丫洗完碗了。”
苏窈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苗丫真乖。”
苗丫肉眼可见的更高兴了。
苏窈把苗丫带进了屋,上了床后,再次像昨晚那样,从窗口探出个脑袋:“进来睡吧。”
沈靳起了身,也进了屋。
与晚上乌漆嘛黑不一样,现在是亮堂的白天。
沈靳一进来,苏窈就闭上了眼睛。
反正闭上眼睛,看不见人就不尴尬了。
至于沈靳会不会尴尬,那就和她没关系了。
两个人中间还是隔了两个孩子,各占据一头。
沈靳今天也确实是累了,一躺下去,眼一闭,困意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不过一会就睡着了。
沈靳这一觉睡得很死,苏窈起来的时候,他还没醒。
苏窈瞧了眼,和刚醒的夏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想让沈靳多睡一会,就小心翼翼地抱起也还在睡的夏禾,带着夏苗就出了屋子。
苏窈出来后,夏禾就醒了。
她到厨房喂了夏禾,就把他放在盆里,开始把茅草扎到两条竹条上。
苏窈扎好三板茅草时,沈靳才从屋子里头出来。
她舒展了一下手臂,与他说:“见你睡得香,就没喊你。”
沈靳看了眼她做的活,大概知道她什么时候起的。
他说:“我去挑水,一会再弄些柴火回来。”
这有人配合着干活,都能松一口气了。
苏窈点了头,也起了身:“我也得整理一下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她把背篓提进了屋子里头。
倒出山药和番薯,都堆放到床底下。
五斤听着还挺多的,但堆放在一块还真不多。
山药不是很大,就三根。番薯大概和夏苗拳头大小,十来个左右。
她这手里还有两斤粮票,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过期,就先放着吧。万一沈靳要去县城,吃饭都还得要用到粮票呢。
玉米面和昨天玉兰婶子送来的一块放,剩下的就是一斤豆子。
陶罐里头还有一把番薯干和两个鸡蛋,反正番薯干也不多,她就把豆子都倒进去。
盖上盖子把陶罐推进了床底,苏窈站起来后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家里有点存粮,她这心里也不慌了。
苏窈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就把肥皂拿了出来。
别的不说,这年代的商品很实在,这肥皂又大又厚,还挺大一块的。
她把菜刀洗干净擦干,把肥皂切成了四块。
她和沈靳一人一块,一块用来洗手,两个孩子用一块。夏禾还小,隔三差五用一回就好了,姐弟俩也不用另外分。
至于洗衣服,她记忆里,在山上有一棵皂角树。
等沈靳上去找柴火的时候,她也一块去摘些皂角回来。
切好肥皂,用来洗了手,果然干净了很多。
切好的肥皂也没个放的地方,就暂时放在肥皂盒里。
她看向院子外头的茅草。琢磨了一下,就有了法子,一会回来再试编几个盒子大小的小篮子。
原主做过大的篮筐,她再仔细研究研究,应该也能得到要领。
这会沈靳已经去打第二遍水回来了,水缸基本上满了,但他没忘苏窈每天下午都会晒两桶水来洗澡,复而又出去一趟。
等打了水回来就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才歇一会,又拿上柴刀和扁担,麻绳,准备出门去山坡上捡柴,或砍点干树枝。
苏窈喊住他:“我也跟着你出去一趟。”
转头安排夏苗看着弟弟后,她套上长袖,再戴上帽子,背上背篓就和沈靳出了门,
出了门后,沈靳问:“你去干什么?”
苏窈:“找皂角洗衣服。”
沈靳:“不是有了肥皂?”
苏窈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洗澡洗头都不够的,你见哪个乡下人会用它洗衣服?”
沈靳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和我说就是了,也没必要出来跑这一趟。”
苏窈看向他,用怀疑的语气问:“你知道皂角树长什么样子吗?”
沈靳愣了一下,翻找了一下记忆,只一闪而过的树,不怎么清晰。
见他迟疑了,苏窈笑道:“所以还是我去吧,我也知道在哪。”
沈靳看向她身后的背篓,不确定的道:“皂角需要到很多吗?”
苏窈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往后看,说:“既然去了,就顺道也捡点柴火回去。”
这山坡也是有松树的,地上除了树叶树枝,还有松枝。
松枝好燃火,很实用。
苏窈到了山坡上,就用几根树枝把松枝耙到一堆,再用手捧到背篓里。
沈靳看向干着活的苏窈,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些庆幸是和苏窈一块穿来的。
要是和个千金大小姐一块穿过来,他估计这个年代的活能把他的腰干折了。
看了一会,沈靳也开始就找有干树枝的树。有较矮的干树枝都给砍了下来。
伐木肯定是不允的,但不影响砍一点来烧火。
沈靳一路跟在苏窈身后砍柴,多了就放做一堆,下来的时候再捆起来。
等苏窈的背篓装上满满的一筐松枝的时候,她也找到了皂角树。
皂角树很高,矮处的皂角已经被人摘走了,只剩下高处的了。
她抬这头,衡量着扁担能不能够得着上边的皂角时,沈靳这会走到了她的身后,也抬头看向树上的皂角。
沈靳看了一会,就说:“等我一会。”
苏窈看向他拿着柴刀往一小片竹丛走了过去。
不一会他看了一根相对细长的竹子回来,然后就开始打皂角。
皂角很难打,所以需要点力气,换做苏窈肯定是打不下来的。
沈靳打了一会,陆续有皂角掉下来。
打了好久,才掉下来有二十来个,苏窈说:“先用这些,等下回用到再借把镰刀来弄。”
沈靳也就停了手。
苏窈把皂角捡到背篓里,捡完就背上背篓,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
沈靳眉头微微一动,她这话说得越来越像一家人了。
沈靳目送她下山,一会才收回视线。
*
苏窈回到家里,也就开始尝试编小篮子。
所谓的编,还不如说是缝。
把打湿的茅草缠成一股,顶端固定住了,就像编辫子一样编下来,然后再添上茅草延长。
差不多够长了,她就向蚊香旋那样盘起来。每盘一圈就用针线把紧挨着的两圈茅草缝起来。
一圈都缝上一遍,然后继续重复一样的步骤。
她的小框就巴掌大,第一个因不熟练所以编得丑。
编到第二个才逐渐熟练,第三个才算精巧。
正编完最后一个,大概是下午四点多,沈靳就挑着一担柴回来了。
苏窈忙起身去帮忙放下来。
夏苗也很殷勤地去把放凉的开水端来。
双手把碗捧得高高的,仰着脸看着他,虽然小模样磕碜,但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沈靳在这双亮晶晶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夏苗脆生生地喊:“爹,喝水。”
沈靳愣了一下,这还是这小丫头第一次喊爹。
这两天沈靳也就只把这俩孩子当成普通邻家孩子来照顾。就是现在被喊了一声“爹”,他也只是恍惚了一下。
如果早早结婚了,估计孩子都和夏苗差不多大。
沈靳接过水,说了一声“谢谢”,也不看夏苗惊讶的表情,端起就喝了。
苏窈又坐回了位置上,沈靳把碗放下的时候,她拿起一个小篮子问他:“你看我编的篮子怎么样?”
沈靳转头看去,应道:“很小巧,做什么用的?”
“放肥皂的,你也有一个。”说着,把手中的小篮子递给夏苗:“这个用来放你和弟弟的肥皂,今天晚上就能用肥皂洗澡洗头了,你和弟弟都能香香的了。”
香皂盒就放在板凳上,夏苗时不时去闻一下,可稀罕了。
夏苗拿着小篮子,问:“那我可以放肥皂了吗?”
“那还不行,先用热水烫一烫,晾干了才能用。”
“那我去烧水!”夏苗很积极的跑开了。
苏窈笑着看她跑去厨房,转回头就看到沈靳盯着她看,她愣了一下,抹了抹自个的脸,问:“在看什么?”
沈靳:“只是在看你苦中作乐的样子。”
苏窈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她开始扎屋顶用的茅草。
沈靳歇了一会,也坐下来和她一块忙活。
要换屋顶,就要放好几层,今天肯定是弄不完的,明天还得再弄一天才能铺上去。
就是把茅草铺到屋顶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两个人干活就是快了一些,一堆茅草也差不多弄完了。
这个天色不早了,苏窈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去给夏禾洗澡。
这洗澡洗头,苏窈一个人还是没习惯过来,自然还是得两个人一块配合着洗。
比起昨天两个人都是僵硬的,今天已经好了很多,起码没那么僵硬了。
给夏禾用肥皂洗澡洗头。苏窈感觉从他的身上搓去了一层泥垢,小家伙都白了一个度。
抱进屋里擦干水后,夏苗埋进弟弟的小胸膛用力嗅了嗅,然后说:“弟弟不臭了,香香的。”
苏窈也闻了闻,确实有点点清香。
苏窈和夏苗的动作惹得夏禾“咯咯咯”地笑。
*
夏苗也洗了澡,苏窈就去做饭了。
把挂着的四两肉取了下来。
四两肉不多,但也不少,她手掌大的一块肉,也有差不多一个手指关节的厚度。
这块肉肥肉占了六分,四分瘦肉。
她把肥肉切得干干净净,一两多的瘦肉放到一旁,撒点盐腌着明天吃。
她把肥肉洗干净切片,用来熬油。
这么点肥肉,油量肯定也没多少,二两多的肥肉,估计最多是一两半的油。
把肥肉放进锅里,再添水没过肥肉,同时扔了一个灯笼椒进去,等一会再捞出,可以适当的去去腥味。
小火慢炖,等油渣焦黄了,她就捞出了,以免熬太久油渣炭化了。
过了会,把熬好的猪油放到了已经积灰很久的油罐子里,她加了点盐进去搅拌,这样可以放得久一点。
想了想,又回屋拿了几颗黄豆放了进去,可以让猪油不易变味。
这熬猪油的法子,还是她奶教的呢。
把油罐子盖上,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
夏苗似乎闻着香味就进来了,巴巴地看着油渣,嘴角都快流口水了。
苏窈笑吟吟地说:“苗丫,张嘴。”
苗丫才张开嘴巴,她就拿了一粒油渣放进小姑娘的嘴巴里。
夏苗嚼了嚼,又香又酥,好吃得捂着嘴巴瞪大了双眼,好像是发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样。
“娘,好吃,比昨天的肉还要好吃好多好多。”
瞧瞧,美食的魅力就是大,连内向不爱说话的小孩都征服了。
这两天夏苗说话的次数,可比她来的前三天要多得多了。
她再给小姑娘喂了一粒油渣,说:“好了,只能给你吃这么多了,剩下的等晚饭再炒菜吃。”
苗丫连连点头:“等晚上和爹娘一起吃。”
苏窈:“出去看着弟弟吧。”
“好!”夏苗应得响亮,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
苏窈转回头看着还油亮亮的锅,可不能浪费,可以用来煎饼子。
苏窈拿了最后的两个小鸡蛋和玉米面搅拌成七半分的粘稠状,在用勺子舀到热锅上,慢慢煎至两面焦黄。
香味飘散到院外头,下工回来的人说:“咋这么香?”
看了眼,原来是夏老四的家。
同行的人说:“夏老四从县城里回来,肯定带了好东西,昨天还从自家二嫂手上讹了五块钱,今天还看见他们夫妻俩去了公社,肯定是去买肉了。”
说着,狠狠吸了一口香气,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一旁的人打趣道:“快别馋了,回去啃窝窝头吧。”
苏窈听到了外头的声音,也没咋放心上。
之前夏老四是被抬回来的,身上也没吃的,她也没摸清楚沈靳是什么的人,吃的自然都是藏着掖着。
现在知道沈靳也不是计较的人,而且人也在家,能震慑外头的人,也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
煎了饼子,又拨了一半油渣用来炒昨天用水泡了一天一夜的竹笋。
竹笋炒油渣,鸡蛋玉米饼子,齐活。
等上了桌,苏窈跟沈靳说:“瘦肉我用了点盐腌着,晚上再放水盆里晾着,明天吃。”
肉票就只剩下七八天的日期,他们身体都需要补,也需要用油,就没换粮食。
夏苗看着肉,问:“娘,我们是要天天过节吗?”
逢年节她爹才会带一点肉回来,她娘和她也只敢吃一块,多的都不敢吃了。
苏窈给她夹了肉渣子,说:“只是刚好家里有肉,再吃两天就没了,之后就没荤腥了。”
沈靳拿了个饼子咬了一口:“没了我再想办法。”
苏窈抬眼看他:“可别轻易许诺,我和夏苗可会当真的。”
就是夏苗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靳点头:“我会想办法。”
等吃饱后,苏窈才悄悄的问:“沈总你说句实话,夏老四在县城里是不是还有门路?还是说今天卖肉的给你介绍了拿肉的门路?”
沈靳没好气的看她:“夏老四还真有门路,但都不怎么光彩,暂时不能走。再说今天认识那人是国家铁饭碗,怎么可能走那些歪门邪道。”
苏窈一听,皱了皱眉:“那你说的法子是什么?”
沈靳:“河里有鱼,抓一两条也没事。山里我发现也有一些小动物,偷摸着打一些也是可以的。”
苏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说,沈总你说你能挣钱,我信。但这打猎……”
余下的话,都不用说出来了。
沈靳知道被小看了,也没急眼,而是慢慢解释:“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和同龄人到山里打野鸡和兔子、麻雀。”
苏窈:“可也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太久远了,现在还能打得动吗?”
沈靳:……
他自己感慨自己出社会早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年纪有多大。可一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自己上辈子好像真上了年纪。
但他实打实也才三十三。
沈靳无奈:“我也常年去靶场打把,你放心,我还能打得动。”
说到最后,又补充:“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苏窈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果然,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她去洗了澡后,很默契地把俩孩子带出去,让沈靳在院子里头洗澡。
今天早了一些出去,河边还有其他人在打水。
“春华!”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还不是叫苗丫娘,苏窈转头看了过去。
朝她走过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编着一头黑亮的麻花辫,斜垂到胸口的位置。皮肤比生产队的妇女都要白,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衫,显得有几分文化人的气质。
苏窈都不用特意翻李春华的记忆,也能叫得出来名字。
“莫知青。”
眼前的人是下乡知青,叫莫小莲,柔柔软软的一个姑娘,长得白,也有气质,给清秀的长相加分不少。
不过这姑娘平时一干活就体弱多病,生产队好些人都不大喜欢她。
当然生产队也没哪个青年傻得以为帮她干活就能得到青睐。
况且自家的活都干不完了,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帮女知青干活。
知青返城还得看勤劳度。
莫小莲想回城,但又不想干活,所以就把注意打到了一贯独来独往的李春华身上。
莫小莲走了过来,说:“刚去你家找你了,听见有水声,敲门也没见有人给开门,一会才听到有男人的声音,说你在河边。”
莫小莲说着,笑眯眯地摸了摸夏苗脑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糖递给她,说:“来,苗丫吃糖。”
夏苗看向娘。
苏窈说:“拿了糖就要说谢谢知青姐姐。”
夏苗这才接过,然后小声说:“谢谢知青姐姐。”
莫小莲再从口袋拿了用纸包着的几块饼干,递给苏窈,说:“听说夏老四那二流子回来了,他那混子估计也不会给你吃饱,我就给你拿了饼干过来给你和苗丫垫肚子。”
夏苗一听到“二流子”这个称呼,正解开了一半糖果的纸,又给包好,板着小脸递了回去:“还你。”
莫小莲一愣:“怎么了?”
苏窈解释说:“她不喜欢别人骂她爹。”
莫小莲有些诧异,以前也在这小姑娘面前这么称呼过夏老四,那会小姑娘分明没半点反应,怎么才过没多久就变了?
苏窈看了眼递过来的饼干,无事献殷勤,也没啥好事。
莫小莲温柔笑了笑:“那姐姐以后不说你爹了。”
她也不接回糖果,但夏苗还是执拗的不要,一大一小,僵持了一小会。
苏窈把糖果拿到手中,塞还给莫小莲:“她性子像她爹,犟得很,说不要就不会要。”
莫小莲也只能尴尬的接了回去。
“那这饼干你可要收着。”
苏窈也摇了摇头:“这饼干可是稀罕物,我哪里敢收。”
她门儿清着呢,无功不受禄,收了就得忙忙碌碌了。
莫小莲见她也不肯收,就扭捏道:“其实我也不是没事来找你的,就是我最近身体不大好,夜间老是咳嗽,白天使不上劲。”
“身体不好,也休息不好,上工总是做不完活被批评。我就想着春华你有人替工了,这平日也不用上工,能不能来帮我做一点活,我每天再给你两块饼干,你看行吗?”
苏窈就知道她是为这事来的。
说是帮忙做一点活,估计到时候九分九的活都是她干。先前李春华就是被她这么坑过来的。
莫小莲只能说是精明,也算不上坏。
苏窈不喜欢这个人。
她把饼干推回去,说:“我可不敢帮了,以后也不能帮了。”
莫小莲一怔:“为什么?”
苏窈:“当然是怕死了,上回就是因为帮莫知青你干活,中午都没休息,下午下工又晚,就直接晕倒在地里了,命都差些没了。”
莫小莲:“哪里有这么严重,我看你现在面色就很好。”
苏窈忍住给她翻白眼,说:“晕过去都好几天了,莫知青忙得很,没空来瞧我,自然是不知道我那会有多虚弱。”
莫小莲感觉好像听出来了丝丝讥讽,但一想李春华老实得很,想想也不可能说出讽刺的人话。
应该是她多虑了。
莫小莲:“我这不是忙吗,每日活干不完,还得挨骂,我身体这么虚,你也不体谅体谅我。”
说到后头就自己委屈上了。
苏窈:……
也不想她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了,就板了脸,说:“反正我不帮,你找别人吧。”
莫小莲急了:“那不行,你之前从我这拿了饼干,说会帮我到农忙结束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苏窈见她说不通,还提起那饼干,回想了一下李春华的记忆,她顿时就气了。
“我男人知道我五块饼干就让人帮忙干了九成的活,回去还把我骂了一顿。莫知青你要是能说服我男人,我就继续给你干。”
“而且,五块饼干,我也给你干了七八天的活了。一个工分都没有,还得干九成的活,说出去莫知青你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李春华人老实,以为莫小莲真的只是忙不过来,她也就是去帮个一两成的活,结果饼干给孩子吃了,才知道被坑了。
饼干还不回去,也就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继续干活。
莫小莲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李春华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莫小莲生气道:“我那饼干可是京市国营商场用侨汇卷买的,贵得很呢,有钱有票你都不一定买得到。而且我刚不是说了再每天给你两块饼干了么,你怎么就这么计较。”
苏窈真想问问莫小莲,她的脑门是不是写着“傻子”两个字?还是说以为李春华连供销社的饼干都吃不起,才会信这普通饼干是外国货?
还是说莫小莲觉得她是会因两块饼而给人白干活的傻子?
她回讽道:“不计较的那个是傻子,我觉着莫知青你把我当傻子了,不然哪个正常人会为了两个饼干丢了自家的活,给别人干活去。”
工分差不多就代表粮食了,饼干在乡下确实稀罕,可人还没傻到不要粮食就要她那两块饼干。
莫小莲一噎,还真被李春华给说中了,她就是把她当傻子了。
李春华忽然不好忽悠了,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想想,肯定是夏老四给她分析的。
莫小莲不想放过这个劳动力,皱着眉头沉默思索,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继续忽悠。
看得出莫小莲准备组织语言来忽悠自己,苏窈也不想和她胡搅蛮缠了,就说:“我丢了自家的活帮你干,我怕被我男人打死。”
“我怕被打,肯定是不帮的,还是那句话,莫知青有本事就和我男人说去。”
苏窈那句“我男人说去”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边的夏苗喊了一声“爹”。
苏窈一愣,一抬头就看见沈靳杵着扁担站在两三米外。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但她肯定,他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不然也不会一脸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苏窈顿时想捂脸。
在外人面前怎么忽悠,怎么称呼他,她都没半点负担。
但在正主面前,她还一口一个男人,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