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蝉鸣声响亮, 苏窈在院子里也没听到外边说话的声音。
她在院子里头和玉兰婶子说了好一会话后,沈靳才跟着大队长回来。
大队长看向自己的媳妇:“回吧。”看向沈靳,又说:“记得答应过叔的话。”
苏窈看向大队长, 天太黑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没那么气了。
沈靳应:“记在心里了。”
大队长这才满意的走了。
把人送走了,关上了门, 苏窈问他:“大队长和你说了什么?”
沈靳:“把我给训了一顿, 不停地给我做了思想政治。我只能答应他会改好,也答应过两天去上工,他才让我回来”
上辈子多是沈靳训别人, 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训过了。
苏窈:“那就没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夏老四没有介绍信还总往外跑,大队长也拿他没办法。
沈靳:“没问, 但大队长估计以为夏老四在做倒爷, 黑市被捣毁了,猜我是回来躲风头的。”
苏窈:“毕竟是一个村的,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 大队长就算是怀疑夏老四在做倒爷, 也不可能去举报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苏窈听到夏禾的哭声, 就回了屋。
夏禾大概睡得不安稳。苏窈哄了一会,他才继续睡。
好一会后,苏窈坐在床上,挪到窗户后边,朝外头小声喊:“进来睡吧。”
喊了之后, 苏窈也躺了下来。
她下午睡得久, 现在估计都还没九点, 她也睡不着。
每到这个时候,苏窈就格外怀念手机。
苏窈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靳才推门进屋,她也没出声。
屋里没多少东西,凳子都在外头,也不用担心会磕碰。
感觉到沈靳躺了下来,苏窈也就闭上眼,数羊催眠自己。
感觉还没睡多久,夏禾就开始哭了,就连夏苗都被吵得哼唧了几声。
苏窈抱起夏禾,也拍了拍夏苗,小声说:“睡吧,娘在呢。”
沈靳听到哭声,也起来了。
沈靳正要出去,苏窈就带着浓浓的困意喊了他:“等会儿。”
沈靳问:“怎了?”
苏窈:“我留了点米在灶台,用碗扣着,你淘一下再放锅里和剩下的汤一起熬。”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说:“一会进屋的时候把火熄了,用木炭慢慢炖着,早上就能吃了。”
沈靳应了声“好”就出屋子避嫌去了。
苏窈喂完了夏禾,没喊沈靳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才泛一点蓝,她就醒了。
苏窈缓和了一会,撑起身体往沈靳的方向看了一眼。
外头有些许光线洒进来,她隐约能看到一点点的影子。
沈靳这会还没醒,大概是这两天没休息好。
苏窈也没打算吵醒沈靳,放轻动作正准备下床,床尾的沈靳还是察觉到了。
他发出了一个低沉的气声,缓了两秒,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低声问:“醒了?”
苏窈也回得很小声:“你怎不多睡会?”
沈靳扶着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不睡了。”
他睡得并不好,身边的夏苗也总是往他这边靠。
单身睡了这么多年,身边忽然多了名义上的妻子儿女,很不习惯。
虽然不习惯,但也不能就弄张席子在地上躺。
这屋子的地是泥地,晚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爬虫。他就算是个大男人,也忍受不了这些爬虫。
再说她也不介意,他也不会为了风度而自讨苦吃。
苏窈扎了头发就下了床,出了屋子洗漱。
刚洗漱完,沈靳也出来了。
一大清早,两个人都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也就各干各的。
苏窈进厨房掀开盖子看了眼,虽然就二两米,但蛇汤本就有些胶质,再泡了半宿,这粥还是挺黏稠的。
她烧了两把火,也不用煮沸,就温热就成。
这米稀罕,但蛇肉也同样难得,只喝汤就有点浪费了。
她这身体虚得很,虚得李春华人都没了。而沈靳也刚摔了一跤,同样的,夏老四的人也给摔没了,他们两人都得补。
蛇汤炖粥,温和滋补,就刚好。
刚盛了粥,沈靳就进来了,苏窈递了一碗给他。
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喝粥。
蛇粥鲜美,苏窈也尽量不去想是用蛇熬的粥。
喝了粥,苏窈就去把夏苗给喊醒了。
还揉着眼睛犯困的小姑娘,一听到要去公社,瞬间就不困了。
苏窈看了夏苗的鞋子。
倒是忘了她鞋子坏了这一茬了。
她把夏苗抱到外头坐着,打了水让小姑娘坐着洗漱。
苏窈进屋把夏苗的草鞋拿了出来,正要找几根茅草打磨把后脚跟简单修一修,但一看鞋子,就发现已经修好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坐在檐下的沈靳。目光落在他鞋子上。
他鞋子脚后跟的地方也修好了,虽然都丑,但不影响穿着。
夏苗的鞋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给修的了。
天色蒙蒙亮,这会应该还没到六点。
沈靳背着有竹笋的背篓,苏窈再用一条已经颜色失真的背带背上夏禾。
夏禾还没十斤重,背起来也没多少分量。
苏窈和沈靳还有夏苗商量好了,夏苗先走着去,等路上累了,他们俩再轮流抱一抱。
这时没有太阳,很凉爽。
等去到镇上,也就七八点左右,回来的时候也是上午,太阳不会太过毒辣,刚好。
还没到上工的时候,也正值农忙,更没人去镇上,所以这会生产队的道上也没看到人。
等出了生产队,走了十来分钟,小夏苗虽然想继续坚持,但也已经走不动了。
沈靳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好像毫不费力似的。
懂事起第一次被父亲抱的夏苗,小身板一下子就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苏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分散她的注意力,问:“苗丫还没有去过公社,想知道公社长什么样吗?”
这个时候,乡镇叫公社。
夏苗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想。”
苏窈说:“公社上有很多屋子都是瓦砖房,很高很亮堂,供销社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苏窈和小夏苗说着话,走了半个小时,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沈靳的肩头睡着了。
她也走累了,就喊沈靳停下来歇息一会。
沈靳抱了这么久,手臂也开始泛酸。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把夏苗的重量都放到腿上,空出手揉着另一个手臂。
苏窈见状,说:“要不我也抱一会?”
就是她背着不到十斤的夏禾,走了这么久,也有了沉甸甸的感觉。
沈靳摇了摇头:“背篓里头的东西没多重,歇一会,我还能坚持。”
苏窈呼了一口气。
这生产队也没个人能帮忙看孩子,不然孩子不带去也会轻松很多。
歇了十分钟左右,他们又开始向着公社的方向走去。
期间夏苗醒了,自己要求下来走路。
一个半小时多一点,他们终于到了公社。
现在是农忙,公社道上也没多少人。
公社没多大,几步路就能知道国营供销社和国营小菜市场,还有粮站都在什么地方,也不用着急。
沈靳依着记忆带着苏窈直奔小菜市场。
小菜市已经有很多人了,肉档前也排了队伍。
苏窈忙把肉票和钱给了沈靳,让他去排队,叮嘱他:“一定要肥一点。”
而她就拎着十来斤重的背篓到卖菜的位置上。
外头人挤人买菜,她很艰难才挤到里头,大声问售货员:“还收竹笋吗。”
外头的人一听竹笋,都说:“我要、我要!”
售货员听到有人抢着要,就说:“收。”
转头喊了个人去收竹笋。
那人拿着个称出去,一颗一颗来称,一共是十三斤七两,也是两分钱一斤。
背了一路这十几斤的竹笋,到手也不过是两毛七分四厘。
钱真难挣。
但一想这点钱可以买差不多三斤的猪肉,好像也不觉得少了。
把竹笋卖出去后,她转头一看,沈靳还在排队买肉,她就去和他说:“那我先去排队买粮了。”
这年代的粮,每日都有定量,而且也不能一下子买太多,一个人好像一次限量两斤,去得晚就没了。
苏窈赶到粮站排队,等她排到的时候,售货员看了眼她的穿着,再看她手上的细粮票,问:“细粮可以粗粮,更划算,换吗?”
苏窈一听,问:“粗粮都有什么?”
“山药和红薯都是一斤粮可以换五斤,也是一个价,三分钱一斤。黄豆和玉米面是可以换两斤,一斤九分钱。”
苏窈:“那都给我换了,山药和红薯换五斤,黄豆和玉米面也换各一斤。”
售货员很快就给她称好了:“三毛三分。”
苏窈给了钱和票,把粮食都放到了背篓里。刚转身,沈靳也找了过来。
她看见他手上提的四两肉,竟然都是肥肉多,她惊喜道:“我还以为这个时候,肥肉不会有多少呢。”
虽然她不爱吃肥肉,但得熬油,熬出的油渣还能当肉菜来炒。
沈靳低声道:“那人认识我。”
准确的来说是认识夏老四。
苏窈明白了,熟人好办事。
她说:“每天的粮有定量,一个人只能买两斤,还可以换粗粮,我都给换了粗粮。”
沈靳看了眼背篓,里头看着就有十来斤,还挺划算的。
他把猪肉放到了背篓里头,把背篓背到背后,说:“那去买布吧。”
苏窈点了头,把夏苗拉着就往供销社去。
公社小,供销社也很小,里头稀稀拉拉的也没什么商品,但布还是有的。
苏窈知道这个时代的售货员脾气不好,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拿了布票和肥皂票放到柜台上:“我要三尺棉布,还要一块肥皂”
售货员看了眼票,就转身去拿布了。
拿了两个颜色的棉布,一个是藏青色,一个是灰色。
苏窈要了灰色的。
“两毛五一尺布,肥皂三毛五分一块,一共一块一毛。”
苏窈数了钱,给出去的时候,心疼。
刚入不到三毛钱,就花了那么多,钱真不禁花。
东西都买完了,虽然都口渴,但公社上也没个地方喝水,也就只能先返回生产队了。
夏苗什么都没得到,不仅没闹,还特高兴今天看到了好多新鲜的玩意。
夏苗没闹,但回到半道上,夏禾就闹了。
出来也快有三个小时了,他当然饿了。
但这回去还得一个小时,他哭得厉害,要是回去再喂,估计嗓子都能给他哭哑了。
苏窈左右张望了一眼,看到了小林子,就和沈靳说:“你看着人,我到林子里头喂一点。”
才认识几天,对着沈靳说这种话,她还是尴尬的。
沈靳看了眼小林子,点了头。
苏窈从背篓里拿上今天刚买的布就进了小林子,把背带解开,再用今天买的布打了一个结挂在脖子上头,背对着大路就直接把夏禾塞到里头。
光天化日的,苏窈羞耻得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真是太羞耻太羞耻了!
沈靳夏苗转身背对,望着道路的两头。
十来分钟左右,苏窈整理好衣服,有些不自在地朝着沈靳说:“好了,可以回去了。”
沈靳比她沉稳多了,转过身来,并没什么不适,应:“那走吧。”
等回到家里,苏窈感觉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又酸又麻,她估计脚底都已经长水泡了。
把睡着的夏禾放了下来,她脱鞋一看,还真长了两个。
她怕疼,也就不急着挑破,等晚一点再挑。
沈靳走了进来,看到她在看自己的脚,就说:“中午就吃煮红薯汤,行吗?”
听他这话的意思,他是要亲自去做饭?
苏窈抬头看向沈靳。他背了十来斤的粮食,还抱着十来斤的夏苗走了好一段路,中途也没让她抱,怎就看起来没什么啥事呢?
苏窈问:“你不累吗?”
沈靳听到她这么一问,扭了扭酸胀的手臂:“还行。”
苏窈:“那你做饭吧,我累死了,我要歇一会。”
说着就直接往床后头一躺,摆烂。
沈靳应了声:“我去做。”
他做饭不算好吃,但还是能吃的,况且也只是煮个红薯汤,很简单。
沈靳把猪肉挂到了厨房得横梁上,再从背篓中拿出四个个头不是很大的红薯。
洗干净,就着皮切块扔进锅里,三碗水后就直接盖了盖子烧火炖。
看了眼也没多少柴火了,琢磨着下午还得去砍柴。
一天天都是忙不完的活,沈靳摇头苦笑。
还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去了。
听到屋子里头传来夏禾的哭声,接着是苏窈哄孩子的声音。
虽然屋子破,但比起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的别墅,还是多了一些烟火气,也挺热闹的。
沈靳又笑了笑,听着那头的声音,忽然觉得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