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罗马帝国自从建国以来, 便好似一只烦人的苍蝇,隔三差五,就到各个国家的耳边“嗡”一下。
它作为欧洲大陆永恒的搅屎棍, 始终活跃在挑拨离间与搞事作死的最前线,数百年不曾缺席。
如今,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末期。
随着腓特烈二世逝世, 皇位出现了大空档,各路继承人闹得不可开交,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整个王朝咣咣陷入了分裂, 战火燃遍,各自为战。
如今势力最强的两方皇位候选人, 要数康瓦尔伯爵理查, 以及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世。
这两个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什么关系呢?
答曰, 没有任何关系。
理查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约翰王的儿子,也就是之前被谢晦坑了一通的那位亨利二世的孙子, 和日耳曼人八竿子打不着。
他的竞争对手阿方索十世, 已经在西班牙当上了国王。
其母虽然出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但本人一生都未踏上过德意志土地。
苻坚:?
如此虚空统治, 让他直呼好家伙。
这俩彻头彻尾的外来户都能拥有一票拥趸,在皇位之争中混得风生水起, 为什么他手中的傀儡小皇帝不可以!
理查和神圣罗马帝国没有血缘关系, 小皇帝也没有。
阿方索十世从没到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小皇帝也没有。
这是什么?
分明是集两者之长,却无两者之短, 造化钟神秀啊!
论战力比拼, 联军带了大批火.器过来, 从来就不虚谁!
一番思考下来, 苻坚都想拍拍手,为小皇帝插上翅膀,送他到天际自由飞翔了!
“……”
朱祁钰听完他分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神圣罗马帝国这回子决定出兵进攻拜占庭,主要就是两方候选人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
什么手段都用遍了,甚至丑态辈出,不惜掏钱给选帝侯们进行巨额贿赂。
情况还是很焦灼。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瞄准了拜占庭——
只要打掉东边那个僭称罗马的异端,我们就是唯一的正统,自然而然便可名正言顺地即位!
其中尤以阿方索十世最为热衷,因为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陆上不接壤,只能走海路。
卡斯蒂利亚公国垄断了很大一部分地中海航路,这为他们征伐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从地图上来看,神圣罗马帝国疆域十分宽广,是拜占庭的数倍之多。
即便如今分裂成许多小诸侯国,其中的好几个也都比拜占庭强。
难怪人家觉得这是异端,如鲠在喉,急着发兵过来消灭呢。
于谦为国书做了一份翻译件,朱祁钰抬眸逐行扫过去,但见言辞锐利,毫不客气,俨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已将拜占庭视为囊中之物。
他不由蹙眉道:“真要开战?可我们全是骑兵,真对上彼方舰队恐胜负难料。”
好惨的秦、明两个帝国。
从君王到军队主力都是北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点海军,每次一到水战场合,全部抓瞎。
这跟那种北方政权南征,还不一样。
淮河有时结冻,或者草枯浅水期,水位只齐膝盖深,骏马可以直接长驱而过,影响不是很大。
但君士坦丁堡的周围,可都是实打实的深海。
狂风巨浪、波澜滔天,一不留神就能把船只掀上天的那种!
朱祁钰:笑死,朕一辈子都没出过北京城,更没见过大海。
苻坚:“……”
算了,朕也没见过。
“这仗打不起来的,他神色淡定地说,眸光清湛如水,“你看这张文书,表面上语气咄咄逼人,其实并无一毫一字言在实处,只是故作姿态,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这?
放两句狠话就走,看不起谁呢!
苻坚把文书转头丢给于谦,言简意赅地说:“于少保,请你写一封回信骂回去,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务必要扎在对方心上,最好能让他们看完之后当场吐血,直接气死。”
于谦心说这难度怕是有点高:“问题在于,他们讲的是高地德语,不是拉丁文……”
苻坚惊讶道:“都不用拉丁文,还敢妄称罗马正统?”
于谦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懂了!”
骂伪逆势力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一定拿出从前怼朱高煦的操作,绝不让对方好过!
他踌躇满志地离去了,连走路都带风,苻坚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茫然,扭头问朱祁钰:“他懂什么了?”
朱祁钰缓缓摇头:“朕也不知道。”
算了,苻坚将这事暂且丢到一边,提起朱笔,在地图上轻轻勾勒了一条线,沉声道:
“这一战不会真正爆发。”
“因为敌军若要抵达我们这里,不管是从神圣罗马帝国本土的这几个小城邦顺海南下,还是从卡斯蒂利亚出发,穿越地中海,都势必得借道西西里。”
“如今,西西里的国王曼弗雷迪,是神圣罗马皇室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与该国本土势力势如水火,岂能同意给他们借道。”
朱祁钰凝眉沉思一阵,问道:“如果说,曼弗雷迪也打算掺一手,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搏一搏神圣罗马的帝位呢?”
苻坚摆了摆手:“此人战战兢兢,唯务偏安,为了保全王位不惜嫁女入帝国,绝非胸怀大志、气吞山河之帝王。”
朱祁钰稍稍放下心来。
苻坚望着地图许久,目光落在了第勒尼安海域,也就是从西西里王国出海的必经之路,心中已有了成算。
“朕打算在其中推一把,逼他们出兵进攻。”
朱祁钰:???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很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苻坚淡笑一声,眉间掠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朕还没去找它麻烦,让它去了大秦这个国号,它居然还敢先上门挑衅。如此自寻死路,不灭何为?”
你想得还挺美,朱祁钰十分无语:“秦王醒醒,就我们两方的全陆军阵容,根本不可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水师正面撄锋。”
苻坚本来也没打算正面出击,甚至根本不打算出一兵一卒。
他是这么计划的:“既然理查和阿方索十世都想图谋拜占庭,我们干脆写封降表,直接投了……嗯,就先投阿方索十世吧,他实力更强。”
朱祁钰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追问道:“然后?”
“然后再投理查。”
“重点是,初时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要周旋两处,先敷衍一阵,表表忠心,待双方都志得意满,觉得可以凭借吃下拜占庭帝国的战果加冕的时候,再跳到对面去——”
没错,我们是诚心来投的,一片忠贞日月可鉴啊!
但您的敌对势力因为见不得您好,强行截了胡,威逼我们倒戈相向呢!
到时候,再击杀几波互通往来的使者,来一通嫁祸操作,这妥妥杀红了眼,必定打得你死我活!
朱祁钰:大开眼界. jpg
苻坚好似一个当代貂蝉。
别人是一女二嫁,他是一国二投,一手挑拨离间玩得飞起。
然而,苻坚既然出手,那就必然要一击毙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拉西西里王国下水。”
既然都投了,对面肯定要派高级官员过来查看,并且进行授勋吧?
当然是路过西西里的时候,直接斩了!
肯定也会派一支军队护送吧?
当然是在西西里附近设伏,将他们一举歼灭!
西西里国王不是憨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试图自证清白。
但架不住他身份敏感啊,既是神圣罗马帝国老皇帝的私生子,又拥有教皇加冕,甚至还占据了罗马主城。
虽说一般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但理查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英格兰王子都能成为候选人,西西里国王怎么就不能了?
都占据了罗马主城,怎么就不能搏一搏罗马正统了!
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说你没半点想法,根本没肖想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谁信啊,难不成那些官员是自己跑到你家门口跳海的?
苻坚语气悠悠地说:“待理查和阿方索十世死斗一阵,两败俱伤,我们再投西西里,并且直接以相助的名义,带兵进入西西里岛。”
那两方一看,呵,我们为了拜占庭的归属打得如火如荼,竟然都出自你小子的算计!
想当黄雀,最后摘桃子?门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吃的亏必须讨回来!
出兵,立刻出兵!
朱祁钰斟酌片刻,才沉声道:“确实是妙计,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在于西西里国王经此一番算计,大为光火,未必同意与我们合作。”
“他贪生怕死,不敢不同意”,苻坚看人的眼光很精准,“西西里地小力弱,单独对上理查和阿方索十世中的任何一个,都必败无疑,为了保命只能接受我们的驻军。”
至于驻军之后怎样?
岂不闻,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大秦军队都开进城邦了,还想全须全尾如从前一样当着国王,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朱祁钰点点头,这样做保底也能拿下西西里,确是稳赚不赔。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不料,苻坚的操作还能再更创新高:“已经投了三次,不妨再投最后一次。”
朱祁钰震惊,啊,还来?
苻坚微微颔首:“这次要投教宗。”
神圣罗马帝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从前,曾爆发过卡诺沙之耻,时任教皇格里高利七世,逼迫皇帝亨利四世向其下跪。
亨利四世忍辱负重,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了整整三日,并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心中。
结果,风水轮流转,七年后就率大军攻破罗马城,教皇流亡出走,最终客死异乡。
自那之后,皇权与教权的纷争便从未止歇。
非常凑巧的是,如今教廷无主,正逢克莱孟四世去世之后的教皇空缺时期。
前任教皇是法国籍,如今,这一届候选人却天南海北,意大利法国德国西班牙什么国籍的都有。
等攻占了西西里,前往罗马教廷仅需一日车程。
苻坚敏锐地发现了搞事情的机会!
他扬眉,微微一笑道:“几个候选人都急于扩充势力,增大胜选几率,我们还是用相同的办法,同时给其中最强的两方势力写降表……”
努努力,让双方都废掉,同归于尽。
然后,就可以愉快地再选择一位弱小的候选人,扶持登基,捏在手里当傀儡啦!
有教皇在手,还怕不能进一步控制神圣罗马帝国的政局?
到时候推出自己想要的候选人,便可以一呼百应,任意驱策!
朱祁钰:叹为观止. jpg
这一通操作下来,数方势力都被苻坚算计得明明白白,每一颗棋子都落到了对应的位置,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算是看明白了,当皇帝的心都黑,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傻白甜!
然而,他不知道,苻坚看他才宛如最大的傻白甜。
苻坚:谁懂啊,景帝这样成长在大一统时代的淳朴帝王,父皇统共就两个儿子,甚至连宫斗政变都没经历过,更别说我们乱世腥风血雨的毒打!
把他放到五胡十六国,感觉根本活不过开篇!
如果让朱祁钰自己想的话,最好是安安分分待在拜占庭本土搞经营,而不是出去搅风搅雨,纵横捭阖。
但,这是参赛。
最后要进行评分的。
于谦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朱祁钰之前还为他伐竹取沥,想获得一份寿命上的奖励送给对方。
最好还能再得到一些好东西,富国强兵。
所以苻坚的方案才是最好的。
朱祁钰眼一闭,心一横,断然拍板道:“朕同意了,就这么做吧!”
苻坚见他神色悲壮,已然算得上视死如归,不由被逗笑了,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忧,这事风险不大,届时大家都到前线去,你待在后方静候佳音就好。”
朱祁钰听出他言外之意,震惊道:“所以,你也要御驾亲征?”
苻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如今景略不在,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上了,朕心甚痛。”
“真的么”,朱祁钰怀疑地看着他,“你的语气中为何充满了跃跃欲试?”
苻坚:嘻嘻,被你发现啦!
自从那年亲征洛阳被景略一训,他就再也没亲征过,想想真是无比怀念呢!
朱祁钰:“……”
很好,他就知道会如此。
……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发展。
第二日,于谦听说要用貂蝉plus版本的诈降计+连环计+反间计,错愕许久,忽然问了一句:“那还要写文书骂神圣罗马帝国吗?”
“骂,当然要骂!”
苻坚语气斩钉截铁,并告诉他:“把骂阿方索十世的文书送给理查,把骂理查的文书送到阿方索十世那里去!”
于谦:天呐,好高明的一手!
秦王为什么总能搞出这么多骚操作!
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各自收到文书,眼看对面言语清雅,不含一句脏话,却字字戳心,直给人脸皮剥落了扔到地上践踏,不由勃然大怒。
等看见最后的落款与问候,又不禁转怒为喜。
原来是写给我那老对头的啊,真有眼光,好活,当赏!
这封怒骂信一出,直视对方为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之人,大大增强了诈降的可信度。
使者商辂又舌灿莲花,妙语连珠,更哄得两方君王心花怒放,当场赐下重礼,就要派人跟他回去视察土地。
理查派出了自己的堂弟亨利雷斯王子,阿方索十世派出了宰相托莱多,两方一前一后出发,都走的水路,却完美避开。
商辂每天入夜之后,乘船在两方阵营之间往返,从没被发现过。
真. 脚踏两只船。
每回都在忙忙碌碌的偷渡,把自己带来的人手全部换成稻草人,披上套装,搁外面值班。
亨利雷斯等人一心品尝他送的东方美酒,对此浑然不觉。
两方先后进入西西里海域,猛听得四下一声爆响,无数火光炸开,冲天烈烈燃烧,将船只掀翻。
商辂一个浙江人,水性那是杠杠的,只见他飞速地穿梭在掉落的桅杆和帆船碎片之间,向亨利雷斯游去。
亨利雷斯在大海里艰难地扑腾着,感动得眼泪汪汪。
好人啊,回头一定为你美言几句……
咦,他怎么仿佛没看见一样,直接从我面前游过去了!
亨利雷斯赶忙大叫:“商大人,我在这里!”
商辂见到他,也是眼前一亮,赶紧加速往这边游来。
亨利雷斯一声道谢已经来到唇边,几乎脱口而出,猛觉一股大力袭来,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入了海水深处。
亨利雷斯:卧槽,你踏马^@&(@)……
在彻底沉底之前,他好像看见,上面那个该死的家伙把他当成踏板,使劲踩了几脚,不忘了拽下他的金玺印信。
商辂忧心忡忡地爬上浮木,大声问:“有没有人看见王子?王子你在哪儿——?”
王子:我在冰冷的海水底下长眠!
就这样,商辂一通操作,亨利雷斯与托莱多全部被送上路,紧接着,就带着各自的印信来到两方面前哭诉:
“王上,你要为我做主啊!定是那理查/阿方索十世听说我倒戈投靠您,因此才设下毒计,将我们全部歼灭!”
理查:???
阿方索十世:???
欺人太甚,孤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商辂,但据幸存者禀告说,他自己属下也折了千百号人呢(都换成绑着石头的稻草人了),损失惨重,根本不像是做戏的。
啥也别说,对面死来吧!
两王打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不料西西里王国忽然爆了雷,两人深感自己遭受到了愚弄,当即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西西里。
他们决定暂时握手言和,先把西西里这个想要占便宜的解决掉再说!
苻坚早已率军进入那不勒斯海岸,控制住了西西里国王,并三线设伏,准备歼敌。
这里是整个西西里海岸线上最平整的那一点,也是唯一适合骑兵冲锋战的地方。
所以他提早就放出了风声,以老国王出游到此的名义,吸引满怀恨意的理查与阿方索十世全部选择在此登陆,试图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朱祁钰也来到了这里。
他本以为苻坚御驾亲征,就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苻坚轻装快马上阵,两方大军对垒的架势一摆开,他就端起火.枪,瞄准对面一名将军头目,来了一招狠的。
朱祁钰看了看苻坚枪管上的青烟,又看了看对面只有针尖大小的人影。
“……”
这神一般的准头,他难道天天在家里练习飞针打苍蝇吗?
那头目坠落在马下,敌人一片骇然喧哗,出现了躁动。
苻坚眼看时机已至,举枪对着浩瀚天穹长鸣了一声,随即策马扬鞭,如一道流星般飞奔了过去:
“随朕冲锋,尽斩来敌!”
大秦将士们神色激动,见陛下一马当先,个个士气大振,宛如一道钢铁洪流般浩浩荡荡往前推进。
朱祁钰看得一阵惊讶:“没想到秦王还有这一面,果然真人不露相。”
这句吐槽很小声,但仍是被旁边的邓羌听见了。
邓羌骑马冲到一半,在百忙之中回头,飞快丢下一句:“景帝陛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丞相在时,我们陛下柔弱文雅,别说杀人了,杀一只苍蝇都要纠结一下,什么事都要交给丞相。丞相不在时,我们陛下威风八面,可以徒手拧开敌人的头盖骨。”
朱祁钰:“……”
合着王猛就是他的封印是吧,解开有奇效。
于谦披甲立在阵前,萧飒迎向吹荡不休的海风,身后是一字列阵排开的神机营,侧眸问:“陛下,动手吗?”
朱祁钰立在山岗高处,望着海岸边来回冲战的敌军。
他很少亲临前线,却意外没有觉得不适应,反倒有一种奔流的热血在心口沸腾。
如此江山,如此天下。
海浪一阵阵迎风簌鸣,惊涛拍岸,断送了金戈铁马的肃杀声。
“杀!”
他语气凛冽地说,端起了火.枪,远远地,竭尽全力向敌阵深处瞄准,扣动扳.机,一簇烈焰在尽头轰然绽放。
……
一场战事落下帷幕。
带队远征的理查王被当场斩杀。
阿方索十世因为动作慢了一步,侥幸逃出生天,却很快又被邓羌生擒。
苻坚考虑到,他不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候选人,同时也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国王,活着比死去的价值更大。
所以,干脆将他扣在手中,勒令卡斯蒂利亚公国出高价来赎。
捞一笔钱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阿方索十世还没有立储。
若是因此爆发夺位之争,导致王国出现内乱,让本方有机可乘,那就再好不过了。
神圣罗马帝国最强的两支势力已被翦除,余者多不足惮,可以顺顺当当开启扶持傀儡之君的计划了。
朱祁钰翻阅着资料:“不如就这个鲁道夫如何?既是老国王的外孙,有皇室血脉,而且已经五十五岁了,年老体衰,料想也难有作为。”
苻坚:“……”
五十五就年老了吗,慕容垂老登五十八,照样活蹦乱跳当开国之君呢。
这就涉及到朱祁钰的知识盲区了,他叹气道:“朕的爷爷、父皇全都没活过五十五岁”,甚至远远不如。
苻坚一怔,安慰他道:“没事,你活得久就行,也许他们的英年早逝将岁数都加在了你身上。”?
朱祁钰莞尔:“借秦王吉言了。”
二人讨论一阵,最终选定了亚琛的选帝侯,几番操作,将他推到台面上,开始参与各方角逐。
苻坚议完事出门的时候,见小谢玄抱着一只藤编小筐子,迎面飞奔过来,红彤彤的小脸映着灿烂的斜阳,眼睛亮晶晶的。
他兴高采烈地大叫道:“美人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去钓鱼了吗!”
小幼崽最近迷上了钓鱼。
西西里岛这里都是海钓,乘船出海,找个合适的地方停靠,抛下鱼钩,然后钓上来什么就是什么。
深海汹涌莫测,苻坚自然不能让他乱跑。
但孩子总拘在家里也不算事,于是就和他做了约定,什么时候写完功课就带他出海玩耍。
小谢玄今天在背北欧神话《诗体埃达》的第一到五篇,管它古诺斯语懂不懂吧,反正囫囵吞枣,叽里呱啦一番,勉强是背下来了。
你说什么?
人在意大利,为何不背诵罗马神话,或罗马神话的老祖宗希腊神话相关的诗文典籍?
因为……那个并不适合给小孩子阅读呢。
小幼崽牵着苻坚的手往港口走,一路连蹦带跳,声音清脆地说着书里的内容:“每个故事都超有意思的,传说中的光明神被槲寄生杀死了……”
他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长串,苻坚不由随之微笑。
过了一会,小幼崽在口袋里掏掏,摸出一包雪白的奶酪桃仁卷,不禁眼前一亮:“是好吃的!”
立刻慷慨地给他塞了一半。
这种东西是西西里岛特产,官方名称叫做Cannolu,一向很受欢迎。
苻坚:?
不是说好等会要拿这个面包卷子去喂鱼吗,你又开始吃起来了?
……
就在西西里这边战事大获全胜,神圣罗马帝国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
留守君士坦丁堡的王文,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件。
来自金帐汗国……
哦不对,金帐汗国已经被灭了,来自当地的新主李存勖,约他们出一支偏师,一起征伐保加利亚。
保加利亚的国境,正好处在拜占庭与金帐汗国之间,宛如肉夹馍的那块肉。
只要这么东西合击地搞一下,它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本方还有一张王牌,那便是小约翰四世,保加利亚老国王的外孙。
如今在本朝的运作下,已经成为了保加利亚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有小皇帝在手,这次出兵必然会顺风顺水,手到擒来!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王文赶紧请示朱祁钰和苻坚,很快就收到回复,答应下来,给李存勖回信约定一起出兵。
……
万里之外,金帐汗国。
杨廷和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发现本朝不幸跟李存勖分到了一块,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众所周知,李存勖是实打实的英雄天子,战神帝王,也是所有皇帝中作战最莽的一个。
宋祖刘裕虽然也是战神,也喜欢经常搞一些冒险用兵,单骑冲阵,1V1000的操作。
但刘裕本人同时也是战术大师,最擅长在保存实力的基础上,以少胜多,自己还写了一卷《兵法要略》。
李存勖不一样,他就是单纯地一味猛冲。
他是一个如此热烈奔放的少年郎,犹如脱弦利箭般有去无回,在战场上肆意挥洒自己的热情。
不管敌我如何,不管前景如何,莽就完事了。
杨廷和简直不敢想象,朱厚照和这家伙待在一起,画风会被带偏到什么地方去……
几天一过,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金帐汗国疆域广阔,多达六百万平方公里。
啥概念呢,约等于收复西域、极盛时期的大汉,也就是那个“东临朝鲜、南占交趾、西越葱岭、北迈抵大漠”的超级版本。
这么大一块地盘,想要平定当然不容易。
对此,李存勖采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呢?
答曰,没有任何战术。
就是莽上,头铁地硬碰硬,一路冲冲冲,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摧枯拉朽,如尖刀般刺破整个国境,最后见血封喉,直取皇都!
杨廷和:“……”
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槽点太多,他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一转头,见朱厚照眼神锃亮,宛如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物,笑容灿烂地问:“真的要一路横推过去吗?朕也可以参与?”
“问的什么傻话”,李存勖不满道。
朱厚照脸一垮,就听见他语气惊奇地说:“拜托,你可是皇帝,一国之主,你不御驾亲征,难道还放着你的下属单独在前面冲锋陷阵吗?这如何使得!”
朱厚照:!!!
天呐,这就是来到天堂的感觉吗!
他宣布,李存勖从现在这一刻起,就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了!
李存勖新得一个英气勃勃的同龄朋友,也甚是高兴,当即与他握拳碰了碰,勾肩搭背,一道往校场中走,要比划比划。
杨廷和看着二人的背影,大皱眉头,忍不住将郭崇韬拽了过来。
郭相公时常劝诫李存勖,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应该能理解他的吧。
杨廷和语气委婉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劝劝陛下。”
郭崇韬一听,肃然道:“杨首辅所言甚是,我也这么觉得。”
何必一路横推过去,虐菜有什么意思啊,得讲究策略。
要打就打大的,直接搞斩首行动,去啃最硬的骨头!
杨廷和听到这句话,感动极了,郭相公果然是厚道人。
他忍不住拉着郭崇韬的手,和对方吐槽起这些年的心酸不易:“我们陛下少年心性,时常顽皮任性,甚至在皇宫开青楼唱戏听曲……”
郭崇韬笑道:“唱戏听曲?这很好啊,我们陛下也喜欢登台扮伶人唱戏,自己写了好多曲子,他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他从前也劝过李存勖,但李存勖是真心爱好戏曲,并且在这一行颇有造诣,写词谱曲样样精通。
他见过李存勖立在高台上的模样,仿佛眼睛里都盛满了光芒,终究还是没再劝阻了。
陛下怎么就不能有点爱好了,不耽误正事就行。
杨廷和扶额,那确实,比起庄宗皇帝,朱厚照那点事确实算不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陛下自幼奋然欲以武功自雄,一言不合就喜欢出宫,我每天一睁眼,都在头疼如何才能看住他,把他留在紫禁城内……”
“——你为什么要看住他?”
杨廷和愕然:“什么?”
郭崇韬神情疑惑,发自内心地问道:“你为何要看住他,出宫怎么了,多带几个人看着,放他去啊!我们陛下整日天南海北地乱跑,我也没想过让他一直留在洛阳啊。”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杨廷和都忍不住反思了一秒,是不是自己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他语气微弱地说:“但是,我们陛下自封为「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郭崇韬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害,我们陛下还自封「伶人李天下」呢,你们陛下好歹还封了个正经官职。”
“可是,我们陛下经常不上朝……”
“这算得了什么,我们陛下也不爱上朝,好几回都是我抱了一摞文书,卡着门进宫找他签章的。”
“我们陛下连夜偷溜出城,到草原上亲征,痛打蒙古小王子,第二天所有人才发现皇帝不见了……”
“这确实做得不太对”,郭崇韬终于眉头一皱。
杨廷和跟他鸡同鸭讲了大半天,总算等到了一句正面回应:“你看,我就说……”
郭崇韬背着手踱了两步,皱眉道:“既然御驾亲征,怎么能不带上先生呢?如果我们陛下出征不带我,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去了,我将会非常伤心。”
杨廷和:“……”
这是带不带先生的问题吗?
他觉得心好累:“你不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很荒谬,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吗。”
“确实是你工作做得很不到位”,郭崇韬点点头,“皇帝要御驾亲征,你就让他去啊,顺便再给他备好粮草军械辎重,不放心的话自己随营跟这就是了。照你所说,他即位十多年统共就亲征了两次,也花不了太大功夫。”
“反观我们陛下,平均每月都要亲征两次……”
“当然,我丝毫没有觉得我们陛下不好,他英明神武,乃是当世第一英主。”
杨廷和无语。
郭安时,你的滤镜比城墙还厚,没救了你!
天下到底为什么会有李存勖这样的奇葩,极端放飞自我,居然还能当上中兴之主、千古战神,深受后人景仰!
和这家伙相比。
朱厚照做过的事,确实根本不算什么了……
杨廷和不愿再同他多话,转头找到了魏征。
这几天,魏征如何教导训斥李亚子,他都看在眼中,肯定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吧。
魏征听他说明来意,顿时眉头一皱。
哼,李亚子是我大唐后世中兴之主,老夫批评他,乃是受太宗陛下重托,爱之深责之切,寄予厚望。
你一个外人,什么成色什么身份,也敢来吐槽?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虽然,魏征有时看李亚子,也觉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哪哪都充满了问题。
但自己作为大唐人批评他,可以。
外人想说一句?那是万万不行!
魏征一片护短之心顿时发作,横眉竖目,毫不客气将杨廷和怼了一通。
又想起,朱厚照这几天跟李亚子处得挺好的……
不管了,肯定也是个好孩子,杨廷和一定是在这边造谣!
“操心太多容易未老先衰!”
魏征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御驾亲征吗,有什么好管的,你让他去!”
杨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