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海尔八世, 是拜占庭人心目中的一位功勋帝王。
若以华夏的庙号来论,大约是“世祖武皇帝”这个级别的。
自从那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陷落, 这片土地上已经有整整六十年,没有升起拜占庭的旗帜。
米尔海八世带兵光复这里, 中兴帝国,并将国祚延续了两百多年。
直到1453年, 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奥斯曼强敌, 选择了「国君死社稷」,战死于此,这个千年王朝的风云际会终于就此完结。
当然, 拜占庭人之所以如此崇拜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米海尔八世的崛起史,和当年那位君士坦丁大帝太像了!
二人都是以军功晋升, 并在内战中迅速崛起,击杀了其他的共治皇帝, 成为了境内唯一的帝王。
二人的出身也都不高。
君士坦丁大帝是君士坦提乌斯与女仆海伦娜的私生子,早年经历坎坷。
米海尔八世, 则是那位让帝国丧土、流亡异乡的阿历克塞三世的曾外孙, 属于表了又表的帝国宗室旁支。
少年即从军, 一路从底层向上厮杀,战功显赫,青云直上,并屡次凭借西征收复失地而获得了极强的威望,很快就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类比一下大宋, 大约就是刘裕从前仗剑起于微末, 一路北伐, 一路攒军功,然后当上相国,开始准备加九锡封王了。
按照米海尔八世的血统,他是万万不可能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于是只好来了个迂回操作。
先立了个七岁的傀儡小皇帝约翰四世,而后一步步蚕食朝中势力,发动政变,逼迫小皇帝……
你以为要签禅让诏书了吗?
耐义务,拜占庭不流行禅让这套,直接搞出了「共治皇帝」的操作!
没错,七岁小皇帝和虎视眈眈的权臣老大哥,每天一起上朝听政,来了个「二圣临朝」!
苻坚:“……”
这画风可太清奇了,一般二圣临朝不都是帝后夫妻吗,拜占庭人真会玩。
他继续往下看。
米海尔八世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在这座旧都之中当场加冕,反手就给小皇帝刺瞎了双眼,关进修道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苻坚微微颔首,“且让朕看看这个太上皇……这个小皇帝后来结局如何了。”
朱祁钰:“……”
咱能放过太上皇这一茬吗?
早知道就不走那么快了,问清楚朱厚照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过来,不然,天天被苻坚明里暗里cue一下,根本无法反驳啊。
苻坚唇角微扬,又往后翻了一页:“哦,没杀,人一直关着,但所有兄弟全部杀掉,姐妹都远嫁他国。”
“凡是约翰四世这一脉帝系的所有人,全部被剔除,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的统治,以及他后人的继承权……嗯,资料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小皇帝后来有没有复辟。”
朱祁钰假装没听到。
苻坚看完了所有资料,忍不住点评了一句:“米海尔八世和宋祖还挺有缘的。”
朱祁钰:“……”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如果属性相似、你死我活也算是一种缘分的话,两人确实挺有缘的。
米海尔八世绝对是个相当可怕的枭雄,不仅有文治,也不缺乏武功。
自己很能打,而且擅长远交近攻,和蒙古帝国建立了拜占庭——蒙古联盟,还把女儿嫁给了金帐汗国的可汗,以此来制衡罗姆苏丹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前身。
苻坚沉吟道:“既然是蒙古的盟友,看来非拿下不可了。”
文天祥用道具卡发布的任务是「扫灭蒙古,一统天下」,然后众人按照评分来瓜分奖励。
这里边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比如这个「一统天下」的范围,从前大家都会以为是华夏中原,但经历了先前谢晦在西方搞事的那一茬......
很显然,这个天下就是实打实的天下,普天之下,包括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虽说不一定都能插上汉人的旗帜,但完成任务嘛,肯定是做得越多越好,这样最后的分数才好看。
朱祁钰点点头,肃然道:“蒙古非灭不可,其他也不能放过。”
石亨眼看时机已至,麻溜跳出来表忠心:“臣愿为陛下先锋,亲冒矢石,拿下这座坚城!”
朱祁钰不置可否,苻坚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诘问道:“阁下是何人,今年几岁了,可曾带兵打过仗?怎么能讲出这等傻话?”
石亨:“……”
朱祁钰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大明镇朔大将军、武清侯。”
“哦”,苻坚点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着头脑不太灵光的样子。”
石亨:“……”
他脸色霎时如同打翻了了调色盘,红一块,青一块,煞是精彩。
苻坚丝毫不加理会,展开舆图,铺在军帐中。
抬手点向正中央的君士坦丁堡,目光湛湛:“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三面环海,一面绝域,且有重兵把守。”
他嗤笑一声,目视石亨:“强攻?如何能强攻?就算用上大型火.药攻城器械,弹药还能炸开山石,或是顺着悬崖峭壁飞上去吗?”
“据史书所写,蒙哥携百万之师南下,尚且折戟于钓鱼城区区弹丸之地,彼时城中守军不过数百。今日君士坦丁堡之险,较之钓鱼城恐犹有过之。”
“如今我们这一点人手,就想与全盛时期的米海尔八世军团撄锋,是嫌命太长想提前自我了断?还是你对自己的君王不满意,迫不及待想换一个新主?”
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冷淡,目光锐利,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石亨心中不服。
苻坚是何身份,凭什么教训自己!
但被这气势一慑,到底没再多言。
当然,这份惊惧和背后邓羌在那里咔咔拔刀擦火.枪,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苻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什么政治立场、到底支持哪个君主,朕不关心。”
“但你方才一说话,就朝你周围的一众党羽使眼色,叫他们附和你的出战提议,妄图裹挟上意,那便与朕有关了。”
“如今两国势力在一处行动,休戚相干,你最好莫要做出什么事,贪功冒进、萧墙祸起,连累我大秦,否则休怪朕将你沉尸海底喂鱼。”
他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自去巡视军营。
石亨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哼,私心自用!”
道路明明那么宽,邓羌偏偏要从他这边过,用力将他挤开,而后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自家陛下走了。
朱祁钰被这一言点醒,看看石亨周围,确实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不由陷入了沉思。
石亨结党营私,权焰熏天,势力太过庞大了。
哪一家君主能对此视若无睹呢?
但如今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怎样解决拜占庭帝国,才是摆在面前的一个现实挑战。
……
小谢玄跟着苻坚巡视完前秦军营,又到君士坦丁堡周围的一个小镇溜达了一圈。
虽然苻坚说,是去打探消息。
但小孩子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他只会觉得自己在出来玩,超开心的。
他出来的时候路过大明营地,见到于谦,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长身玉立,“生而颀晳,美容止”啊,完美符合陈郡谢氏的颜控审美呢!
“美人哥哥”,他使劲拽了拽苻坚的手,试图拖着人往那个方向移动,“我们可不可以让那个漂亮叔叔也一起去!”
苻坚:“……”
自己这是因为于谦到来,莫名被下降了一个辈份吗?
苻坚把小幼崽提起来,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但小谢玄捧着脸,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苻坚的手高高举起,最终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只是在他面颊上掐了一下。
软乎乎的,再掐一下。
再一下。
小幼崽鼓起脸,大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瞅着他,语气软乎乎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苻坚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声道:“你自己去邀请。”
小谢玄顿时把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说:“好呀,没问题!”
他蹦了几下,把自己弄下地,然后就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弹射向了于谦:“嘿,你好!”
于谦有些惊讶地回头,接住了这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幼崽,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来意,欣然同意:“去马库斯城看看吗,我也早有此意。”
芜湖!
出门的这一路上,小谢玄被苻坚牵着手,眼睛还在时不时往旁边瞥,黏在于谦身上。
他宣布,今天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马库斯城是环绕着君士坦丁堡的京畿重镇之一,异常繁华,人来人往,黑白黄灰什么品种的都有。
一行人换上当地衣冠进入其中,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苻坚请来了一位向导,虽然语言完全不通,但鸡同鸭讲地比划一番,也勉强表达清楚了来意,带他们去城中最著名的地方转转。
走了两个多时辰,城中有一处勒石铭功的纪念碑,上边刻着拉丁与希腊文双语,写了好长一串文字。
苻坚正要拍照分享到评论区,咨询一下牛津大学校长谢小玉,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却见于谦上前一步,用不甚熟练的当地语言,这般七凑八凑,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直接问起了那名向导。
苻坚:???
他茫然发问:“你何时学的拉丁文?”
于谦也同样茫然:“这不是进城之后听别人在讲,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东西吗?难道秦王不会?”
苻坚:???
于谦的目光如此真诚,那抹惊讶之色也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他沉默半晌,内心只有一句话在咆哮——
走开,你这个卷王!
他强行挽尊道:“多少会一点吧。”
于谦坦荡伸手,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直面那名当地向导:“愿闻其详。”
苻坚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点,神色诚恳地看向他:“就是这样一个点。”
于谦:“……”
秦王陛下,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居然还知道人家拉丁文中有标点符号,而汉语中就没有。
不得不说,从科举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记忆力都是很强的。
从前,虞允文在大理,数十天就咔咔学会了二十多门夷语,如今于谦也不遑多让,甚至效率更高。
苻坚在旁边站了一会的功夫,就发现他讲得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和那名向导进行流畅交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拜占庭小伙转世忘了喝孟婆汤。
苻坚:不理解,但瑞思拜。
“他好可怕……”
小谢玄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小脸上布满了心有余悸,“我平时早餐吃包子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苻坚发现身边的幼崽也和自己一样没听懂,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朕不是唯一掉队的那个。
不多时,于谦回来告诉他们,此地的纪念碑,是约翰二世大胜匈牙利与塞尔维亚,得胜归来时所作,纪念这一段绝世功勋。
苻坚听到这个名字,挑眉问道:“约翰二世与约翰四世是何关系?父子?爷孙?还是——?”
于谦宛如一架没得感情的翻译机器,又回去和那名向导沟通,很快带着答案回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同名。”
苻坚继续发问:“那么约翰四世年仅七岁,何以被册立为天子?”
于谦兢兢业业地继续上前,和向导交涉,片刻后道:“他是拜占庭流亡政权尼西亚帝国皇帝狄奥多尔二世的儿子,其母为保加利亚公主埃列娜·阿森妮娜。”
苻坚若有所思,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又问:“狄奥多尔二世为政如何,拜占庭帝国和保加利亚的关系怎样?”
于谦走出两步,气恼地折回头:“秦王陛下,你还有什么问题,请一次性问完好吗!”
苻坚讪讪一笑:“谁让你不一次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楚点……”
他被于谦瞪了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这个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问。”
于谦不甚乐意地沟通完毕,回来解答道:“狄奥多尔二世是一位仁君,为政宽和,颇得爱戴,可惜英年病逝,被认为是对帝国的巨大损失。”
“狄奥多尔二世在世之日,米海尔八世曾击柱立誓,永远效忠帝国。”
“保加利亚是东正教国度,米海尔八世试图合并东正教与天主教,因此与保加利亚产生尖锐敌对。”
“且保加利亚如今爆发内战,数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储君正在争夺王位,为外部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
于谦说到这里,补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观城中气氛,像是战事将近,或许就是他在筹谋对保加利亚动兵。”
苻坚眼前一亮,蓦地一抚掌道:“有了!这真是将两国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于谦虚心请教道:“什么?”
苻坚本想和盘托出,陡然想起之前的事,于是抱起手臂,故作惊讶地发问:“这难道不是听完这些话就能自动想明白的事吗?不会吧,于少保,你竟然不知道?”
于谦无语。
你就搁这儿尽情显摆吧,谁显摆得过你啊。
苻坚见他一时哑口无言,心情颇好,弯了弯唇角,也没有再继续卖关子:“于少保,你方才说,狄奥多尔二世曾经深得民心,风评很好。”
于谦点头:“确实如此。”
苻坚续道:“如今,他仅剩的一个儿子被刺瞎了双眼关押起来,几个女儿又被极度作践,远嫁外邦,想必朝野民间为此鸣不平者大有人在,只是碍于米海尔八世势大,无法反抗罢了。”
“我们可以趁着米海尔八世远征保加利亚,扶持小约翰四世复辟,届时,再传讯到保加利亚给他的家人,里应外合,任凭米海尔八世上天入地,也是绝无活路。”
“而且米海尔八世能够以曾外孙的身份继位,小约翰四世当然也能以外孙的身份,去角逐一番保加利亚的皇位。”
怎么说呢……
就连评论区的那个路易十四,都异想天开,如堕梦中,要以女婿的身份继承老丈人遗产。
何况外孙真有血缘关系,是实打实拥有继承权的。
怎么就不能尽力一试了!
于谦:“……”
秦王陛下,你的路子真的好野!
他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们扶持一个傀儡天子,操作一番,争取先后吃掉两国是吧?”
苻坚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于少保意向如何?”
于谦推敲半晌,觉得可行性确实很高,遂沉声说:“秦王高见。”
二人回去找朱祁钰商议,朱祁钰听说不用动兵,危险性不大,也颇为赞成。
米海尔八世即位未久,想要远征保加利亚,依靠一场大胜立威。
但他的远离,也导致朝中空虚,人心动荡。
这就为本方搞事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苻坚衣袂翩然,立在城边远望,一派运筹帷幄的神色,从容指点道:“核心就是一句话,要让米海尔八世失陷在保加利亚境内,既然离开了,那就永远、永永远远别回来了。”
朱祁钰表示赞同,还多问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抓捕到之后怎么处理?”
苻坚心道,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杀了啊。
心情好就让他战死,给个体面,心情不好,那五马分尸也使得。
“等等”,他陡然想到了什么,回望朱祁钰,一字一句地微笑道,“朕觉得,应该在君士坦丁堡修一座南宫,把他迎回来当太上皇。”
朱祁钰:啊啊啊啊啊。
苻文玉,你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内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