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 杰的改变,似乎是从那次的“星浆体”任务开始的。
曾经的五条凛,表面对咒术高专的一切都不多过问, 实则耳清目明地仔细观察着周身的一切。
哥哥和杰怕她担心, 不与她多说。
她也装成让他们安心的样子, 好像什么也不懂。
实际上,她早已经在有限的机会里调查到了零星的资料报告——和大家相处的时间多了, 自然就有机会捕捉到这些信息了。
哥哥似乎是从那一次的任务之后,才醍醐灌顶地学会了反转术式, 并且主动开始传授一些技巧给她的。即使她那个时候只能用眼睛看, 不能身体力行地实践。
而杰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好好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 眼下的淤青越来越严重, 会在任何时候随时随地开始发呆愣神的。
五条凛曾在宿舍门口见过杰吞噬咒灵的模样——杰的房间和哥哥的房间离的很近,她那次无意识推着轮椅路过,却哑然地将那一切尽收眼底。
他将圆润如玉的咒核纳入口中, 扬起脖颈, 喉结滚动, 可表情却相当隐忍, 五官拧在了一起, 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五条凛想,那肯定不会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总而言之, 五条凛花费了些时间,大致地了解和推测出了那次的星浆体事件的前因后果, 以及导致了哥哥和杰发生变化的具体缘由。
他们的任务是去护送身为星浆体的少女“天内理子”, 去和天元大人同化。
对于天元大人, 五条凛很熟,她在五条家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了解过一些,还有和哥哥还有杰他们一起上课的时候,她旁听这些理论知识,哥哥在打盹,她听的认真,导致夜蛾老师看着她的表情格外柔和,对哥哥却是抬手就用粉笔头砸他,恨铁不成钢。
天元大人掌管并且稳固了咒术界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结界,是一位从很久以前前活到现在的古代级别咒术师了,年纪很大,是现今为数不多的特级咒术师,真实实力据说强大,不过主打着后勤和辅助。
天元大人的术式是“不死”而非“不老”,天元大人活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开始“进化”,可这“进化”充满了不确定性,为了防止给咒术界树立一名劲敌,于是每隔五百年就需要安排一个拥有着星浆体体质的少女,去将天元退化和同化回去。
用更简单的话语来说,就是牺牲那么一个女孩,从而幸福整个世界,高层门无需担心天元大人异变成敌人,丢失记忆,造成混乱,还能继续享受五百年的结界防御。
当五条凛总结到那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了。
哥哥和杰需要一起保护的星浆体少女,名为天内理子。
凛翻阅了天内理子的资料。
身为星浆体的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负着使命,她的成长似乎就意味着她将在未来某一天被同化,她的父母早年便因为“意外”亡故,毫无根基与背景的理子,便只能与照顾着自己的侍女一起相依为命。
那会儿的五条凛想,她和理子很像。
同样是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了不能承受的沉重东西,她被裹挟在五条家的浪潮之中,无力挣扎,人人都觊觎她的六眼,靠着身为神子的哥哥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凛没有在出生之前就拥有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理子也是。
按照咒术界的那群破烂尿性,五条凛其实根本不用阴谋论的,她盲猜理子父母的死,和那群老东西脱不了关联,让一个女孩最容易被洗脑拿捏的方式,首先就是让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女,将血脉亲情从她的身边悉数抽离,让她接受自己的所谓使命。
牺牲自己一个,拯救全世界,多么伟大。
可这种说法做法,简直和她曾经听到的那句“希望你可以为了家族献出六眼”一样的恶心。
五条凛是懂她哥和杰的,她觉得十有八九他们是做好了悄摸将理子送到远走高飞的准备的,但是最后,却出现了意外情况。
天内理子遭遇了袭击,盘星教高价买来的术式杀手的袭击。
在汇报里,杰和哥哥同样遭遇了那个杀手的袭击,哥哥脑袋都挨了一刀,身上被捅了数下,如果不是他及时领悟了反转术式的话,按照哥哥那个时候的伤势,这会儿她估计已经没了保护,被五条家撕碎嚼烂,随哥哥一起而去了。
这个世界上能打过哥哥和杰的人太少太少了,五条凛将那个术式杀手的名字牢牢记在心底,伏黑甚尔。她的人脉不多,只能找冥冥姐帮忙背调,得出来的信息少的可怜,只知道他是个零咒力的天与束缚,本姓禅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决裂了,还改了姓氏。
不过伏黑甚尔在那时被觉醒了反转术式的哥哥干掉了,这可能就是五条凛没机会获取更多信息的真正缘由吧。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哥哥将一个炸毛刺猬头臭脸小男孩领到她面前,笑嘻嘻介绍这是伏黑惠时,五条凛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哦,她哥好像被死前的对手临终托孤了。
五条凛曾经问过伏黑惠,他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伏黑惠回答的简单明了,清晰通透:“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一去不回的赌鬼人渣王八蛋。”
五条凛:“……”
那听上去好像无药可救啊。
前世她对伏黑甚尔的印象也止步于此了,不过她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五条家是这种东西,禅院家想必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没有咒力的孩子在那里从小被当霸凌长到大,水灵灵地黑化了,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伏黑甚尔是用来杀死理子的一把刀,五条凛更加憎恶的其实是持刀的人。
今生她回到了这里,她想要从最初之时开始改变一切,她拥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底气,足够的力量……还有足够的金钱。
此时此刻,她想自己做那个持刀的人,只不过,刀尖所指向的,是这个值得被改变的破烂咒术界,五条,禅院,高层,一个也躲不掉。
经过白先生的初步治疗之后,五条凛今日的身体状况很明显比起之前好上了太多,要知道,她不止能下地行走了,她还有空余的力气把老不死的家主暴打一顿呢。
就连五条悟都要感慨一句白先生实在是妙手回春啊,多亏了他,妹妹如今才能如此灵动活泼。
初步地掌握了一些五条家的家庭帝味,满意地瞅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以后,五条凛还顺便拿到了一部分经济大权。
殴打家主确实挺管用的,如果不够,那就多欧几遍。
就这样,五条凛用钞能力开路,她执起了第一步棋,落在了伏黑甚尔身上。
伏黑甚尔这会儿还不姓伏黑,还姓禅院,五条凛在钞能力的加持之下,把他的老底扒的只剩底裤那么干净——譬如他生性好赌但逢赌必输,比如说他除了在黑市担任术式杀手以外还兼职过当小白脸赚女人的钱。
哦,外加他上辈子临死前告诉她哥把自己儿子卖给了禅院,卖了十个亿,最后还是他哥给赎回来的。
但是他咣咣买咒具啊,一买就是价值五个亿的游云,其他的咒具库更是数不胜数,他甚尔卖儿子跟他买咒具有什么关系.jpg
五条凛翻阅资料的手,微微颤抖:“……”
惠惠!你辛苦了啊!在这样子的一个父亲的影响下,你居然能出落地如此听话懂事,根正苗红,实在是让凛姐姐闻之伤心,见之落泪啊!
而此时此刻,禅院甚尔眼见面前年轻的这位大小姐神色不间断地变幻,第一反应就是她偷了自家的黑卡出来找自己做外包,现在正在质疑他这个人的专业程度。
于是他趁着金主后悔之前,赶紧那叫一个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五条凛她手上的黑卡。
本着有奶就是娘,给够钱就能卖命的原则,禅院甚尔展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大小姐,你放心吧,无论你的需求是什么,是杀人放火,还是雪山藏尸,我一定有求必定为你解决,不会让你失望。”
五条凛:“……”
在禅院甚尔的眼里,这个少女的面庞十分的苍白,不过倒也不像传闻之中的代步全靠轮椅,只能被圈禁在家中做一台六眼展示架那般夸张。
这不是挺有精神的么?前几天还拿自家家主的脸和哥哥一起练拳击呢。
禅院甚尔定金到手,这会儿看着年纪小小的金主的脸蛋,实在是觉得她格外容光焕发,就差对着她再多夸两句了。
只见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那你跳晚安大小姐给我看也行么?”
禅院甚尔:“——啊?”
跳舞讨人欢心他不太擅长,他擅长拿刀宰人,不过如果大小姐想看的话,他倒不是不能学,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舞种……
“嘛,算了算了。”五条凛忽得抬头晃了晃脑袋,既然如今已经和甚尔形成了雇佣关系,想来她应该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拍掉了脑袋里面的奇思妙想。
孔时雨早早就尽完了中介的职责,且已经离开了,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和禅院甚尔两个人——按照实际战力值来说,高专时期没有反转术式的哥哥都能被他偷袭放倒,现在身上还带满了虚弱buff的她对于禅院甚尔而言,可能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吧。
可是凛半点不带慌的。
她挺信任甚尔的职业素养,想必他也明白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再加上——
五条凛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的,她面前的这道悬浮着的面板,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凛,五条凛,我的名字。”五条凛抬手上前,她眉眼弯弯,向禅院甚尔伸出手。
少女的手背上有明晰的青紫色血管脉络,还有明显的大大小小的针孔,即便是禅院甚尔这种人,这会儿也下意识地将动作放轻,与她互相握了下手。
——太纤细也太小只了,看起来还不如家里那个在喝奶的幼崽强壮,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打碎掉。
“凛……大小姐?”禅院甚尔双手环胸,挑眉。
“喊我凛就可以。”她并没有多少金主的架子,就像她给予禅院甚尔的第一印象一般,出生起就拥有着世间仅有的第二双六眼的她,从来就没有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蔑视。
可她的眼神也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有的眼神,波澜不惊,平静若水。
按照常理来说,生来拥有六眼却又无法发挥最高实力的大小姐,在传闻中病痛缠身的残缺版本天之骄女,她在那种吃人的咒术大家庭里面,活的应该不会太好才对。
“甚尔,之前姓禅院,现在预备换一个姓,还没想好之后姓什么。”握完手以后,禅院甚尔如此做了自我介绍。
五条凛了然:“理解,毕竟俗话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家家都有群出生东西。”
“……?”
禅院甚尔抬手用掌心拍了拍耳朵,见鬼了,面前的大小姐笑容礼貌和谐,可方才那句小漂亮话脆生生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没听错。
禅院甚尔对五条凛连五条和禅院一起骂的行为心底非常认可,好感+10。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抽了抽嘴唇,提醒道:“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五条凛回过头,坐回了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允许她久坐,说实话,脚还是会疼,她将面前的牛奶倒了一杯,比较白术先生提醒过她要多喝有营养的东西,凛摇晃着手上的高脚杯,她侧眸回过头,望向身侧的禅院甚尔:“甚尔先生这样提醒我,家里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一定很优异吧?”
禅院甚尔:“……”
他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少女身后:“大小姐对我做过背调?”
“没有。”五条凛瞎驺道:“我猜的,因为扑面而来一股人夫感。”
禅院甚尔:“……”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同这个社会之间脱节太久了,导致他听不太懂青少年的发言了。
可少女倒映在落地窗上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清透,太纯粹,她的声音也很耐听,叮铃叮铃,像风中摇曳的贝壳风铃,他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指尖触及兜里那张黑卡,心情大好,倒也不介意多听她说会儿。
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她还是穿着毛绒绒的棉拖鞋,脖颈还围着一截月白色的围巾,也带着绒毛,凸显出了她畏寒的体质。
“所以,你想和我说些什么?”禅院甚尔问道:“先说好,如果要你家主的命,那得多来些人替我善后,或者你和你哥能直接继承家主之位,好撤销对我的追踪。”
五条凛捏着沙发上的毛毯将自己裹了一圈,她像一截毛绒绒的小动物,慢吞吞地将自己盘了起来。
自从白术叮嘱完毕以后,不止她哥异常上心,她也身体力行地,将白先生的嘱咐实践了下来。
因为她这一次,想要健健康康地活很久,想要见到想见的人,想要有机会一点一点地改变那一切,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甚至想,带哥哥他们,当真去璃月走一趟。
听了甚尔的话以后,她从一团绒毛里面探出了脑袋,少女的眼神狡黠的像猫,可她的动作却慢慢吞吞,像被浪潮拍到了海滩上,正在艰难地翻滚肚皮的鱼。
真是个矛盾的孩子。
五条凛眨巴眨巴眼睛,问甚尔:“呐,你想不想改变这个该死的咒术界?”
——这绝对是一句足矣改变禅院甚尔一生的询问。
……
兴许是这双眼睛太明亮,太具有说服力,禅院甚尔的嘴唇缓缓动了动,可还未等到他回答,他便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坐在他面前的,这会儿可不单单是五条家的六眼大小姐,更是他从今往后的老板和衣食父母!他自是不可能叫五条凛受一点伤害!
于是,禅院甚尔将五条凛提溜起来,往胳膊底下一夹,哗啦一声破窗而出。
他们一同停滞在了半空。
紧随其后的,是翻滚的火舌与剧烈的爆炸声。
因为爆炸声太大,禅院甚尔一时之间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耳朵在哪里了,他吼得像个大喇叭:“大小姐!这是入门考验么?”
五条凛优雅地将围巾提溜上来了一点,她遮掩着用手指擦了擦左边湿漉漉的耳朵——这具身体太脆皮了,这点儿动静耳孔就往外冒血了,不过不是被甚尔吼的,是拜刚刚的爆炸所赐,她笑吟吟地回答道:“不是考试,是刚刚被我钓上来的鱼。”
她用着五条家的钱,住着这么贵的五星级酒店,大落地窗,大平层,可不就是在用激将法扇他们的脸,等着先有坐不住的人送上门来吗?
禅院甚尔勉强纵深跃过了二十来米,带着五条凛一起站在了隔壁楼的楼顶,他望向了五条凛口中所说的“鱼”,是一群看起来抗不过他十分钟火力全开殴打的诅咒师。
他刚准备发挥一下十位数黑卡应有的价值,却见怀中的少女抬手将他的胸口一推,示意他松开。
五条凛抬起巴掌一摁,摁到了一团很松软的肉,还在掌心回弹了一下。
“……”
她仰头,一脸无辜地和禅院甚尔对视了一下,下一秒,五条凛已经从她保镖手上钻了出来,她直接一脚踏在了房檐上。
对面的诅咒师们哇啦啦叫嚣:“五条凛!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不要再反抗了!谁还不知道你活不过十五岁啊?也就提早那么几年吧!”
禅院甚尔闻听此言,啧了一声,骂挺脏。
可瞥一眼他的老板,依旧神色平淡,眼睛上还带着笑意,她缓缓抬起手,抬起食指拇指,食指指尖对准叫的最大的方向,口里不紧不慢喊了一声:“biu。”
下一秒,蓝色光球从她的指尖迸发而出,轰隆一声炸在了那个方向,禅院甚尔这双天与咒缚暂定的眼睛才能勉强看出一瞬的轨迹。
夜风卷起了少女的长发,在月光下织成了一张恣意狂乱的网,她的笑容高傲又张狂,就仿佛她生来就应该闪闪发光。
这一幕印刻在了禅院甚尔的眼中,后来每一次提及六眼的名字时,他大概都要回想起这一幕。
不过这超脱了年龄段的帅气,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三秒之后,只见五条凛抬手抹了一把鼻翼,掌心粘了一大摊血。
禅院甚尔:“……”
他瞬间跨步上前,抬起双手接住了直挺挺往后栽倒的老板,顺便用老板的半截围巾,揪上去帮她擦拭咕噜噜往外冒的血。
五条凛嘶嘶抽气:“咳咳,我抗议,你下回至少带个纸巾……”
“真是抱歉啊,大小姐。”男人嘴上说着抱歉,但是实际上肯定没半点真想道歉的意思:“我的身上和口袋里只有杀人的咒具还有没中奖的赌马劵。”
眼见哥哥送自己的围巾就这么简简单单被弄脏了一坨,五条凛愤怒地揪起他胸口的衣服布料,往自己鼻翼下面一抹。
……很好,在这之后,鼻血流的更厉害了些。
——
五条凛很完美地控制住了她的力道,那边的诅咒师们基本上没一个逃掉,收拾收拾还能从嘴里问出话来。
问出情报这个最简单也最困难的善后任务就交给了禅院甚尔,他拿着大小姐的录像工具进了,没过几分钟又出来了,身上沾着的好像不止五条凛的鼻血。
五条凛正仰着头试图止血,见状询问禅院甚尔:“幕后主使呢?”
“你本家的人。”将录像机抛给了五条凛以后,见她一副淡定过头的模样,男人蹙眉反问她:“你好像不意外?”
“我当然不意外。”她的面色苍白,话语柔软,字眼刺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双不可控的六眼彼此依偎取暖的话,在他们的眼里,似乎就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束缚拿捏我们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五条凛说道:“他们的真实目的也大概率不是要我的性命,而是想用我控制和拿捏住哥哥吧。”
就像上辈子的某些时候一样。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那个搜出来的精神控制类型的咒物扔给了她。
他顺便抬手拍了拍五条凛的脑袋,随后将正在仰头尝试止鼻血的少女的后脑勺往下摁去,在她睁大眼睛的时候,又空出另一只手去捏她的两边鼻翼。
五条凛的话语断断续续:“这是什么……新型的和老板表达不满的方式吗?”
“这是正确的止鼻血方法。”禅院甚尔如此回答道。
“……那你刚刚有没有借盥洗室洗个手?”
“没有。”禅院甚尔空出这只手往衣襟上随意的擦了擦,又作势帮她去捏。
“停!”五条凛赶紧十动然拒:“我止血了,我不用了,我真谢谢你。”
禅院甚尔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笑。
可他随后又问:“刚刚那些活,本应该从头到尾都我来干的吧?为什么要冒着损伤身体的风险去对付他们?”
他可早早有所耳闻五条凛的大名,和她哥哥完完全全就是两种扬名的方式。
短命,早死,无法发挥一丝一毫的六眼的能力,在绝大多数时候,连普通人都不如。
所有人都在将这个残缺的天之骄女当作笑柄,甚至她的寿命被断定的时间都不知何时流传了出去……倘若他生在禅院家,还勉强算得上一只阴影里的凶兽,那么面前的五条凛,就似乎从出生那一刻起,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有些人庆幸她的身体无法承担那强悍的咒力。
有些人觊觎她的能力,想要偷天换日。
可直到刚刚那一刻,五条凛这个名字,才相对比较深刻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她那副哪怕自己受伤也一定不会要让别人落得好处的疯疯的性子……实在是让禅院甚尔在那一刻,回想起了死之前也要从他人腿上撕咬下一块肉的自己。
眼下她的这副模样实在是没有最开始递出黑卡时的那般游刃有余,也没有在月下释放咒术时那样的桀骜帅气,她的面上还带着些自己未干涸的血迹,她的神情在这个时候却更符合这个年龄段了一些,还带着些许鲜活的恼怒。
可禅院甚尔盯着面前狼狈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挺庆幸自己最初听到她那句邀请时,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已经听到了敌袭了。
“那就仔细地和我说说吧。”他一半俯身,取出手帕为她擦干净面庞,他望着面前的女孩,语气认真:“你的……改变这个该死的世界的计划。”
——
当然,五条凛今夜的这一切,是背着五条悟去做的。
她此番出门,一方面是想搭上甚尔这条线,方便开始小蝴蝶振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取得家族有人要对自己动手的人证物证。
嘛,她当然目的不是为了给现在的自己讨个公道,五条家上面的那些老头和咒术高层的老橘子铁定有勾结啊。
她今日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为了之后的师出有名去做铺垫。
因此,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家,她甚至喊了一位“忍者”帮手来,没错就是还没睡醒的早柚,她虽然根本就对自己没印象,可五条凛靠着好感十,三言两语就夺得了女孩的信任,跟着她后面秘密潜入……五条凛还顺便rua了一把小姑娘的毛绒绒尾巴。
结果刚刚落地,凛就看到了悟正似笑非笑地等着自己。
五条凛:“……”
早柚的瞌睡这一瞬间全吓跑了,时间似乎差不多也到了,她咻地一声原地消失,温吞地留给了凛一句“晚,晚安”,随后只留下了一块半人高的胖乎乎不倒翁,原地弹弹弹。
“凛。”
哥哥在笑吟吟地喊她。
五条凛打了个哆嗦——早柚的不倒翁也自带治疗功能,弹一下疗一下,如果她身上的血条一直在不间断减一减一的话,不倒翁大概跳两下就给她的血条回满了。
嘛,这也是她喊早柚来的原因之一啦。
她原地立正,站的笔直:“哥哥!”
五条悟上前几步,他睁着眼睛检查了一番,却没在妹妹身上发现除了她以外的咒力残余。
可她没戴自己给的那条围巾。
在凛刚刚回家之前,他将那个最有可能做了什么的不安分的长老的腿脚卸了重装了许多次。
老实说,他的耐心其实是有限度的,就在他即将把那人的脑袋卸了不装回去时,他才察觉到妹妹回来了。
即使为了掩人耳目做了掩饰,还是风尘仆仆,可怜巴巴。
可五条悟此刻并没有多诘问于她。
妹妹身边那颗弹弹弹的不倒翁消失了,他将妹妹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她太小只了,用一边胳膊就能环抱进去。
“凛。”五条悟如此对她说道:“你大可以将一切都交给我去做。”
回应他的,自然是少女摇成了拨浪鼓的脑袋,和抿起的嘴唇,这代表着她坚定的立场。
“那么至少,带我一起吧。”
“……你知道么?你对我很重要。”
听了兄长的话语,五条凛赶紧仰起头,她不继续当闷葫芦了,而是认真地强调道:“哥哥也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真的!”
“……嗯。”
下一刻,月下的神子虔诚地俯身低头,他的掌心贴紧了妹妹温热的脸颊,他的眼睛望着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另一双眼眸,他低声地说道:
“我绝对不能再弄丢你第二次了,凛。”
——否则他不敢保证,他究竟会让这次的咒术界变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