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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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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陀龙王, 曾与岩王帝君立下誓约的震撼山岳之龙。

帝君赐予它一双能视物的眼睛,而它也遵守与帝君之间的誓言,一同征战, 庇佑璃月四方。

天动万象, 山海化形,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千年的岁月可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这个世界仿佛有着它的既定法则,无论是一草一木, 乃至神明与万物,都会在这时光的长河中,被“磨损”到面目全非。

“磨损”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但必然不会是多美好的概念。

五条凛十分明白, 钟离先生虽在平日从未表现出磨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 可这影响必然是潜移默化, 且暂无任何方法能够破解, 否则他也不会预备对璃月的子民予以一个考验,想看看璃月是否能逐渐成为由人去治理的国度吧。

钟离先生他看上去是那般沉着稳重,一旦他出面时就感觉一切都定然安好了。

可正如同他说的, “磐石也将归于尘土”。

又譬如曾经作为璃月仙人们盟友的若陀龙王, 他曾经作为元素龙之王,是那般的威风凛凛,随帝君左右,为璃月拥有如今的广袤繁华出了好一分力, 可如今……

可如今, 却被困在这一隅封印之地中, 神明的岩脊化作了限制它行动的锁链, 它只能颓然在原地咆哮挣扎,直至愤怒将它的一切理智全部磨损殆尽。

可是如果,她的血液能对魈的业障起作用的话,这是否也在说明,她能让这一切出现转机。

五条凛此刻已然下定决心,决定试他一试。

她抬起她的手,逐步靠近若陀龙王。

后者从鼻腔里喷出一道热气,只见它庞大的身躯凝滞了一瞬,随后……

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五条凛忽然有些不解。

若陀刚刚不是还愤怒地咆哮着,恐吓要把胆敢闯入解决的自己踩扁嚼碎吃掉么?虽然说自己已知从剧情里来看他并不会做这种事情就是了,若陀在被封印过程中做的最坏的事情似乎就是操纵一些层岩巨渊矿工的神智,不过同时,他还将自己理性的那层理智分离了出来……

嘛,虽然说是这样说吧,五条凛还是原以为,觉得面对自己的挑衅之举,她与若陀这边,肯定是免不了一通恶战的。

她并不擅长嘴遁谈判,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像敲晕特瓦林一样把若陀也给敲晕呼,来一个先兵后礼,趁机把自己的血喂给他,然后看看到底能不能见效。

虽然不是很想,但是这个时候她似乎得感谢一下博士——多亏了他将他的研究漏嘴了出来,否则她铁定不会想到这一茬。

嗯……但是怎么说呢,若陀龙王此刻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按照普遍理性而言,他应该因为自己的挑衅顺理成章地愤怒,蹦哒,然后和自己打一架?

五条凛又试探着上前了一步。

若陀果然因为她的前进而又后退了一步。

且不知为何,她居然从若陀龙王脑袋上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里面,读到了几分惶恐的情绪。

……呃,这个,他在害怕自己?

她微微一愣。

五条凛不知道,她此刻这番莫名其妙的行为,甚至愣是给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神志不清的若陀龙王,硬生生地吓的清醒了几分。

闯进他的结界里,一进来就割血,示意让他吃,这一连串的行为,用人类的话去总结的话,不就是“碰瓷”么。

即便他此刻的理智已经被侵蚀了,也是绝无任何可能会去食人的龙,甚至当年与摩拉克斯的战斗在最后,他都是“自愿”被封印的。

倘若他真的突破了食人这一层最后底线,不止是摩拉克斯了,怕是他自己都会在清醒的时候选择自我裁决吧。

思至此,若陀龙王瞪着面前这个试图哄骗他“误入歧途”的人类,意识到她大概率是看出了自己的弱点,不知究竟受谁的指使想要害他性命,便瞪大了眼睛,继续后退了几步,直到贴近墙角,避无可避。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脚掌抬起,摁在地面,整个地表都在使劲摇晃,说出来的话语却并非威吓,而是:“你不要过来啊——!”

五条凛:“……”

啊,那个,不至于吧,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六眼这会儿在这个世界,还自备了“王霸之气”呢。

她很快觉得这层设想实在是太自我良好了,可是除此之外,她好像就没有其他,若陀现在怕她怕的这么紧的理由了。

她又不是某本小说里面的张氏族长……有割手放血就能吓退粽子的神秘技能。

看若陀他这会儿贴着岩脊瑟瑟发抖的模样,她甚至幻视了当年被油光水滑的美洲大蠊吓到嗷嗷乱蹦贴墙角的哥哥他们一行人了。

等会,她为什么要这样设想?这不就把她自己设想成蟑螂了么?

看着抖成了筛糠的若陀龙王,五条凛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不尝尝吗?”她递出了自己的手掌,用商人推销货物的语气,蛮诚恳的问道。

“谁会尝啊!”若陀龙王看起来根本没吃她这一套,他这会儿都快抬着它的四只脚站起来贴着墙了,只色厉内荏地发出威胁:“再靠近的话就拍扁你!”

啊,比她想象中还要不顺利很多呢。

但是五条凛很快想通了,软的这套不行,她便可以来硬的一套嘛。

既然此刻的若陀已经被帝君的岩脊锁链困住,退无可退,她瞬间换作了一副反派嘴脸,“桀桀桀”地阴测测笑着上前。

若陀:“……?”

他瞪大了眼睛,千年来头一次在心里咆哮老友的名字不是想杀了他,而是胡乱吼道:摩拉克斯——摩拉克斯你在哪里——你赶紧来把这个人类的小东西带走!求你!

……

钟离察觉到若陀的封印开始松动时,最初其实没有太过慌乱,毕竟他明白,即使封印出了问题,按照若陀的性格,也鲜少会直接挣脱。

但是,等到钟离察觉到封印里有人闯入,且那人他还认识之后,他瞬间神色大变。

如今若陀的神智鲜少有清醒的时刻,而它的战斗力更是不言而喻,即使那孩子拥有着强大的力量,钟离也不太确信,她能够在狂暴状态的若陀手中全身而退。

不过,在以最快的速度,焦急赶往那伏龙树下之后,入目之后的场景叫钟离睁大了眼睛。

这会儿的五条凛已经想办法让若陀“暂时安静”以后,强行扒开若陀的嘴巴将血淋了进去,一切行云流水结束以后,她顺便还用反转术式将自己的伤口治疗了干净,来了个当场毁尸灭迹。

她早早就料想到钟离先生肯定会来,于是她此刻正站在趴在地上拥有了仿佛婴儿一般安逸睡眠的若陀龙王脑袋旁边,换上了最温柔的语气,用上了熟悉的台词。

“龙龙乖,不怕不怕嗷……”

咳,只希望帝君未来不要和温迪他核对一下她的犯罪过程,给她来一个摸谁谁傻的总结。

“……凛。”

钟离先是因为面前的这一幕,小小地无言了一瞬。

若陀他此刻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让钟离都几乎无法相信,他不知用怎样的方式去解释肉眼所见的现况,沉默片刻,唤了一声五条凛的名字。

五条凛慢悠悠将脑袋转过去,在下一刻,其实根本不需要她用上任何的演技,只在看到钟离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就全亮了起来,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钟离先生——”

她哒哒哒地飞到了他的身边,熟练地扑到怀里环了一把,再心满意足地收回双手,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这里很危险,你怎么……”

不待钟离先生开口批评,她立马开启了她的认错三连“我错了,对不起,下次不敢了”并且将一切的锅咻咻咻,全部推到了璃月港附近躁动的魔物与深渊法师的身上。

钟离:“……”

讲道理,这些理由其实拙劣到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只是面对女孩子此刻明亮异常的目光,他根本无法出言有半分的责备,和继续刨根究底。

他实在是拿五条凛这个孩子没办法的。

末了,只好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

语到半晌,那边的若陀龙王忽然动了。

听到动静,五条凛的动作飞快,她几乎是以光速去藏到了钟离的身后,只牵着他的衣服后摆,悄咪咪探出脑袋。

若陀龙王张开嘴,虽然说口腔里并没有设想之中难言的血腥气,他依旧出以心理原因过不过去,咳嗽到了惊天动地。

“摩拉克斯——”若陀龙王瞥见那厢的钟离,他开口就是有理有据地开骂:“你后面那个小东西,是你把她派过来为难我的罢?!”

钟离:“……”

他已经太久没有与若陀龙王非常有条理的对话过了,毕竟若陀已经被磨损折磨到理智全无,这么多年来,张口闭口几乎全都是向他复仇。

五条凛嗖地一下就将她的脑袋缩了回去,藏在钟离身后。

“若陀。”钟离此刻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发出询问:“你……还能意识到自己是谁吗?”

“本大爷脑袋坏了才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谁!”若陀龙王从鼻腔里面喷出一道气:“自然是你的盟……”

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这种相对平和的交流模式,只在数千年之前存在。

若陀此刻自然也能够意识到他的意识一片清明,他早已经不似之前,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与行为,脑子里面刷屏的全都是要摧毁摩拉克斯与他守卫着的璃月以及复仇了。

“……”

那个小丫头,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只记得她将自己强行揍趴,往他嘴里喂了些自己的血,再然后……

千百年来的封印与记忆在此刻交错涌现,此刻的若陀已经不再将更多的主意放在那个小丫头对自己做了什么之上,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这一通荒诞的时光之上。

若陀沉默良久,最后转了个身,背过去面朝墙壁。

他选择只留给了钟离一个龙屁股。

五条凛悄悄抬眼去瞧钟离先生,她发现钟离先生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很多——

嗯,钟离先生看起来很开心。

……所以,这也就是证明,她此前忙活的那一大串,是有效的吧?

在今日之后,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

五条凛巧妙地隐瞒下了若陀龙王的清醒其实与她有几分关联的这件事情。

嘛,她敢保证,如果她真的一五一十老实交代,之后铁定就没办法帮到钟离先生了。

她在璃月活跃的这段时间,除却和之前熟知的角色打好关系之外,还多方面筹谋着“跨越世界”的办法。

……她没有一刻放弃过与哥哥他们的重逢。

钟离先生与温迪那边都没有任何头绪。

于是五条凛甚至想到了去和反主交流——没错,就是如今的深渊公主荧妹。

可是深渊法师不知道是被她揍怕了还是怎么回事,就和听不懂人话似的,看到她以后就会和看到鬼似的忙不迭地撤离,根本不留给她半点交涉的时间还有机会。

她也尝试过绑架一只啊,结果深渊法师只会像大苍蝇一样在她的手上吱呀乱叫,顺带试图拿手上的小法杖邦邦敲她的脑袋。

伤害确实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最后五条凛只能无奈叹气,哎,没办法,她实在是和深渊法师没话说了,他们动不动就会用替身术在她的手里化作地脉的枯枝去脱身。

既然和深渊里面的生物谈不拢,五条凛便起了亲自去深渊走访一下的心思。

这个首先肯定得问问对深渊一块比较熟的,曾经掉进去了以后又一路摸滚打爬上来的小能手啊。

——于是她就在北国银行成功地拦截住了一只达达利亚。

守门的愚人众原本听闻她说是为了来寻找达达利亚大人,还有点嗤之以鼻,没怎么太相信,毕竟这种为了和执行官拉近关系,说我是他的什么什么远方亲戚的骗术已经太过时了!

结果原本满眼都是工作的公子大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笑得满脸只剩牙了。

“凛酱!”达达利亚咻地一下蹦到了她的面前:“你还好吗?最近过的开心吗?特意来见我的吗?身上的摩拉够不够?”

门外吃瓜的愚人众守卫默默将下巴又合了回去。

啊这,说好的达达利亚大人满脑子都是战斗,只会用满腔的热血浇灭同龄的可能试图对他暗示什么的一切异性的少女心的呢?他觉得完完全全就是谣传吧。

他看达达利亚大人这不是很会吗?简直太会了,直接就是一整个嘘寒问暖啊,情商极高啊。

五条凛一手制止了差点就贴过来的那张热情洋溢的少年面庞,另一手顺手就将北国银行的大门关了,将耳朵竖起来吃瓜的看守吓了一大跳。

“好了,达达利亚。”五条凛压低声音:“这次我来,是为了一件事情。”

“嗯嗯!”

“你知不知道,嗯……去往深渊的方式呀?”

听到深渊一词,达达利亚立马正经了无数倍,方才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深渊啊……”

于是他向五条凛描述了一番曾经九死一生的往昔,以及深渊究竟如何险峻,有多少强大的怪物应该运用怎样的对应方式,压低声音给她传授了一系列深渊生存法则。

五条凛闻言,受益匪浅,只觉得鸭鸭这孩子该可靠的时候还真是超级可靠。

不过她当然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所以,要怎么去往深渊呢?”

达达利亚:“……”

五条凛便期待地看着他。

达达利亚:“是这样的,当年我是决心离开家游历的时候,一脚踩空,直接掉进去的。”

“后来听师父的话,我猜到自己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触及了深渊联通外界的某个不稳定缝隙。”

五条凛眨了眨眼:“那我,该如何寻找到那样的缝隙呢?”

达达利亚看天看地看北国银行账本,就是不看她,最后被她盯的没办法,只能小声老实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五条凛夺门而出。

达达利亚跟在后面挽留:“凛!凛,别走!多陪我说说话吧!”

“凛——至少把门留下来呀!”

那厢靠着边,觉得自己吃到了大瓜的愚人众,在此刻惊到合不拢嘴。

什么!公子大人居然对那位女性在意到了如此境地。

他,是至冬国愚人众执行官,她,是一位看似普通的璃月少女。

她跑,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事实证明,稻妻的文化输出是真的很有用。

——

五条凛自然没有因为一丢丢的小挫折就放弃对去往深渊方法的探寻。

她很快就打听到了之前的深渊法师暴乱一事,与深渊的峡缝有那么几分关联,而这件事情,又被交予了璃月七星那边去处理。

五条凛:“……唔。”

她当然很清楚,自己如果和魈还有留云借风真君他们坦白自己想找办法去深渊的话,她铁定会被卖到帝君那里按头挨批,因为深渊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己稍有不慎就要面对生命危机。

神明那边的神脉不大管用,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从璃月的人脉那边处理了么?

幸好,近期钟离先生他们的中心大部分都在劝已经清醒了的若陀龙王快些想通上,没有人将重点放在她在捣鼓的小动作上。

……

身为七星之一的“玉衡”,刻晴大概是璃月七星中最热爱加班,最刻苦,也最努力的那一个。

想要等到她从办公处出门的时机实在是太艰难了。

今日,刻晴难得升起了去璃月港散步的念头,却在往生堂门口看到了一位非常神棍打扮的金发少女,不过抛开那与她的外表不相符的墨镜不谈,确实是一位十分惹眼美丽的少女。

就……嗯,很眼熟?很亲切?叫她下意识的驻足下来了?

五条凛:确实该驻足了,亲爱的,我退游之前,别说好感度了,都快抽到你的二十八命了。

“这位小姐。”在刻晴的视线中,那少女推了推墨镜,向刻晴道出了她那让人印象深刻的开场白:“这位美丽的小姐,请你留步,请问……”

“你是否承认贵金之神摩拉克斯,美貌盖世无双?”

刻晴:“……?”

——

咒术界已经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从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反叛”的那一刻开始,整个日本的咒术界高层,在此刻已然名存实亡。

不止如此,身为五条悟学生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也跟着他的老师一道反了。

起初,并没有人能预判到五条悟的下一步路究竟是什么。

直至五条悟开始着手,雷厉风行地整顿咒术界,而面对他发出的那些通缉令与死刑命令就和儿戏一般时,仅剩的那些高层才终于意识到了,如今大势已去。

他们终于开始后悔曾经的做法太过极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庞大的权利在此刻都显得无比可笑,究竟是谁予以他们的勇气,在曾经与五条悟如此叫板的?

是因为他太好说话了么?是因为五条悟那时的中心并没有放在握住那层权利之上,他的一切诉求都只是在咒术高专当老师,去培育下一代的新鲜血液么?

何等可笑,下一代的新鲜血液,早已经非死即残,还活着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也许这才是五条悟走上那条极端道路的缘由之一呢?

此刻,面对那个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的青年,他们实在是太难从他的面庞上看出半分那曾经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模样。

曾经的五条悟实在是相当爱笑的,他的性格让他显得足够没心没肺,在学生面前,他是个不用特别尊敬但是本质挺好的老师,在高层们面前,他是一柄相对好拿捏的利刃。

……这一切的一切,都截止于五条悟亲手铲除了宿傩的那日。

在那一天之后,在外人眼里那样吊儿郎当的,好说话的,性格大咧咧的那个五条悟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冷血的,毫无感情的,只凭借自己的判断去进行裁决与屠杀的怪物。

不过,与整个咒术界谈五色变的状态完全不一致的是,在此次大战之后的涩谷,东京,京都,乃至整个国家,都以十分迅疾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那一度几乎毁灭了国土的超自然现象,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那灾难多少影响了咒灵,可是转念一想,灾难之后的人类的情绪会更加极端,因为他们历经了太多苦难,应该更容易诞生咒灵才对。

直到那一日,虎杖悠仁与乙骨忧太同时看到了五条悟在那里铲除咒灵之时,他们才意识到了他究竟在以什么方式,让整个国度用最快的方式恢复和平。

可是,五条老师他是如此用报复性的方式,不顾一切地使用着自己的身体,即使是“最强”,也太难在这短暂的时间兼顾全世界了。

于是虎杖悠仁冲了上去,他率先高喊道:“老师!五条老师!”

少年那相对富有元气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叫五条悟的眸光恢复了几分的清明。

五条悟立于咒灵的尸骸之前,他双手插兜,过高的个头逆着光投下了一片阴影。他身着纯黑的衣物,并未像以往一样戴着防止自己的六眼使用过渡的绷带亦或者墨镜,他回过头去,他的眼里几乎不含一丝的高光,他的头发变长了几分,足矣看出他这段时间似乎没空将它们打理。

“是悠仁……和忧太啊。”五条悟此刻的语气仍然十分柔和,还带着些许轻快,就像在与久别重逢的学生们冷静地打招呼一般。

“五条老师,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虎杖悠仁自是没有因为近期咒术界的一切言论对五条悟产生半分的畏惧与犹豫,在他的眼中,老师永远都是老师,他焦急地说道:“五条老师!你的身体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你需要休息,应该让硝子前辈给您看看……”

“休息。”五条悟似乎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能从虎杖悠仁的话语中复述出这一句话,他喃喃重复了一句:“是啊,我需要休息……”

虎杖悠仁还预备继续说些什么,乙骨忧太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他代替了自己的后辈,向老师阐述清楚了他们心中的所思所想。

“五条老师。”乙骨忧太说道:“我们猜到了您到底抉择了那一条路,所以相对的,请容许我们帮上你的忙。”

“一味地透支身体,也许只能将那短暂虚妄的和平维持到您坚持不住的最后那一刻为止。”

“老师。”乙骨忧太再度上前一步:“我与悠仁的性命,都是因为您才能保存至今。”

甚至不止如此,在老师“叛逃”的这段期间,他将一切罪责都一已狂澜,乙骨忧太之前在咒术高专对威吓他们的那个高层以及属下下手的那件事情,至今都未有明确的言语为他定罪。

那便是有人从中制止了这一切。

除了五条老师在帮助他以外,乙骨忧太根本想不出半分理由。

“老师……”乙骨忧太伸出手,尝试挽留自己的老师:“请回来吧。”

五条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此刻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在等到最后一丝的光芒也被地平线吞噬殆尽之后,他的整个身体也没入了黑暗之中。

他动了动喉咙,最终只挤出了短短的一句词。

“抱歉。”

——他并不打算将他的仅剩的学生们也绑上他的船只,即使他能够明白,只要他口中吐露半分意愿,他们就愿意前赴后继地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如当年,从头至尾都没有向他开过口的杰那样。

“老师!”在五条悟抉择已定,打算离开之前,乙骨忧太终于没有继续忍耐下去,他开口喊道:“凛姐姐她……”

“凛”这个名字,此时此刻简直就宛如一道魔咒,硬生生地停滞住了五条悟打算瞬移的举措。

他僵立在那里,立做了一尊雕像,而在这个时候,五条悟面庞上的神情变化,才显得他此刻至少还是活着的,而并非一具内心已然干枯死掉的行走着的尸体。

“凛姐姐她,最后留给老师的话语,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吧!”乙骨忧太见他的话语在此刻奏效,他咬紧牙关,不管不顾地将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全盘倾泻而出:“她服用了过量的药物,透支身体与生命,几乎是在回光返照的时候赶到了战场,又成为了逆转一切战局的那个重要的人,救下了老师的生命,她所做的这一切,百分之一万的,都是希望您可以好好活着吧!”

五条悟缓缓地抬起了他的手。

妹妹在最后一刻拥抱着自己的余温,仿佛仍旧残留在这双沾染了血迹的双手上。

她银白色的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柔软长发散落在他的颈间,她因为病痛所以根本无法发出的完整词句,吐露在他的耳畔,就宛如猫儿的呓语。

妹妹的手掌贴俯在他的胸膛,细心地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那双与他的眼眸别无二致的蓝眼睛,此刻正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听到凛哽咽着,哀求着对他说道:“哥哥一定要,活着回来。”

——就在他几乎要被宿傩的斩击击中之时,耳畔回响起了妹妹的轻语,五条悟原以为自己会就此食言。

世界被放慢,思绪被加速,他在那个时候的动作虽然已经来不及避开那一招,他却还记得妹妹习惯性说的那句她热爱的角色台词“食言者,当受食岩只罚”。

他怕是等不到那般严苛的惩罚了,他有些无奈地心想。

可……

世间万物都仿佛在那一刻就此禁止,然后时间开始重新流淌。

他并未食言。

只是被斩落在那招之下的,成了凛。

乙骨忧太的话语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五条悟他此刻的身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猛烈地颤抖着。

与凛临终之前做好的约定在这一刻重新浮现在脑海,就在乙骨忧太以为他终于说服了老师之后,五条悟却仍旧瞬身离去,只留下一滩还未完全消失干净的咒灵尸骸。

自此之后,整个国家国土国界之内的一切二级以及以上的咒灵,有好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在那期间,似乎有人看见过曾经的那位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身影。

无人直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这个国家在灾难之后,重新以更快的状态重建了起来。

上层与资本家们几乎同时变得安静了许多,也不知是否是“怪物入侵”的时间,叫他们的心态老实了几分,让他们明白了亏心事做多了是真的可能会被杀掉吃掉的。

这个国家甚至暂时获得了比灾难之前还要更加平静和谐的日常。

……似乎没有任何人清楚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

——

还记得,那一日,是个下了雪的寒冬。

五条一族自从那日灭族事件以后,早已经成为了无人胆敢靠近的阴森古宅。

倘若这里并不包含着他与妹妹过去的记忆的话,想必五条悟也会毫不犹豫地用一把大火将它与罪恶同时点燃吧。

青年的银发已经长到散落在了肩侧,他踩着二齿木屐踏雪而来,他的身上穿着薄薄的浅色印花和服,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仿佛察觉不到半分刺骨的寒冷——之前凛其实有亲口与他说过,她的哥哥很适合穿浅色的衣服。

五条悟的眼睫上此刻都覆了些雪,他立于雪中,纯白的青年在安静闭幕之时美丽到宛如神祇,他就像是用冰与雪构筑建造的雕塑。

往昔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覆盖在他的面庞上的,是凝做面具的虚伪笑意,与一股淡淡的颓丧感,他仿佛游离与这个世界之外,安静地如同一具幽灵。

他就那样无声地站在那庭院门前——那是他的母亲与妹妹还有他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因为五条悟记得很清楚,今日是凛她的生日。

她出生的那日,是与今日几乎完全一致的一场雪天。

可是廊前的晴天娃娃之下,似乎再也不会有一个眉间萦绕着病弱的气息,却会时常对他轻轻笑着,抬手示意她将自己抱起的消息的女孩子。

她的穿着似乎从来都不会符合这个家族的一堆破规矩,她会穿着最为柔软合适的衣物,慵懒地倚靠和仰躺在软椅上——这还是他曾经一手为她打下来的底气,倘若有长老敢在背后指指点点于她,他是当真会兜头来个一通暴揍。

“……凛。”五条悟闭眸转身,他发梢上黏着的那些雪花在这一瞬间簌簌而下:“你肯定不会停留在这里吧,我在想什么呢。”

他想,他应该已经彻底接受了他的妹妹已经就此离开的残酷结局。

凛的灵魂应该不会被困在着一方狭窄的庭院,五条悟向来是最了解自己的妹妹的,只是病痛限制了她的发挥罢了,原本按照她的悟性与天赋,配上她的六眼,她甚至能活的比五条家的天王老子还更拽。

哦,顺带一提,五条家的天王老子是他。

五条悟抿唇,微微敛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他旋即将双手揣进了衣袖里,预备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转身离开。

“哥……哥?”

——直到一句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击碎了他的一切理智,让他强行停滞住了脚步,五条悟瞪大了眼眸,僵硬地转身,回头。

他看到了仿佛凭空出现在雪地中央的少女。

她的身上不含一丝咒力和气息,这似乎是他方才并未及时发现到她的真实原因。

她的皮肤苍白,银白色长发也没有半点的色彩,她穿着一身苍白的浴衣,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就像仿佛刚刚从下葬的棺椁里爬了出来。

可这根本,毫无可能。

今日距离凛下葬,早已经过去了数百天的时日,足矣让尸体逐步化作森森白骨。

是陷阱。

是甚至不需运用他的六眼就一眼就能看出的,再拙劣不过的,为了吸引他驻足的陷阱。

就如同当年将他封印了狱门疆的,那个借助了杰身体的怪物那般。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同样拙劣的陷阱之下,失足第二次呢?

没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再浅显易懂的,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想通的道理。

可是头脑在进行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却已经冲上前去,像是拥入宝藏入怀一般,试图紧紧地将面前失而复得的“妹妹”抱紧。

他的双臂颤抖,他的动作在此刻是如此的笨拙,如此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的僭越将她化作了镜花水月的泡影。

而这整个过程——

自然是不包含一丝一毫的“无下限”去设防的,他已经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将他的妹妹拥入怀中,敞开外衫,用里衣留存的温度去温暖几乎在雪地里冻僵的小女孩,他的心里所剩的思想几乎全都是那些,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对面前的少女设防?

他自然已经认出了面前的凛正是凛,她的脸蛋苍白的像是她刚刚死去的那天一样。

或者应该说……

那具身体,属于凛。

……

天上的雪渐渐下的更大了。

“哥哥。”

五条悟察觉到自己的胸腔传来了迟钝的疼痛,他抬手去摸,却只摸到了覆了满手的血渍。

他停在了距离凛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是他的妹妹,却又不完全是他的妹妹。

“凛”仍然在脆生生地唤他哥哥,可是她虽然在笑,这笑容却没有一丝往昔对待兄长时的真挚,唯独剩下属于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嘲弄而已。

“哥哥,原来会在同一个陷阱下面栽倒两次呀。”

她笑吟吟地望着他,下一秒,她撩起了自己额头附着的碎发,特意俯身去让已经跪倒在地的五条悟看清她额头上的痕迹,此时此刻,她几乎癫狂地笑出来。

“你可真是笨——蛋呢。”

五条悟颓然张口,他似乎想努力地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内脏的致命伤,唯有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往外咕噜噜冒出。

敌人一定已经做了诸多的准备,反转术式在已经彻底无法施展。

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眼前所见的一切逐步昏暗……该死,不要在最后一刻,用她的脸,去作出那样的表情啊。

凛。

桀骜的神子慌乱地伸出手,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颓然地试图抓住眼前的妹妹。

……凛,哥哥看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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