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不对。
是闻。
桑伊不确定地想, 应该是闻,而不是吻。
毕竟师父也说了他身上有什么,想仔细闻闻是什么味那也正常……对吧?
是他想的龌龊了,师父这样光风霁月的圣人, 怎么可能有凡尘俗世的念头?肯定是他在朝歌待了几年, 所以脑子里也有了奇怪的想法,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自以为想明白之后, 桑伊握住玉清的手移开,眼前骤然亮起, 让他有些不适应地遮了遮眼睛。
玉清定定地盯着他,看不出丝毫异常,“桑桑,想好了吗?”
桑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偏过头,让自己的后颈彻底暴露在玉清面前,他神色中带着一种赴汤蹈火的凛然, “师父, 你闻吧!”
玉清愕然了一瞬后盯着那雪白的后颈又笑了起来,他的手指轻抚着桑伊的后颈,感受着桑伊身体的轻颤。
说完那句话后桑伊就后悔了, 他想自己真是疯了,哪有徒弟让师父闻他的, 跟变态一样……可师父也说了想闻,那师父不也很变——不不不,他绝不能这样想师父, 这可是他的师长啊。
师父只是单纯被香味吸引到了牙痒而已。
师父的手……好烫。
桑伊只觉得那滚烫的指腹落在他的后颈, 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想要发抖。
玉清垂眸想, 被这样碰着便这般敏感, 若是吻上去,他的桑桑,也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态来……不过,桑桑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他说的是吻而非闻,或许是他说得太突然了,至少对桑桑来说很突然。
既然如此……
玉清眸中闪过幽暗的光,他双手拢住桑伊单薄的肩,然后在逐渐馥郁的香中,咬了下去。
桑伊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不是因为疼,而是玉清的牙齿和舌尖碰到他的肌肤时发出的颤栗。
玉清咬的力度很轻,舌尖舔舐之下却又让桑伊觉得浑身难受,说不出的……如同隔靴搔痒一般。
师父和徒弟这样……怎么看都很奇怪啊,桑伊有些迷糊地想着,所以他怎么就跟脑子发热一样,竟然真的同意让师父……他是不是有病啊?
“师父……”细微的、颤抖的声音响起,“可以了吗?”
分明没有什么东西,可玉清就是觉得很甜,又香又甜,勾得他难以自控,想要狠狠地咬下去,想要将之吞吃入腹……仅仅只是后颈而已。
玉清听着小徒弟无法压抑的声音,甜意从舌尖传入他的心脏,他合上眼没有回答桑伊的话,却也没有松开桑伊。
“师父。”
猫一般轻吟的声音令正准备进去的哪吒脚步一停,抬头看着面前的营帐。
那只凤凰的师父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该离开他的营帐才对,怎么两个人还留在这里了?
哪吒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打算进去把人‘请出去’,手指碰到帐门那一刻却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直觉此刻自己应当转身离去才对,但他的余光却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他看见以往高洁的白发圣人拥着那只凤凰,露出的侧脸上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迷醉神情,似是尝到了无比美味的食物。
美味的……哪吒下意识看向另一个人,视线被那脸上染着红晕的凤凰吸引,凤凰琥珀色的双眸中浸着盈盈春水,眼尾泛红,湿润的睫毛颤抖着,细白的手指无助地抓着圣人的衣服,红润的唇哆嗦地叫着师父。
哪吒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盯着那红唇,他耳目无比灵敏,以至于桑伊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眼里放大。
这对师徒的关系……哪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倏地松了手,颇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
帐门微微晃动着,哪吒没有停留,转头就走,走时的步伐颇有几分慌乱的意味。
玉清的余光落在那晃动的门帘上,又收回来,他松口之时还不忘舔一下桑伊已经被吮咬得熟透的颈项,哑声道,“桑桑,还好吗?”
桑伊喘着气,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抓着玉清的手一松,抬起湿漉漉的眼看着玉清,往日清亮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分明之前被帝辛也这样咬过,那个时候他却只觉得害怕,而现在是因为格外信任玉清,觉得师父绝对不会伤害他。
可……可他,怎么能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实在是过于羞耻,他现在无法思考,只能确认一般师徒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亲密到越界了。
心底伫立的某层墙摇摇欲坠,桑伊掩耳盗铃般推开玉清,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恢复自然,“还、还好。”
玉清微微倾身,逼近桑伊,“我看桑桑似乎不太好,或许需要师父的帮助。”
“不不不。”桑伊后退,“师父,我不用,不用什么帮助。”
玉清握住桑伊的脚踝,阻止了桑伊不知所措的后退,他盯着桑伊脸上慌乱的神情,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说,“要撞上墙了。”
桑伊绷着身体停下,脚踝发烫,身体也发烫,他想刚才那丹药没用,他肯定还在发热。
对!今天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就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奇怪的决定。
桑伊深呼吸了一下,拍了拍发热的脸,他强迫自己忽视玉清那只手,看向玉清,“师父,刚才你给我吃的药是什么药?”
“怎么?”
“我觉得自己好像更难受了。”桑伊把额头凑过去,“是不是更严重了?”
玉清轻皱了下眉,他轻碰了下桑伊的额头,在少年可怜巴巴的,带着不自知的祈求目光中开口,“嗯,需要好好休息。”
桑伊松了大口气,直直地躺在床上,“我也觉得我需要好好休息。”
玉清:“……”
算了,还是别逼太紧了,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不差这短短的时日,更何况,桑伊对他并无排斥,一向平稳的师徒关系突然发生某种不可控的变化,对桑伊来说的确会有所不安,这是正常的。
他摇了摇头,扫了一眼室内道,“这里,并非你的住处。”
“昨天……玩火把我睡的那间屋子烧了。”桑伊的声音都弱了不少,“然后借了哪吒的床一晚。”
玉清颔首,知道了刚才是谁来过了,他身心都在桑伊身上,竟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
玉清略过这话题,又问,“你想回昆仑还是留在这里?”
“那师父呢?”桑伊也问,“师傅想留在这里还是会昆仑?”
“我下山本就是因为你,在昆仑也好,这里也罢,与我来说并无差别。”玉清轻揉了下桑伊的脑袋,眼底含着无奈的笑,“你若是想留在这里,那我便陪你留在这里,你要是想回昆仑,我们便一起回昆仑。”
闻言,桑伊怔怔地看着玉清,“师父……”
“你不是说在昆仑待得太久了想下山看看?”玉清道,“下山的日子也没能仔细看看,那么如今便留在这里吧。”
“师父之前并不想我离开昆仑。”
“但你想离开时,我也并未过多束缚你。”
也对。
桑伊抿唇笑了一下,他说,“那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了,师父,我昨日还看见了杨戬。”
玉清安静地听桑伊说话,偶尔应两句,他看着桑伊神采奕奕的模样,唇畔也带了微不可见的笑意。
“对了师父,我之前还买了个俗世之人眼中的你——是一个糖人,可惜的是落在了朝歌。”
……
帝辛握着酒杯眯眼看着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的舞蹈,听着靡靡之音,余光落在那些坐立不安的大臣身上。
看这些人害怕的神态实在有趣,帝辛低笑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把酒杯砸出去。
被砸中脑袋的大臣惊慌失措地跪下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饶命?”帝辛叹息一声,“谁来饶孤啊?”
满室寂静,没有一人敢说话。
帝辛随手扯了包扎好的伤口,他享受着伤口崩裂的疼痛,享受着血流出身体的感觉。
……他的卿卿,送给了他一件很好的分别之礼,他要带着这份礼物,再见到卿卿。
他喝得烦了,把桌面一掀,又吓得满室的人纷纷求饶。
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帝辛脸上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孤研究了一种新的死法,谁想替孤试验一下?”
……
哪吒和杨戬并肩骑马前行,他神思不属的模样被杨戬看在眼里,倒叫杨戬好奇起来,毕竟哪吒向来没有什么心事,一直一副小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模样。
行了半程,杨戬没忍住开口,“你这表情,怎么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谁料哪吒却反应极大,只差没从马上跳起来。
“胡说八道!”哪吒大怒,“什么为情所困?你怎么知道为情所困是什么模样?你为情所困过?”
杨戬:“……”
这下换他沉默了。
哪吒看了杨戬一眼,瞪大眼,“好哇,你果然为情所困过。”
杨戬淡淡道,“我这年纪,为情所困过又如何?”
“你为谁?”哪吒问。
杨戬道,“不关你的事。”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哪吒看向前面,“肯定是为你那个小师叔。”
杨戬拉紧了战马的缰绳,猛地看向哪吒,冷冷道,“你莫要胡说,坏我小师叔名声。”
哪吒呵呵一笑,“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杨戬声音极沉,“你若是敢在小师叔面前乱说话,我非一戟将你送入东海。”
哪吒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说,你那小师叔只怕已有心上人。”
杨戬道,“绝不可能。”
“你五年未曾和他相见过,怎么这么笃定不可能?”
杨戬一顿,没错,他五年未见小师叔了,若是小师叔五年均在昆仑,自然不可能有心上人,可小师叔这五年都在凡尘之中,若是真有了心上人……
“你瞧,你自己都不敢确定。”哪吒摇了摇头叹气,“你还敢说绝不可能呢。”
杨戬没再说话,他想等回去见了小师叔,他一定得问问小师叔这五年去了何处。
哪吒见杨戬彻底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才松了口气,他一向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过他这会儿还烦着,也不想和杨戬说太多,让杨戬安静是最好的方式。
只是……哪吒眼前闪过少年红润的唇,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眸光闪烁。
……
军营外面依山傍水,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桑伊趴在冰面上往下看,试图看清水下有没有鱼。
“河里有鱼。”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过得破了冰面才能捞鱼出来。”
桑伊猛地回过头,见姬发站在那里,对方含笑的模样在某一瞬间像极了伯邑考。
桑伊一时有些恍惚。
见桑伊这神态,姬发迟疑问,“你见过我?”
其实姬发和伯邑考完全不像,性子也不像,桑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说,“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
“朋友?”
“嗯,他已经不在了。”桑伊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你的兄长。”
姬发一愣,许久才说,“兄长……”
桑伊指尖跳出一簇火苗来,他融了湖面的冰,“我和他相识时,也是我准备抓鱼的时候,他误以为我要跳河。”
姬发忍不住靠近桑伊,“你……之前在朝歌?”
桑伊说是。
姬发看向桑伊指尖跳动的火苗,许久才道,“兄长给家里寄过许多信,给我也单独寄了不少,他与我说他在宫里——”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后面的话姬发没说,在桑伊清凌凌的目光中,他道,“兄长最后为我寄的信件上说殷寿欲杀他。”
听见这句话,桑伊猛地看向姬发,“他早就知道?”
伯邑考早就知道,可离开朝歌之前,依旧日日含笑为他抚琴,与他聊天,甚至还和他说在西岐等他。
“兄长早就知道,那时我收到信便准备赶往朝歌,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姬发定定地看着桑伊,“他说他若没能活下去,便让我替他保护一个人。”
桑伊呼吸一滞,几乎猜到了伯邑考说的那个人是谁。
“是你。”姬发道,“兄长说,若是我入了朝歌,那便找到你,保护你,并且不让你知道他已死之事。”
伯邑考的书信之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对心上人的情意,他那心上人的美好之处,感情温柔又热烈,姬发也忍不住好奇,他问兄长有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伯邑考回的永远只有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最后……便再也不会说了。
虽然姬发从未见过伯邑考信中的那位心上人,也不知那心上人姓甚名谁,已经在心底把那人当作了自己未来的嫂嫂。
此时发现被自己心底当做未来嫂嫂的人竟是丞相的小师弟,初见时他竟还做了无礼举动,盯着这人的脚踝发呆,他心底一阵惭愧,颇有一种对不起兄长的感觉。
桑伊不知姬发所想,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火苗,忽觉有些烫手,烫得他浑身难受,烫得他仿佛置身于火场之中,眼前都是浓雾,令他看不清前面有什么。
“别哭。”姬发递出来一张手帕,沉声道,“我想兄长并不愿意你为他这么难过。”
寒风吹得那簇火苗散去,脸上冰凉凉一片,桑伊想,恶来死了,可恶来只是握刀的人,伯邑考的死,负主要责任的……是帝辛啊。
桑伊没有接姬发的手帕,他伸出手指一点点地擦净脸上的泪,抬起泛红的眼看着姬发。
他说,“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朝歌。”
姬发怔然,“你……”
“我要看殷寿最后会如何。”桑伊说得极为认真。
……
河里的鱼又鲜又肥,抓了一篓子鱼的桑伊心满意足,姬发提起竹篓道,“回吧,出来够久了。”
虽然更多的是负责捡鱼,但桑伊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他看着那篓子鱼道,“你大哥也很会抓鱼,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抓鱼的时候一下手就成了,半点不含糊。”
姬发笑了笑,“兄长文武双全,他并非只是个文弱书生,若非如此,那时父亲也不会放心他去送书信。”
桑伊抬眸看着姬发,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后,“你和他眉目之间其实有所相似之处。”
姬发本来注视着桑伊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听见这话又不自觉抬手摸了摸额头,“我……”
“不过你和他性子不同。”桑伊伸了个懒腰后双手负于背后交握,他道,“回去了。”
姬发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那步伐轻快的身影,敛眉跟了上去。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桑伊是不是喜欢他兄长,可桑伊提起伯邑考时能有各种情绪,却唯独没有爱情,或许不问更好,他兄长的那份感情,只要他不说,桑伊就不会知晓,这同样也是兄长所希望的。
还未进去,桑伊便看见杨戬抱着三叉戟站在营地前,旁边一条白犬左嗅嗅又嗅嗅,看得出来它很无聊。
看起来,杨戬这是在等他。
桑伊看了一眼旁边的姬发,“有人等我,这鱼……”
“这鱼我会让人送过去。”姬发道,“你去吧。”
桑伊道了谢,朝杨戬走去。
姬发和杨戬对上视线,二人微微颔首算打了招呼。
那白犬比杨戬先来到桑伊面前,它嗷叫一声扑过来,杨戬眼皮一跳,“哮天犬,不准!”
被重物扑到在地,桑伊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冒金星,后背撞在石头上,疼得他没有丝毫力气。
好……好,哮天犬,你这家伙又重了。
哮天犬毫无所觉,还欢喜舔着桑伊的脸,嗷嗷叫着。
“小师叔。”杨戬忙把哮天犬推开来扶桑伊,“你有没有事?”
桑伊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有……疼。”
“小师叔你忍忍。”杨戬不敢直接抱桑伊,“先回去看看。”
桑伊按住杨戬,“你等等,让我缓缓,没有那么严重。”
杨戬不敢再动,他见桑伊额头和鼻尖都因为疼痛而冒出冷汗,心底的愧疚犹如潮水一般翻涌。
“小师叔,都是我的错,没能看好哮天犬。”
哮天犬蹭着桑伊的脚,嗷嗷地叫着,显然是知道现在的自己桑伊已经接不住了,垂头丧气的模样格外可怜。
桑伊微微摇了摇头,觉得后背那火辣辣的疼缓和了不少才说,“没事,不关你和它的事。”
虽然桑伊这样说了,但杨戬还是觉得无比内疚,他道,“小师叔,回去我帮你看看。”
“……不必。”桑伊说,“你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杨戬道,“小师叔今日不适,我便不问了。”
“没什么不适的。”桑伊拽了一下杨戬,“要问就问。”
杨戬迟疑了片刻问,“小师叔这五年去了哪里?我出关时师父与我说,他无法推算你的去处。”
桑伊没想到杨戬要问的是这事,他愣了一下后垂眸看向撒欢似地哮天犬道,“我在朝歌、皇宫。”
杨戬讶然了一瞬,“朝歌,我离开之前,师父对我说后有妖孽蛊惑君王,前有狐狸为祸朝堂,小师叔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桑伊把妖孽蛊惑君王那几个字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陷入沉默,帝辛后宫早就无人……而君王对鸣凤阁的痴迷无人不知,所以这个妖孽应当也是他吧。
“小师叔?”
桑伊回神,他摇了摇头只道,“应劫,如今劫数过了也就回来了。”
“那……”
“我不太想提及朝歌之事。”桑伊平静打断了杨戬的话,“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杨戬脚步一停,沉默地看着桑伊的背影,他心底隐隐明白桑伊在朝歌一事没这么简单,可桑伊的表情却让他无法再追问下去。
他低头看着摇尾巴的哮天犬喃喃,“我想知道小师叔的事,是不是只能到朝歌才能知道了?”
桑伊避开巡逻的士兵回到营帐,方才缓和的后背又疼了起来,大约是在回来的路上扯到了。
桑伊褪下衣袍,偏了头在看看撞成什么样了也看不清楚,他幽幽叹了口气,这样即便是想上药也上不了啊……
他努力了半晌,也只隐约看到颜色很深,应当不是伤。
“桑桑,我进来了。”外面传来玉清的声音。
桑伊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拉上来拢好,“进来吧。”
玉清撩开帐门进来,他的视线落在桑伊紧抓着衣服的手上,眸光微闪,“可是准备换衣裳?”
“没有。”桑伊勉强坐直了身体,“就是……”
“唇色泛白,眼睛闪烁,额头有汗。”玉清在桑伊旁边站定,手指轻轻地擦过桑伊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桑伊:“……”
在玉清面前,真是半点秘密也没有。
“松手,衣裳脱了,让我看看。”玉清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师父。”
桑伊抿了抿唇,缓缓松手,“我只是觉得让师父知道,太丢脸了。”
衣袍顺着肩膀滑下去,玉清却并未看那惹眼的身体,视线停留在桑伊身后。
后背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一片青紫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怖。
玉清定定地看着桑伊后背,眸色幽暗森冷,他的手轻抚桑伊的蝴蝶骨,桑伊疼得轻呼一声,“师父。”
“怎么弄的?”玉清沉声问。
“意外。”桑伊道,“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撞到了石头上。”
玉清闭了闭眼,遮住眼底过分可怕的情绪,施法替桑伊去除后背的青紫色。
玉清不说话,桑伊又觉心中不安和愧疚,他小声说,“师父……”
“桑桑。”玉清的指腹从完好无损的肌肤上划过,“师父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桑伊浑身的注意力都在玉清的手上,只觉玉清的手烫得他心底都在发颤,闻言下意识问,“什么?”
“你要记得,你的安危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也要把自身放在第一。”玉清自身后靠近桑伊,“绝不能让自己受伤。”
身后的人靠得太近,桑伊甚至能感受玉清身上隔着衣袍传来的体温,灼热滚烫。
桑伊绷紧了身体,“我、我知道了,师父。”
玉清的手已然自桑伊颈项扫过,看起来就像自桑伊身后将桑伊拥抱,“桑桑紧张什么?”
男人的宽大的袖子垂落在桑伊胸前,正好遮住了前面的颜色,他凑近桑伊的耳边,唇若有若无地碰到桑伊的耳垂,“桑桑,难道在怕师父吗?”
桑伊心跳很快,一声接连一声,仿佛要自胸膛中跳出来一般,他周围都是男人如清雪般的气息,浓烈得无处逃脱,可这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另一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情绪。
桑伊抬手抓住环着他的手臂,缓缓回过头,正对上玉清那双漆黑的双眸和近在咫尺的嘴唇。
桑伊呼吸都缓了下来,“师父。”
玉清嗯了声,感受着少年呼吸的温度,他眼底藏着笑意,轻声道,“叫我又不说话?”
桑伊看着玉清瞳孔中倒映的自己,脸上一点点爬上绯色,“我……”
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都是玉清的脸,隔得太近了。
自从重逢之后,他和玉清之间便永远都是这样古怪的场景,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来,只能没用的叫着师父。
见此,玉清在心底无声叹气,他知道,若是此刻就这样亲吻面前的少年,那么桑伊再不会这样懵懵懂懂,可他还是无法做到逼桑伊立刻做出回应来。
他伸手替桑伊穿好衣服,替桑伊整理衣裳,看起来恢复了桑伊熟悉的模样,桑伊垂眸看着玉清熟练的动作,恍惚间记起来,他刚到这个世界时也是如此,因为不懂如何穿这些对他来说过分复杂的衣裳,玉清却动作自然地替他穿衣系衣带。
玉清对他特别特别好,是一个强大又温柔的,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师长。
可是,现在他与这位师长之间的关系……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
他不愿去深究其中的细节,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不一般,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迟钝。
“师父。”
玉清抬起眼来,“有事和我说?”
桑伊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拥抱了一下玉清,“从我破壳开始,师父便对我很好,我一直……一直都很感谢师父。”
玉清轻嗅着传入鼻间的香,克制着想要咬下去的欲望,带着几分笑意,“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师父,我最喜欢你了。”
尽管知道桑伊所说的喜欢并非他所想的喜欢,玉清还是收紧双臂,让怀里的身体与自己之间不留丝毫空隙。
“嗯。”
玉清闭上眼,只要桑桑在他身边,没有爱上其他人,他不用逼得太紧,逼太紧反而会让桑桑喘不过气来。
“师父,从你教导我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像我的父亲一般。”桑伊呢喃着,“可以依赖和撒娇的长辈。”
玉清:“……”
或许还是应该强硬一点,让桑桑知道,自己可并不想做他的父亲。
桑伊松开玉清,眉眼弯了弯,“师父,只要我在这个世界,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玉清垂着眼没说话,桑伊歪了歪脑袋,“师父?”
“只要你在这个世界?”玉清沉沉的,不带多少情绪的声音响起,“你是这样说的。”
桑伊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所以桑桑的意思是……”玉清面若寒霜,“你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早晚有一日仍然会离开对吗?”
仍然?玉清用了这个词。
桑伊心头一跳,他猛地抓紧了袖子。
为什么……为什么玉清似乎知道他会离开,好像对他的事情很清楚一样?
“桑桑为什么不说话?”玉清轻抚上少年的眼睫,似在细细描绘着,到鼻尖,再到柔软的唇,他凑过来,如同情人般耳鬓厮磨一般,温柔低语,“你要离开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