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凯有段日子没回家了。正好最近有假，站里不算太忙，刘子涛就给他排了休息。
班上的人都是轮流调休回家的，只有刘子涛不怎么离开消防站。主要刘子涛拿了假也没什么地方能去。韩凯可以回家见姜女士和他的医生老爸，苏海能陪他妈从lv、gui逛到chanel，方均、马柏如、王志刚他们都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王国中可以回去看女儿，江小五会找同学玩剧本杀、密室逃脱，王文斌则有假就去看女朋友。
刘子涛呢？孑然一身，只差额头上印着“孤寡”两个字。韩凯想起之前的事，还来问问刘子涛，他和郑老师后续情况如何。刘子涛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可能觉得我这个人有些无趣，没再和我聊了。”
有的人，努力追着女神跑，结果被女神委婉拒绝。有的人什么都没做，就有女孩子主动来追求，可偏偏就是不想要。韩凯听完不免来一句人生不公，看着班长拿着假都无处可去的模样，索性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坐坐。刘子涛一开始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架不住韩凯连番劝说，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和他一块休了假。
韩凯回去前就已经和姜月秀女士通过气。上回母亲节，姜女士见过刘子涛，对他这个班长印象很好，听说人要来家里做客，赶紧率先问了问对方的口味，表示自己会准备一大桌子好菜接待贵宾。
吓得韩凯赶忙先提醒，帝王蟹什么的就不用了，弄点家常小菜就行。
刘子涛跟着韩凯到了家，一进门就看见韩凯父母那张巨大的结婚照，韩凯注意到了，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我爸妈比较恩爱。我妈特别喜欢这张，就挂门口了。”
姜女士听见声音迎出来，她回头看一眼自己那张照片，也有点害羞：“主要平时就我跟他爸两个人在家，腻歪了一点。别介意啊，小刘。韩凯，我水果放桌上了，记得招呼人吃。”
今天也是运气好，韩凯他爸难得没有在医院值班，在家中闲坐。他虽然没有跟刘子涛打过照面，但韩凯早就在和家里打视频电话时，介绍过这些战友了。韩镇道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但并非不近人情，看儿子朋友到家里来了，态度也是客气、诚恳。毕
竟相比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刘子涛这些战友才是儿子整日朝夕相处的人。
“我们韩凯平日里受你照顾。这两年在消防队里待着，倒是成熟不少。以前愣头青的性子一定给你们带来不少麻烦吧。”
韩凯一听他爸这论调就有些不悦：“爸，你怎么老觉得是我给别人带来麻烦？”
“那不然呢？”
“我在队里一直都是被人夸奖的好不好！”
刘子涛看着他们父子之间拌嘴的模样，不免也露出羡慕的目光。之前他在站里见过韩凯和他妈妈的好关系，这次到他家做客，看他跟他爸处得也很不错，感慨他家的家庭氛围好。
“哪儿好了？你是没见我老爸以前揍我那劲儿。”
“瞎说！我敢打你？你妈还不跟我拼命？”
韩凯嬉笑着跟他爸在客厅掰扯了几句，就带刘子涛进自己房间了。
一进门，刘子涛看着他那一墙的球鞋，另一边还杂七杂八地摆着一堆模型，不免感慨：“韩凯，你在宿舍能弄那么简洁干净真是不容易。”
韩凯跟他贫嘴：“可不是吗，班长，要不是有内务检查，我真想怎么舒服怎么来。这在站里是违背了我的天性了。”
刘子涛在他房间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一直都知道韩凯的家庭条件不错，这次亲眼看过，更觉这小子做消防员是选了一条不好走的路，给自个找麻烦。
“你说你不做消防员，好好呆在家里找个工作赚赚钱的多舒服？非得整天出生入死，还让你妈担惊受怕。”
韩凯坐在书桌边上，听了这话就道：“我不做消防员做什么？这话倒是能从你嘴里出来。”
“我是认真的。韩凯，你在家怎么都比在消防站里过得好啊。”
“人可不能只奔着‘过得好’去啊，你怎么不问苏海这句话？”
“你以为我没问过？”
“我要是不做消防员，哪有这好身材？”韩凯站起来，撸起了袖子露出身上的肌肉，“瞧瞧，这和这大肌肉。这个可能就是职业使命感吧，班长。”
有些人是迫于无奈做的消防员，有些人是确确实实出于使命和信念从事着这个职业。
“你不是常说吗，有些事别人怕了要躲，总得有人不会躲不会怕，拼着一股劲儿往前冲。要是少了这些往前冲的人，
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韩凯趴在椅背上望着刘子涛，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他不免将目光瞥向桌面上的照片，那是之前他跟站长借来复印的鲁义和站长的合照。他有些感慨：“你说要是鲁义大哥这会儿还在，看见我现在这样，会不会特别骄傲？”
刘子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韩凯将相片拿起，望着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个能用命换别人生还希望的家伙，日常相处起来肯定也很舒服。”
虽然知道郑班长和站长当年都和鲁义是朋友，但是韩凯一直都没有和他们细问过关于他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失去挚友、队友一定很不好受，自己若再去多问，无疑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刘子涛望着那张照片上的脸，脑中不免回想起先前在叶老师宿舍里看见的合照。过去那么久了，他也一直没有告诉韩凯叶歆拒绝他的真相。
韩凯不问，他自然也不会多说。眼前的大男孩似乎在慢慢将叶老师从心里放下，偶尔也会开着玩笑让苏海给自己介绍“对象”。但这少年的暗恋究竟什么时候到头，他说的这些话又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刘子涛不敢轻易下断言。
晚餐时分，韩镇道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客人，刘子涛他们平时在站里都不能喝酒，自然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两个年轻人脸上都染上了红晕，平日里正经的刘班长这会儿也变得话多起来。他揽着韩凯的肩膀，醉醺醺地跟他父母竖起大拇指：“叔叔阿姨，你们儿子，真的，很棒，是这个。”
韩凯也喝得两眼迷瞪，听他这话傻笑起来：“班长你才是这个，我平时也就是做做侦查工作。要论救灾，还得靠你们！”
他做通信员已经一年多了，不论是出任务还是在站里接执行日常工作，都早已烂熟于心。他跟刘子涛勾肩搭背道：“要是可以，我也还是想继续回火场救人。就拿之前养老院那个来说……你说要是当时我也能下火场多好？说不定老郑救不下来的那位老爷爷，我能救下来。”
说到这，韩凯也是情绪翻涌。他爸拍拍他肩膀劝道：“你尽力而为就行，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
“叔叔说得对。
韩凯，你要知道那天要不是你一直在外面看着，我们根本不可能撑到房屋倒塌的最后一刻。你不盯着给我们警告，我们当时就都压在房子里头了。哪还有机会跟你一块出来吃饭喝酒？”
姜月秀听着心里一揪：“小凯，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我说过呢？”
韩凯也是喝多了人犯迷糊，听见他妈妈说这话，赶紧压低声音，朝刘子涛竖起一个手指：“别，别讲了。我不说的！妈，你听错了。我们平时特别轻松，压根没有这些高压力的事儿！你相信我，真的。不用担心！”
姜月秀虽然没有他们这几个老少爷们喝得多，但也跟着喝了点，这会儿又听儿子承认自己平时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眼眶一红：“臭小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为了不想叫我们担心，不知道瞒下多少事！”
“那也不是瞒。妈，这天天有活，总不可能事事跟您汇报啊。”韩凯一看见他妈眼眶红就没辙，起身踉踉跄跄拿过餐巾纸来给她递过去，“您别哭啊，一会儿我爸得骂我！哎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今年站里也安安稳稳，不像去年，刘小洋还给烧伤了。”
“你们还有人烧伤了？”
刘子涛看着韩凯这劝人的本事，也是无语。难怪说韩凯追不到姑娘呢，连家里头的老妈都哄不好怎么哄小姑娘？
“不是不是！哎，也是当时意外！妈，真的，没事儿，哎哟，您赶紧擦擦眼泪。”韩凯朝他爸投去目光，希望他能帮忙支个招，没曾想一向感情含蓄的老爸忽然朝韩凯伸出手，将这小子抱入怀中。做父亲的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力抱了他一下。
姜月秀见状也靠过来，抱着韩凯的肩膀抽噎道：“你要是不想让妈妈担心就每天好好汇报！别一回站里就没了影。每回都是给你打电话你才想起来说两句，什么时候能看到你自个主动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韩凯被他爸妈这么包围着，笑容尴尬地朝刘子涛望去。刘子涛看着他们这一家三口的样子，默默无言地退到一边，神情间满是艳羡。
饭后姜女士和老公一块收拾着餐桌，让韩凯带刘子涛去看电视。
两个人来到阳台，一面吹着风，一面望着外头还算晴朗的星
空。刘子涛今天的话比平时多好多，他靠着栏杆，和韩凯说：“我好羡慕你们一家的氛围啊。要是我爸妈还在……也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
韩凯之前只知道刘子涛的母亲把他丢在了福利院，但很少听他说起以前的事，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对方，只好伸手拍拍他肩膀。
“我没事，就是羡慕。不管是担心也好，责骂也罢。有些东西我是没有机会在听见了，看到你能有这样的家庭生活真好。”
刘子涛回头望着厨房中正忙碌的夫妻，叹出口气。
“其实哪怕苏海跟他妈妈那样闹矛盾，我都很羡慕。至少他妈是因为担心他才不让他留在消防队。后来那次火场救援，他们又和解了，可能这就是家人、亲情的力量吧。虽然福利院的院长和阿姨都对我们很好，但归根结底，院长还是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韩凯沉吟片刻，问：“班长，你是不是很想找到自己的妈妈？”
刘子涛一听这话，有些哑然了。他胸口闷闷的，说不想是不可的。但要说想，见到了又能说什么呢？这场离别太过漫长，他已经过了痴痴等待母亲归来的年纪。在最想要得到家人呵护的那些年，他的确动过念头想去找一找妈妈。然而世界太大了，大到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那一步开始找寻。
“如果可以的话。”刘子涛努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酸涩，“我只想见到她问一问，当初到底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能把我抛下。我就只想问这一个，别的我真的也不在乎了……我这十几年来的生活都是靠着社会爱心人士资助才得以向前，现在我做了消防员，也算是回馈给社会了。而我的那个母亲，我没有什么欠她的，也不想去想她又有什么是欠着我的了。”
韩凯伸手抱住了班长的肩膀，这个最温柔最细腻的男人，总是第一时间冲在别的队友之前的好班长，永远都会细心顾虑着每一个人的心理状况，把别人放在心上，可他自己的问题却很少会吐露出来，让别人听到。
“班长，你放心，我们努努力。说不定就找着你妈妈了呢！”
那天晚上临睡前，韩凯都在默默想着，也许总有一天——他能帮班长圆这一个小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