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写完,司马钧握着毛笔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神色凝重,左手微微抬起——
然后放在了头上,挠了挠。
“嘶——”
抽了一口凉气。
暗自嘀咕道,“边塞诗就要杀气重,如今北有辽人女真,南有苗疆占城,就得杀!”
“只有杀,才能强我大晋!”
所以……
这首诗的第一句便是,“杀杀杀杀杀杀杀!”
但第二局,司马钧认为不能再以杀为主旨了,不然让评卷的大人看了,还以为他司马钧是胡写一通呢。
这如何能体现出司马钧的才华?
想了想。
司马钧终于补全了后三句。
“杀尽四方豺狼寇,还我大晋好河山!”
“好诗,好诗!”
“啧啧。”
将写完的诗欣赏了一番之后,司马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右边瞥了一眼。
见周谦居然已经埋头睡觉了。
顿时眉头一皱。
坏了!
上一科的考试他和周谦几乎是同一时间答完的考卷,同一时间睡觉的。
可今日,这周谦兄弟居然比自己早了这么久。
看来周谦此子和自己的才学必然是势均力敌,这小子八成是他考取功名路上的劲敌啊!
目光灼灼地盯着周谦看了片刻,司马钧摇了摇头,也埋头睡了。
既然比不了谁先睡着,那就比一比谁先睡醒吧!
……
甭管什么原因,周谦和司马钧两人答第二科的考卷那是简单无比。
但对于其他学子来说。
这本就冷门,且十分敏感的边塞诗,就成了催命的符咒。
是也到了晌午吃饭的当口,周谦和司马钧百忙之中抽空起来吃饭的时候。
左右一看,居然还都是愁眉苦脸,垂首沉思的模样。
周谦趁不远处的差役不注意,将一杯酒和半个馕饼递给了身边司马钧。
一边口中嘀咕道。
“这边塞诗有这么难吗?”
“怎么我都睡了一觉了,大家都没写完?”
“胡说!”
司马钧将周谦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一撇嘴道,“你说这话难道是看不起我?”
“不就是边塞诗吗?”
“我早都写完了,而且还睡了一觉。”
周谦闻言一怔。
他能这么快写完是因为自己的脑子里有唐诗三百首为依据,但这司马兄也写完睡了一觉了。
足见这位兄弟的造诣之高。
顿时神色严肃道,“失敬失敬,原来兄台居然是一个大才子!”
“大才子谈不上。”
“小才子吧。”
司马钧谦虚地说道。
周谦点了点头,心中暗中思虑,前两科似乎都没在司马钧的身上取得太大的优势。
明日最后一科,一定要拉开差距!
……
很快,第三天到来。
贡院前院中,监试大臣和阅卷官齐聚在密闭的房间之中。
乡试的第三科通常都是监试大臣现场命题的,这既能保证科举题目的多样性。
也能保证无论何种原因,科举的题目都不会外泄。
当然,为了保证这一切。
监试大臣会被派到不是他故乡的地方。
而此时。
房间之中,气氛有些沉默。
良久,其中一位阅卷官对着监试大臣问道,“邱大人,此次第三科的题目真要以治水为题吗?”
“这是不是有些太难了?”
“毕竟,这只是乡试。”
其他阅卷官闻言都微微点头,对于邱千这一手多少感觉有些不理解。
“那就适当地降低一些对于第三科质量的评定标准嘛。”
“既然我是水部郎中,最关心的自然就是治水问题。”
“若是没人能回答到点上,自然综合考虑,比如字迹,比如条理,比如逻辑。”
“但若是真有人能回答出来,岂不是我大晋之福?”
“可……”
阅卷官眉头一皱,还要再说话。
邱千却是一摆手,“好了,诸位不要再说了。”
“我意已决,就用这个题目吧。”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对于真正有本事的学子来说,题目无所谓难易,他都会想办法答对。”
“我们又何必照顾那些弱者?”
“为何第二科的题目为最敏感的边塞诗?诸公难道心中没数?”
邱千叹了口气。
“这些年我大晋内忧外患,外有蛮夷虎视眈眈,内有天灾不断。”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
“难道诸公不明白吗?”
“……”
邱千话音落下,八位阅卷官全都沉默了下来。
随后纷纷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这就将题目分发下去!”
……
“什么玩意?”
“治水?”
“我寒山郡鱼米之乡,哪来的水患,我活了这么多年了都没见过水患。”
“何谈治理良策?”
“就是!”
在此科题目分发下去之后,贡院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低声抱怨。
“所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水患?”
“我都没见过,学堂里的先生也没讲过,从前更是没有这般题目,我等怎么答?”
“真是的!”
“这才只是乡试而已,往年乡试都是几个题目来回用,怎么到了今年就成了这样?”
“我这些年翻看往年科举范文,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晚上,岂不是都没了作用?”
“肃静!”
差役们从号房门口一次快速走过,手中的水火棍不断敲打号房的石桌,沉声吼道。
“贡院重地,禁止喧哗!”
“……”
哀怨一片的学子们这才闭了嘴,苦着脸一个个磨起了墨,但却不见人提笔写字。
司马钧的号房中。
此时司马钧的脸上,那种玩世不恭和不在意的态度完全消失不见。
双目死死盯着眼前两个大字,‘治水’!
心中思绪万千。
虽然他对于写诗作词没有兴趣,但在寒山郡也是排名前十的才子,此前那首不入流的打油诗也是为了宣泄被强迫来参加科举的不满。
第一科的胡乱答题,也是为了出胸中一口恶气。
因为他虽然文韬武略都会一些,都有天赋,但却志不在此。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治水,是建筑,是冬天的雪如何储存到夏日,是风筝为何能越飞越高……
而这道题目,正好出在了他的心坎上。
是也,他神色严肃,磨墨端坐,在宣纸上当先写下了他思考了无数日日夜夜得出来的结论。
“治水也,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