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看完主簿记下的口供,人也懵了。
“这武选司的常隆,我记得早已升任侍郎,没想到二十几年前他府上竟出过这种事,恐怕常大人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主簿:“大人,兹事体大,要不要先告诉常大人……”
“诶,不可。”
刑部尚书道:“虽为国事,也为家事,还是得先查清楚才好。否则若是个乌龙,我往后如何面对常大人。”
“那从何查起呢?”
“先找这个李莲,摸出那孩子的来历,再去查常府上是不是有叫佩佩的妾室,看看当年被买去的是常家哪个姑娘。”
“属下明白了。”
天治帝给刑部查明真相的时间有限,刑部的人立即到户部开始挨个排查京中叫李莲的女子,一户户的拜访过去。
这个姓较为大众,范围太广,刑部尚书亲自下狱又提审了秦妈妈,逼她回忆起当年更多的线索。
最后得知,这个李莲出身很好,若不是自家有钱,便是在有钱的富商,或高官家中做事,因为她来卖孩子的时候,手腕上戴着金手镯,沿着这条线索,刑部摸到了城外的村子。
去的是清吏司的主事,还带了几个官兵,找到村里正,让他带着来到一处豪宅外。
“好气派的宅子。”主事询问里正:“这就是李莲和她女儿李花的住处?”
“回官爷,是的。”
“你们两个,守住前门。你们两个,绕到后门去看着。”
吩咐完,主事才抬手叩门,半晌后,里头传来声音:“谁、谁啊?”
里正:“李姑娘,是我,府衙门来查户籍,劳请您开一下门。”
“来了。”
李花打开门栓,看见主事便吓了一跳,又看到边上两个官兵,更是顿时花容失色,转身就往屋里跑。
主事赶紧吩咐官兵:“快把她拿了!”
官兵抓住李花,李莲也推着轮椅出来了,看见这些人,顿时老泪纵横,拍着扶手便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躲不过!”
“全都给我带回府衙去!”
主事回到刑部,审完李妈妈,攥着手中满是秘密的口供急忙忙找到刑部尚书。
“大人!这事儿可大啊!您快看看吧!”
刑部尚书接到手中,一目十行,趔趄后退:“竟然是如此……竟有这般事!”
与此同时,冠军侯府
许娇娇惦记着许父给她寄银子使,整日也不干活,天天靠在角门望。
只是今日古怪,附近廊下走过的婆子丫鬟,好像都在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娇娇忍了会儿便忍不了了,气冲冲来到她们跟前,摔了扫帚,气势汹汹道:“背后嚼人舌根!当心烂了舌头!”
几人面面相觑,和许娇娇同屋的丫鬟问她:“你,你是不是说自己是潍州布政司参议的千金来着?”
许娇娇得意的哼了声:“怎么,现在知道来讨好我了?晚了!等我回了家,禀告爹爹,要你们好看!”
“不得了了!死囚犯的女儿在咱们府上!我得赶紧告诉夫人去!”
丫鬟们一哄而散,许娇娇被挤了个懵,随手抓住一个丫鬟,逼问道: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囚犯的女儿!”
“你别抓我,我和你们家可不是一伙儿的!你父亲伙同人贩子拐卖孩子,快被凌迟了,你是他女儿,现在定是在逃犯!放开我!”
许娇娇呆愣在原地,四下已经跑没了影儿,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久以后,等丫鬟们簇拥着喜桃,领着护院过来,早已不见了许娇娇的人影。
喜桃安抚下人们:“不必害怕,她的事儿伤不到侯府, 你们只管专心办差就是。”
许娇娇逃出侯府以后,裹着脸到城门前一看,果然圣旨还张贴着,上头写了她父亲的大名,马上就要被凌迟斩首了!
许娇娇哭得收不住,趔趄躲到一处窄巷,思虑半天,现在唯一能投靠的,只有李氏了。
她赶紧往乾西王府跑,好在王府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她是许家女儿,门房放了她进去。
许娇娇一路来到李氏的院子,哭着扑了上去。
“姨妈!姨妈救我!救我!”
“!怎么是你!”
李氏一下子弹了起来,“你还没被抓到官府去!”
许娇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求你了姨妈,看在我听你的话的份上,你就保全了我吧。我爹干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什么疯婆娘!赶紧的撵出去!对了,告诉官府,说逃犯在这儿,赶紧逮了去!”
许娇娇如遭雷劈。
“姨妈,姨妈你当真如此狠心?”
李氏别过头去,前阵子她姐姐捎回来的信她看也没看就烧了,连她父兄都说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她岂会收留许娇娇,白白留下个把柄。
许娇娇被崔妈妈推着往外走,她双目猩红,死死盯着李氏,突然发疯冲了过去。
“臭婆娘!我就是死也拉着你一起!”
许娇娇撞着李氏的肚子,把人推到了墙上,李氏后脑勺撞着墙,眼前顿时黑了一片。
“夫人!夫人没事吧!”
李氏滑坐在地,颤手往脑后一抹,一手的血。
“小贱蹄子!我杀了你!”
李氏掐住许娇娇的脖子,二人在屋内就撕吧了起来,这时,一声暴喝传来。
“住手!”
李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拖了起来,双手反剪在后,疼得她叫声宛如杀猪的。
武定伯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你你你,你这疯子,竟敢、竟敢当着刑部大人的面行凶!”
“分明是她发疯,先害我撞了头!”
武定伯往她后脑一看,顿时一惊,他看向和李氏厮打的人,心口顿时就凉了。
他本以为是他那三个妾之一,可没想到,居然是许娇娇啊!
许娇娇也捂着脸,不敢被人瞧见。
刑部尚书察觉有鬼,眯着眸道:“捂着脸做什么?莫不是有鬼?拉下来看看。”
不等她反抗,便被官差拉下了绢帕,刑部尚书仔细一看,“原来是凶犯许家之女!好啊,本官找你很久了!竟然敢擅自出逃,来人,关起来,听候发落!”
“不要!不要!”
许娇娇被拖了出去,武定伯咽了口口水,解释道:“大人,其实我们与许家……”
“不必再说了,本官今日来不是为了许家的事来的。不过,的确与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卖案有关,就是了。”
“那大人是要找?”
刑部尚书盯着李氏,“本官要找的,自然是你——李村红。”
“伯爷若有兴致,明日一早可去大理寺看审,此次三堂会审在大理寺,且是开堂审理。”
李氏被磕懵了,拖走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崔妈妈身为贴身婆子,也被无情押走了。
祁承序夫妇俩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场景。
祁谨行哭着要去拉李氏,让谢溶月拽了回来。
“别拉我!我要祖母!我要祖母!”
祁承序跑进屋中,“爹,刑部为何要拿母亲?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
武定伯呆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刑部二话不说就拿人,谁知道那贱人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咳咳咳!”
武定伯捂着心口,喉中反上腥甜。
谢溶月面上毫无悲伤,询问道:“那刑部何时升堂审理?”
“明日一早。”
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常侍郎府,佩姨娘无缘无故被押走,常侍郎十分恼火,追着刑部尚书要他给一个说法。
此事牵扯甚大,刑部尚书不便提前透露,便说:“明日一早开堂审理,就在大理寺,请侍郎务必到场。”
“对了,也请侍郎将令女也带上。”
常侍郎一懵,“你说哪个?”
“佩姨娘之女。”
翌日大理寺,起早的百姓瞧见衙门大开,有布告张贴,等贴完以后一拥而上,惊讶不已。
“秦氏拐卖幼女的案子要审了?这案子不是判了吗?还要审什么?”
“二十年前?这老贱人活该下地府,二十年前竟也在干这种事!”
“我倒要看看!我去把乡亲们都喊来!”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开堂前,大理寺门外已经人山人海,官差设了隔离栅栏,百姓拦在府外。
渐渐的,人们瞧见好几辆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前,下来的不仅有常侍郎、武定伯、最后竟然连冠军侯府的马车都来了!
祁野护着怀孕的纪舒缓缓走下马车,经官差引导来到公堂后。
刑部尚书正在整理衣冠,主簿则是整理政务。
祁野和武定伯一家、常侍郎等人齐聚一堂,除了祁野,另几人都很莫名。
武定伯皱着眉问祁野:“是尚书大人叫你来的?”
“嗯。说今日有大案开审。”
武定伯失神的垂下头,心口跳的飞快,这个李氏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威——武——”
三堂官员坐定,祁野等人被给了椅子坐在堂下,水火棍敲过,刑部尚书拍了惊堂木,命主簿先宣读大致案情。
“天治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经查明秦光蕊秦氏,系贩卖幼童……据秦氏口供,供出二十二年前,曾从一名为李莲的女子手中,买来过一个幼女,并卖给了当时怡红楼的花魁冷氏。”
主簿宣读完,常侍郎呆若木鸡,立即站了起来。
“不可能!”
百姓并不知内情,看他这反应十分好奇。
刑部尚书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同情的对他道:“侍郎大人莫急。领犯人上堂!”
武定伯喘息如牛,此刻的心情丝毫不比常侍郎轻松。
他虽不记得李莲是谁,但他知道李氏姓李!二十二年前……难不成?难不成!
几人被押上公堂,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罪妇秦光蕊。”
“妾身冷氏。”
刑部尚书:“你们两个各自抬头看看,可认得对方啊?”
冷佩头也不敢抬,浑身冷汗直冒,故作镇定道:“回大人,妾身不认得她!”
秦光蕊受了好几轮刑,身上没一处好地方,现在就想死了了事,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拽着冷佩,大声说道:“佩儿!你不认得我了吗?若没有我,哪有今日的你!是谁让你去伺候常大人的!是我啊!”
刑部尚书看向常侍郎:“常大人,你可认得秦光蕊?”
常侍郎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那个鸨母了,不是他记性好,鸨母右脸上的痦子实在鲜明。
他已经信了七八分,手指快把扶手抓烂了。
他看着身旁痴痴傻傻的常妙,一时间悲痛万分。
即便他从未喜欢过这个女儿,可也没想过,她、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啊!
“大人!妾身真的不认得她!”
“哼!你休要以为死不承认就能抵赖的了了!你自己看,这是你当年签给怡红楼的字据,手印,你自己对比对比。”
冷佩看着那张飘落到面前的纸,自知抵赖无门,便说:“妾身是认得秦妈妈,也的确受她引荐,识得常大人,可我真不知什么拐卖,什么幼女,大人,妾身说谎只是不想被冤枉啊!”
“冷佩!你个黑心肝的东西!分明是你主动找我,说自己小产孩子没保住,以后还不能再生养,怕老爷知道,就让我给你想法子,我这才买下那孩子给你的!我还记得呢,那孩子后脖子往下三指的地方,有颗朱砂痣呢!”
刑部尚书:“冷佩的姑娘何在?”
常侍郎冷着脸,已经不想再吭声,纪舒牵过常妙,说道:“姑娘在这儿,只是她现在有些傻傻的,可否请臣妇为她验明?”
“去吧。”
片刻后,纪舒带着常妙走了出来,说道:“秦氏所言句句属实。”
大理寺卿怒道:“秦氏离京二十余载,进京就下了狱,从未和她见过面,怎会提前知道她身上的红痣?除非是很早就见过的!冷氏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承认!”
冷佩还想抵抗,刑部尚书已经不想废话,抛出一张纸扔给她。
冷佩一看,竟是当初买下常妙时,和秦妈妈签的契约。
秦妈妈最是奸诈,这些东西她全都留着,就是想有朝一日事发,不能她一个人死。
“啊!”
冷佩哀嚎一声,哭坐在地,“还是没能躲过去……还是没能躲过去!!你这蠢妇,你还留着这个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