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佩发狠想撕了契约,主簿早已经抢了来,叠好放进了怀中。
刑部尚书:“冷氏,你现在是承认,自己从秦光蕊手中买了常妙,并把她充作常侍郎千金,养在膝下对不对?”
常侍郎愤怒起身,大声吼道:“贱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冷佩凄笑一声说:“是。当年我嫁进常府,怀了身孕后不曾仔细调理,加上在怡红楼留下诸多病根,女儿刚生下来……就死了。大夫说我坏了身子,再也没有孩子了,我若没有孩子,如何再常家立足!”
“因此我让贴身妈妈找到秦氏,我知道她暗中做拐子生意,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她拐来、买来的。我求她,在一个月内给我找个一月左右的女婴,若能找到,我就给她五十两银子并两个金镯。”
“没多久,她就抱来了一个小姑娘,颈后三指的位置有颗朱砂痣。我赶在出月前抱给了老爷,老爷那时已经对我失了兴趣,怎么会怀疑孩子的来历,如此,就瞒下来了……”
常侍郎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贱妇……贱妇,竟敢骗,骗我,拿野种来骗我!”
“你当自己是什么聪明人!”冷氏被拖下堂前撕心裂肺的吼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后院里的孩子,有几个是你的种!就连常氏那贱人还和小叔子不清不楚呢!焉知你养的是儿子还是侄子!”
“你!你!”
常侍郎涨红了脸,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愣愣的往后倒去。
“常大人!快把常大人带到后堂去休息!再请太医来!”
冷氏被拖下去以后,百姓议论纷纷。
“可真是没想到,这高门朱户里有这么多密辛。”
“常大人也挺不容易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结果是别人的孩子。”
“这案子该结了吧?”
“嘶,看着没有要退堂的意思啊。”
刑部尚书:“带人犯。”
还有人犯?!
百姓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都在好奇这案子还有多少内幕。
唯有武定伯捂着心口,盯着常妙,红了眼睛。
他认出来了,这张脸,活脱脱的就是——
“堂下何人?”
“臣妇李氏。”
“民妇李氏。”
百姓:“诶呦,这三人竟然都姓李?难不成是一家?”
李氏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上来,她方才看到冷氏被拖下去,见李莲李花母女出现在堂上,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此刻她魂不守舍,眼神都涣散了。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喝道:“祁李氏!本官在问你话!你可认得李莲和李花!”
李氏猛地回过神,颤声道:“臣妇,认得,她、她是臣妇李家的家生奴才,后来因为犯事儿被赶了出去,已经有快一年没见过面了……”
“现在没见过,不代表以前没见过吧,你们应该很熟才对。”
“李莲,你说。”
“是,大人。民妇是李家的奴才,李家二十多年前是武定侯府田庄上的佃户,虽是佃户,但家底也有点,所以才买了奴才的爹娘,奴才出生就伺候李家,李氏那时还是姑娘家。当年武定伯府还是侯府,侯爷到庄子上查账的时候,和李氏对上了眼。”
“一来二去的……二人就无媒……勾搭在了一块儿。”
这事儿二十多年前京都人人皆知,好不容易过去这么久人们渐渐忘了,李莲偏又说了出来。
听着外头的嬉笑声,李氏面皮涨得通红,尖叫道:“我撕了你的嘴!敢编排我和伯爷!”
“拦下她!大胆!公堂之上竟敢放肆!打十板子,现在就打!”
“啊?大人饶命,臣妇不敢了!臣妇不敢了!侯爷救我!”
李氏挨过衙门的板子,知道厉害,可现在求饶来不及了,官差备好东西开打,李氏惨叫了两声就叫不出口了,这下安静了下来。
刑部尚书对李莲道:“你继续说。”
“勾搭在一起以后,李氏知道祁家还有夫人,就做了外室,二人常在一起厮混。没过多久,听说祁夫人又怀孕了,本以为侯爷不会来了,谁知来的更勤了,更巧的是,李氏没多久也怀孕了,侯爷照顾的无微不至,还把她接进了城。”
百姓群情激奋。
“哪有这样的人!”
“我生的晚,若我那时大了,怎么也要追到庄子上打这对奸夫淫/妇!”
武定伯捂着脸,已经无颜面对世人。
李莲顿了顿,继续说道:“李氏进京后,我被派跟着伺候,一道去的还有我女儿小花。”
“安安分分的过了些日子,祁夫人生产前两个月的时候,李氏忽然叫我给小花改个名,偷偷的送到侯府里去做事儿。”
“我只好听主子的,她不让我告诉侯爷。小花改名花容,进了侯府,还就被分到了祁夫人身边。”
“直到祁夫人快生产,小花儿才告诉我说,李氏让她讨祁夫人的好,趁机在祁夫人生产的时候,往催产药里加重药量,催死祁夫人!老奴害怕,可不敢违背主子啊!”
武定伯红着眼站起身,瞪着她道:“你真的放了?菀菀不是难产而死,是被你们害死的!”
“伯爷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奴婢都是听主子的,否则奴婢是要丢命的呀!”
刑部尚书:“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的事儿,李花接了口:“夫人生产那日,因产房不宜人多,我得夫人喜欢,被吩咐在产房里伺候。按着李氏的吩咐,我……我在催产药里……加重了药量……”
祁野猛地攥紧了手,纪舒安抚的牵住他,祁野浑身紧绷,努力缓和下来,对她轻声道:“没事。别怕。”
“然后呢!”武定伯大声喝问。
“然后……然后夫人就大出血了……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血也没止住。我趁着大家伙儿都在看夫人,就把孩子抱到后头,我娘在生产前几日混进来,带着捡来的死胎替换了小姐……”
“等事情过了,李氏就催着我娘,把小姐卖了……”
李莲哭道:“我只知道青楼是收小姑娘的,而且怡红楼在京城,保不齐以后还有重聚的机会……小姐年纪小了些,我就是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
刑部尚书怒斥:“你还当你干了件大好事是不是!”
“民妇该死!民妇该死!”
“秦光蕊,看看她是不是当年那个人。”
秦妈妈磕头如捣蒜,“是她,就是她。”
纪舒忍着泪道:“小姐身上有没有朱砂痣!”
李花点了点头,“有的,我记得真真的,颈后三指往下的朱砂痣……”
“女儿!我的女儿!”
武定伯哭着就要抱常妙,常妙一脸害怕的闪躲到纪舒身后,看都不肯看武定伯一眼。
祁野走上前,护住纪舒和常妙。
他目光晦涩,看着常妙道:“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常妙装傻的呆滞眼神愣了一下,差点破功,赶紧收回视线牵住了纪舒的手。
刑部尚书让主簿将状纸发下去,由几人画押。
除了李氏,其他三人都乖乖配合了。
李氏趴在地上,死活不肯按。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没有卖人,伯爷救我……序儿,救娘!”
祁承序和武定伯全都别过了头,谢溶月嘲笑的看着李氏,说道:“都证据确凿了,您就别挣扎了,赶紧画押吧。”
“我不画!我不画!”
无论李氏怎么撒泼,这个押到底还是画上了,刑部尚书直接让人把她拖进了牢房。
案子到此终于是结束了,不少百姓都洒泪当场,哭可怜的祁夫人,也哭苦命的常妙,若是她没被偷走卖了,有冠军侯这样的哥哥护着,怎么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傻子啊!
常侍郎醒后,本想来找冷佩算账,谁知听说了后头的案件经过,当场吓得呆住。
祁野冷冷看向他道:“常大人,祁某改日再带妹妹上门拜访。”
只这一句话,一个眼神,常侍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回到常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常夫人,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
常夫人大哭:“你做什么打我!我还没问你今日去公堂干什么,冷氏那贱人犯了什么事儿,有没有牵扯到府里!”
“她牵扯府里?最作死的是你!你这些年如何待常妙的?她当初为何会变傻!常氏啊常氏,你可知道,你快把我给害死了——”
常侍郎捂着心口,栽倒在椅子上。
常夫人害怕起来,等常侍郎告诉了她事情经过,她翻着白眼就要晕倒在桌面上。
哭着说道:“这该死的冷氏,给咱家带了个多大的麻烦回来啊!”
“你还有脸说!你若不呷醋,好好待庶出,即便不当你亲女儿养,好吃好喝的,也不会得罪了祁野!说不准他看妹子在咱们府上过得好,还会与我结交。你真真是把我给毁了,把我前途也断送了!”
常侍郎心如死灰,祁野如今官职颇高,又破获了潍州大案,风头无两,他大舅子又是御史,完喽,他这官可怎么做呦!
他揉着山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说道:“不行,先得让人把常妙屋子收拾了,再让府里的人休要多嘴。”
常夫人站起身:“东屋那个院子还空着!挪过去,就说她一直住在那儿!”
夫妻俩刚出屋,就撞见一个老人,老人温和欠身,“老奴是冠军侯府的管事,姓陆。今日来是奉侯爷之命,把妙小姐的东西搬回侯府去。”
夫妻俩笑容顿失。
常侍郎正要说什么,陆伯先声夺人:“不劳侍郎,已有下人带路,领人过去了。对了,侯爷要我告诉您一声,让您明日去户部,好给妙小姐将户籍改了。”
“好……好……”
陆伯走后,常侍郎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祁家!”
常夫人:“去祁家做什么!”
“我妹子好歹是祁野的大舅母,我们怎么、怎么说也沾亲带故的,他敢拿我如何?”
常侍郎风风火火的出了府。
再说另一头,纪舒三人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向冠军侯府,等到马车外头安静了些,常妙才嗄声开口。
“这事儿……”
纪舒打断了她:“妙妙,长嬴是在那天见到你的时候,知道你可能是妹妹的。你与母亲长得十分相像!只是此事牵扯太广,所以我们才没有先告诉你。”
“这倒无妨,我只是……有些惊讶。”
天知道她此刻心跳的多块,常妙知道自己是胎穿来的,但即便她穿越前是个成年人,在婴儿时期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是随着长大,记忆才慢慢回归,所以她始终不知,原来自己根本不是佩姨娘的女儿。
怪不得她对自己也始终不搭理。
这么多年过去,她忘记了上一世的亲人,选择随遇而安,早已忘记有亲人的感觉了,更没有那么渴望亲情。
所以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常妙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兄妹俩面对面坐着,气氛却尴尬极了,纪舒充当和事佬,说道:“你们两个,好歹也认一认吧,妙妙?”
祁野刚才可是喊过妹妹的。
常妙清了清嗓子:“兄、兄长。”
祁野点了点头,“嗯。你不必拘束,你若不习惯,就当还是岁岁的妹妹,反正都是一样的。”
这兄妹俩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心境是一样的,都不习惯这个哥哥\妹妹,竟也一拍即合了。
纪舒反而是最欢喜的:“今日团圆,必要摆桌酒。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让喜桃预备着了。我喝不了,将军要代母亲,外公,好好敬一敬妹妹!”
常妙皱起眉头:“我忘了,你肚子里这小人儿,说好了我做干娘的,现在我不只能做姑姑了吗!”
“那怎么了?姑姑可比干娘亲多了。”
“哎,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是不成了……”
“怎么不成,姑姑就不给养老送终了?他若不听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好!”
二人叽叽喳喳,一路笑到了冠军侯府。
祁野不知不觉的弯了弯嘴角,多个妹妹,纪舒多个能说话的人,似乎也不坏。
马车停下,祁野接了纪舒下来,对常妙道:“让府里的人带你去祠堂,我先把岁岁送去,然后马上过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