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吃饭,这次又是打牌,陆闻涛说,“老季最近这一天天闲的。”
叶和清发笑,推出一张幺鸡,“老季跟我关系好,想见我,你们都是沾光的。”
“老叶,别自作多情,想见你?你也是沾别人的光?”陆闻涛冲叶和清说话,眼睛却觑季燕然。
“老季他们单位的沈棠,是不是被借去你们那了?”另一个人问。
陆闻涛道,“面试那天,老叶就盯上了。老叶你真是不地道,老季辛辛苦苦要来的名额,招进一个得力的人,你给截胡了。”
“我当时就开玩笑一说,这次借人是我们林局长开的口。”叶和清说,“老季,下周林昆要去保护区调研,也请你们研究所了吧?告诉你个事,因为上次那个路灯的事,我们林局长说要把沈棠也带上。”
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看季燕然。
陆闻涛问,“什么路灯的事?”
叶和清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给了句评价,“她不光会写,知识水平也是不错的。她要是不说出来,路灯做好了,那些大学里的那帮子人瞧见,肯定拍照发社交平台,对我们七个三八个四,说我们没文化。”
“难怪老季那么喜欢她,到处夸。”
“老季,现在肯定后悔了吧。”
左一句右一句地调笑,一言不发的季燕然,推倒牌,把刚摸到的那张加中间,“自摸清一色。”
“哎哟,好牌。”
“老季运气好,什么都遇到最好的。”
打完牌,热闹散尽,叶和清落后几步,季燕然也放缓步调,等陆闻涛他们先走了,叶和清才道,“有件事,想跟你说下。”
“你说。”
“前几天我们单位有人要给沈棠介绍对象。”
季燕然身心一滞,然后继续缓步往前走,26岁的单身女孩子,生得好看,又有能力,这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我昨天问下文怎么样,那个人说,有三个男孩子,结果开口都先问女孩家父母有没有退休金,得知沈棠父母都是农民,就全不肯接触了。”
季燕然低头往前走,默默地把一字一句听着,一步一心疼。他倒是没有想到,沈棠哪怕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因为家境,也要接受别人挑剔的眼光。以后林业局的人背地里说及,大约会带着对沈棠的感叹,那感叹里又会有些异样的色彩。
叶和清也说,“现在这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恋爱组建家庭,两个人能相处得来不就好么?其实,其中一个男孩子也是农村的。”
“你们没有跟沈棠说吧。”
“我是嘱咐过了。”
“别让她知道了。”季燕然也清楚,这叮嘱苍白无用,在他们这种单位,每个人的口风都很紧,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往往众所皆知而瞒过本人。所以沈棠可能会在背地里成为谈资,而她自己浑然不知,想到这,季燕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保护区调研那天,季燕然和李岩到林业局,乘林业局的车一道出发。
碰头时见到他俩,沈棠心生亲切,但碍于宋姝蓉,畏于人言,也只客气打了个招呼,随后季燕然他们一路也是跟林昆、叶和清坐一块说话的。
在目的地,李岩是这方面的专家,深耕多年,既然受邀前来,有想法那肯定是知无不言的,他说话的风格一如既往地实在、坦诚、专业,他是潜心做学问的赤子。
季燕然则不一样,沈棠听不清他跟人具体说什么,只是他的声音清楚有磁性,隐隐约约的,也叫她不注意都不行,移开视线,脑子里还有他如话家常的松弛感,嘴角眼角的笑,轮廓分明、鼻梁挺秀的侧颜。
季燕然不无论何时整个人都温雅安静,站在那林下,真好比一篇洗炼传神的好文章,那些佳词佳句,不需要记忆,就自然印在沈棠心里。
在保护区转了大半天,晚上在附近饭庄吃饭。沈棠和宋姝蓉是小辈年轻人,坐一块。
宋姝蓉倒很会来事,帮忙摆菜,要水,时时眼里手里都有活。相形之下,沈棠觉得自己有点傻,又不大会上手,也不好意思光埋头吃,她是蛮羡慕宋姝蓉在这种场合应对自如的。
等宋姝蓉歇下来,沈棠跟着松一口气,粉蒸凤爪蛮好吃,刚伸筷子,结果宋姝蓉没注意,把刚上的新菜转领导那边了。
沈棠夹了个空,一个人偷偷尴笑着闪下舌头,收回手,低头从自己空碗里找了根葱吃。
很快,粉蒸凤爪转到她面前,并且稳稳停下,沈棠眼光微震,稍愣后下意识望向季燕然,他神色如水,微扬下巴,示意她夹菜。
沈棠心上一软,当时就红脸克制笑开,偷瞄下其他人,然后满心甜滋滋地夹了一个。满桌的菜,她想吃的每一道,都尝到过第二口、第三口。
这顿饭,吃得沈棠满意离。
出门时,年轻人等领导先走,季燕然有意落后几步,和从前一样,跟沈棠隔着两拳的距离。短短二十天来罢了,沈棠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沉默和持重,季燕然半点不觉欣慰,反而悬心挂怀,直到刚刚看她在饭桌上的模样,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段时间怎么样?”
“工作都还能胜任。”
“嗯,是不是比在所里忙多了?”
“事情是会多一点,不过都还好。所里招新人了?”
“嗯,和你一个本科学校毕业的。”
“噢,好巧。”
季燕然没再说话,沈棠便问,“是你招的人?”
“嗯。”
“好巧。”沈棠又说一遍,“怎么这么巧。”
“……当时想,h大中文系毕业的,应该是不错的。”
沈棠抿嘴笑,“当时怎么那么想?”
“因为你就很不错。”
沈棠猛地一心颤,“……”
季燕然第一次当面夸得这么直白。
“……那现在怎么想?”
“怎么样也是你师妹,眼下这就业形势,应该帮她过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