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从湿地中心回来路上，顺便去图书馆借了公文写作之类的书。晚上抄书，也从抄古文变成了抄经典公文。
她在办公室少言少语，只是本分安静地做事，被王杰瞎支使也不计较，那个女孩子对她的态度倒正常不少。
只是听说她是在研究所那边被临聘过一年，随后他们单位就有招考名额了，还限定了一年工作经验，加上他们所里有人跟这边人私交不错，那不是萝卜坑是什么？
本质上跟那个王杰都是一样的，关系户，只是不像那个王杰，仗着上头有人，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因为这种奇怪的办公室氛围，沈棠忙碌又清静地待了一个星期。
一天，群里通知他们去会议室，市里给近郊地区做个城市公园和自然保护区相结合的建设规划，保护区管理局的人来做报告，他们都去听听。
什么生物多样性、自然遗产之类的沈棠隐约明白它们的重要性，规划做得怎么样，她就不甚了然了。不过她对那个城市公园建设挺感兴趣，市民散步的地方，做蛮有想法，一路的竖状路灯上都刻了一首绝句。
她用手机拍下看展示出来的诗是什么：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单就展示的这首看，意境特别贴切，而且写的都是繁体，很讲究，就是字体有些问题，“綠”“黃”都是异体字，用着问题也不大，就是不够完美。
在会场上轮不到她发言，回到办公室，叶和清倒跟过来，“刚刚那个规划，你们年轻人有什么想法没有？”
王杰第一个说，“山下不远的地方不是有个岸上草原么？我觉得可以把那一片连起来，区域扩大，市区的环境肯定会更好。”
叶和清听着发笑，“不远也有五公里呢。”
说着又问，“姝蓉你有什么想法？”
“叶局，我不懂哎，我只是负责搞宣传的哎，哪懂这些。”宋姝蓉轻易不开口，心里笑王杰傻，那么大地方，都两个区域了，连起来搞生态建设，他给拨钱？还要发展不要了？
“沈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棠倒是犹豫了下，这属不属于季燕然说的慢慢表现？
季燕然交代过，说沈棠不爱出风头，心里有想法，一般不会主动说，所以叶和清鼓励她，“有想法就畅所欲言，私下里没关系。”
“其他的我不懂，就是路灯上的字，写的繁体，是异体字，不是古代的正规写法，台湾省那边目前还在用，大陆这边现在出版古籍，用的都是正体字了，‘黄’的繁体就是我们现在的写法，‘绿’只变动一下偏旁，右边写法跟现在一样的。”
“原来这样，还有么？”
沈棠摇摇头，叶和清点点头，“好，那我回去跟林局长说一下。”
叶和清离开时，还望着她笑，想怪不得老季对她那么上心。
宋姝蓉也是中文系毕业的，刚刚她就坐在沈棠旁边，没见她用手机搜。说实话，这个她并不知道，更别说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在一边听着，觉得沈棠这女孩子还是有点东西的，而且是问到脸上才说的，不会到处张扬，时时想着表现自己。
人啊人，再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怕你没本事。
从此，宋姝蓉对沈棠彻底改观了，有时喝奶茶，也会给沈棠点一杯，往后，沈棠也会回请。办公室的那种状况，偶尔一个瞬间，沈棠回想季燕然那天交代的话，“在同事面前保持谦卑”“不要主动过分表现自己”，真觉得警醒，越想越是一剂处世良药。
更让沈棠对季燕然心怀感激的还是后来的事。
一天，打印机没墨水了，沈棠在柜子里翻半天，宋姝蓉忍不住问，“你找什么？”
“找墨水。”
“噢，那柜子没有的话，那咱们办公室墨水就没有了。”
那个王杰接话，“昨天就没有了，小沈，你去物资收发室领一下吧。”
宋姝蓉忍不住怼他，“你知道昨天就没有了，你怎么不去拿？”
“我不需要啊。”
“我都看到你上午去财务科打印了，你有功夫在办公室闲得吧，不去拿墨水，现在又来指派人？”
“别管得太宽，你不也一样？”
宋姝蓉笑了，“我就是这个单位的，谁跟你一样。”
“宋姝蓉，做人留一线，没准我们一个屋檐下，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呢？拽什么拽？”
被指名道姓，宋姝蓉的脾气也上来了，“谁跟你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以为你能调进来是吧？王杰，我告诉你，你留不下来！”
说着宋姝蓉就气冲冲出去了，“我带你去拿墨水。”
沈棠跟上去，她这才知道王杰是从下面县借调上来的，不过他上面有关系，之前就知道可以留下来的，因为马上到期转关系了，所以更狂了，“说这个单位是‘我们单位’，打电话给原单位同事，张口闭口‘你们单位、你们单位’，他的工资还是从那边领呢，你说恶不恶心人，今天还惹我。”
宋姝蓉气呼呼的，竹筒倒豆子般，发泄怨气。
最终那个王杰真没留下来，被人匿名举报了，借调手续不齐备，当初借调就不合规矩，按理随时都可以被退回去。
王杰去几个局长那闹，“一定是宋姝蓉举报的，那天她在办公室放话了，当时沈棠也在，可以作证，你们让她撤销举报。”
碍于情面，林昆把宋姝蓉、沈棠找去问话，叶和清打圆场，“沈棠是研究所的人，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搞得两个单位有嫌隙，问问宋姝蓉算了。”
这话说得有理，林昆单单喊来宋淑蓉。
宋姝蓉心理强大，“领导，匿名举报这种阴暗的事我怎么会做啊，谁说的谁要负责的，这不是败坏我名声么？这样吧，我愿意配合单位调查，让结果还我清白。”
其实领导也就走个过场，循例问个话，王杰来了表现也并不好，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最后王杰走人，调查不了了之。
沈棠倒是觉得惊心，怀念研究所小国寡民的安稳，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季燕然坚持手续齐备了才放她过来，是怕给她带来麻烦。
有些事，一定要有人教，靠书本是学不来的。
她做事更加小心翼翼，无意中就学会了季燕然那份沉默寡言。宋姝蓉倒更愿意亲近她，一天开会人还没来齐，闲扯间说及她没有男朋友，旁边的阿姨主动说给她介绍，沈棠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叶和清，对方冲她笑了下，转脸端茶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