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乡野溪涧般的两周,平静的,淡淡地,顺畅地流淌过去。
有几个月没拾起物竞的内容,林深确实生疏了不少。
每个课间和周末,她都分秒必争地刷题,才勉强找回一些当时的手感。
离期中考还有两周,选拔赛还有四周,自己这种状态,没有教练带,只有个答疑的老师,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参加省级联赛。
她私心,是想进国赛的。
倒不是非要争保送名额,只是总想着和那些老战友们顶峰相见,而不是她一人寂寂无光。
陆憬也确实守承诺,没再在她眼前晃悠。
课间她偶尔会瞄一眼后门,只见过丁觉来串门。
周围的人对她基本都蒙着层滤镜或隔着层学神的纱,默契地很少找她闲聊。
换了新座位后,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周遭不再有游戏激战过程中一惊一乍的低声尖叫,被暴力对待而发出震响的后门,萦绕在周身的浓烈烟草味。
只是没有周归帆成天在旁边插科打诨,林深发现自己好像变回了那个无趣的人。
以前周归帆总说她遣词造句很有意思,但现在,她又变回了惯常的样子。
少言寡语。
除非老师提问。
不过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世俗意义上学生里“成功学”的正确代表。
她的计划本上没做过什么后悔到需要划去的事项。
每当奇怪的念头和回忆冒出脑海,她都会用这句话把它们压下去。
还有一方面,林深觉得,许是苏阮最近太忙,顾不上和她侃大山,所以她才略略有些不适应。
换座位那天,晚上回寝,林深就和苏阮提了给周归帆补课的事。
原本林深还怕苏阮不方便,毕竟要占用周末其中一天以及频繁的工作日晚饭后。
结果林深才刚提,苏阮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没有任何考量的,就答应了。
唯一开口问的是周归帆能给出多少课时费。
后来周归帆喜极而泣,大手一挥,随口就报了个1000块一节课的数目。
苏阮兴高采烈到巴不得原地就开始上课。
林深迟疑了会,才徐徐开口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和他这样接触,会不会之后对你不太好?”
她不知道怎么说。
苏阮却听懂了,脸上洋溢的笑容未有半分消减。
她乐呵呵地凑近了些,“小满,本人不太丰富却凄苦的人生阅历告诉我,钱和及时行乐最重要,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我现在每天愁的只有,不太鼓囊的钱包,和接触不到的暗恋对象。”
林深被她新奇而透彻的想法惊了一瞬,忍不住追问道:“你就不怕,你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毕业的时候戒断越痛苦?”
苏阮难得像个大人一样,抚慰地拍了拍林深的头,“小满,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甘之如饴。
“且不说那么多银子在面前摆着,哪怕只是和他短暂接触一段时间,也总好过没有一分一毫的交集。”
那时的林深并不能很好地吸收这段句话。
就像她也无法预料到,不远的将来,陆憬真的就成了她计划周密的人生里的一个差池。
不,或许该说是一个惊喜。
她也甘之如饴。
/
最后一节自习课。
赵前森在二班占了半节课,经过一班时从窗户探进头来,突然喊了声,“林深。”
班里的人骤然一惊,好奇的目光如潮水般先涌向窗边的赵前森,再转向他身后的陆憬,最终落回林深身上。
二班的物理老师找林深做什么?
怎么陆憬也在?又惹什么事了?
林深抬头望去,赵老师没再说什么,四只手指并拢勾了勾,示意她跟着去办公室。
她拿起手里刷的正起劲的培优教材,轻声从前门出去。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什么情况,赵老头找林深去干嘛?难道是我们老金已经不够格教学神了?”
“没看见她手里的教材?物理竞赛培优,六个大字儿不认得?”
“我去,我们云程还在搞这玩意儿?”
“别人我不敢说,林深说不定真可以。你看她上次单元小考,物理都接近满分了。”
“到时候要是真抱个奖牌回来,礼堂门口那尊捐款大佬的雕像,估计得换成林深上去站。”
的确,云程创校二十年,虽然有钱,但放眼整个北遥,竞赛的师资力量都集中在一中。
那里的竞赛培训团队根深蒂固,连一丝半点都不向云程辐射。
连乡镇的某些公立高中都能分几杯羹。
公立的老师们或多或少都不太看得起云程这种私校。
赵前森是唯一被成功撬动的那一个。
据传是因为妻子生重病需要高额医药费,云程以一年百万的高薪挖过来的竞赛老师,主攻物理,但一个顶全科用。
然而,云程建校以来,能杀进国赛的学生屈指可数。
剩下的,犹如大浪淘沙,梦想在激流中破碎,才华在沙砾中黯淡。
绝大多数,连省赛的门槛都无法跨过。
“林深,你现在学的进度怎么样?”赵前森也不管身边眼巴巴盯着他想问问题的陆憬,笑眯眯对林深开口道。
林深面色如常,捏着培优教材的手指捏紧了半瞬,只是半瞬,赵前森并没有注意,陆憬却看得真切。
她在不安。
“还可以的,赵老师。”
“那就好,我和你们周老师商量了一下,离竞赛没几周了,这周开始,每周一和周四最后一节自习课你可以来办公室做模拟,有什么问题现场问。”
“好的。”林深乖乖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一旁的陆憬。
“你先去那边做下卷一。”赵前森点了点斜对面的空桌椅。
林深走过去坐下,目光落在桌上,心里却有些紊乱。
赵前森这才悠悠地把头转向陆憬,“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陆憬赔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当然是来问问题的。”
赵前森狐疑地凝视了陆憬一眼,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缓缓接过他手里的题。
十分钟后。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读了几句书的啊,这些都是你做的?”
赵前森给陆憬讲完题,发觉他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
而且他昨天布置的作业里,陆憬密密麻麻地写满公式,虽然算错了不少答案,但解题思路却大差不差。
“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赵前森的态度大转变,难得温和地弯了弯唇。
“我也想和那位同学一样,自习课来您这写作业,顺便问问题,成吗?”陆憬笑得人畜无害,一副真诚到底的模样。
赵前森欣慰地卷起手里的作业册,拍了拍他的手臂,“老师当然没问题,就希望你贵在坚持,读书,不能三分钟热度。”
“当然老师,我这人特能坚持。”陆憬说着,眉梢微扬,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那抹坐得端正的身影。
“行,那就周四开始。”
“啪嗒——”笔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林深面无表情地拾起不小心甩出去的笔,继续写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