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位上的老师们，还有面前零散地站着一簇簇准备问题目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林深愣了一瞬，里面的周琦已经温声把她叫了过去，“进来。”
她乖巧地站在周琦面前，后背上却感受到几道似有若无炙热的视线。
她并不常来办公室，但没带她们班的任课老师们都早已听闻，理科一班空降了个过分漂亮，一来就拿下年级第一，还横扫各单科第一的转学生。
几乎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确认是她。
此刻，数道裹挟着好奇的目光飘落在她身上。
办公室角落，一个个子小巧的女生用生物书遮住半张脸，凑近身旁人的耳边低声问道，“那个就是林深？”
“应该是吧真漂亮成绩还那么好。”旁边的女生脸上有些青春痘，透过厚厚的镜片怯生生地打量着林深。
因为学芭蕾的缘故，林深体态轻盈舒展，颈背挺得笔直，加之那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含起了胸。
“哎呀，我们也不差啦！女孩子就是各花有各美！”个子小巧的女生似乎看出了身旁女生的别扭，用胯骨轻轻撞了她一下。
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又重新低头看手里的题。
“林深，这是各类理科竞赛的选拔章程。去年市里选拔过一次，咱们学校没人选上。今年高二是最后一次，老师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以试试。”
“如果通过，可以和一中的学生一起参加省赛和国赛。”
林深点点头，接过那厚厚一沓简介，大致看了看，市里选拔赛的考纲和她之前在杭城的差不多。
毕竟在杭城一中那会，她已经一路顺利到了省赛。
“据我所知你之前学过一年物竞？”周琦捧起茶杯啜了一口，随意地开口道。
不算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如一叶扁舟再次荡进河流，有些痕迹无法轻易被时间剥夺。
林深短暂陷入了幻梦，轻声回道：“嗯。”
“那老师建议你就搞物竞，不然别的类目，人家高一就开始集训了，容易跟不上。”
“好的，周老师，那我就选物竞吧。”
不论是出于感性还是理性，这都是最优选择。
因而林深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当场就同意了。
“那好，我给你报上去，学杂费都是免除的。培优的教辅到时候送到了我叫你来拿，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带理二和理三班的赵前森老师。”
“哝，就在门口那个位置，他以前是竞赛教练。”
林深连连应下。
“周老师，我能看看吗？”身后倏地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熟悉不过的声音，刻意忽视的身影。
陆憬缓缓走近，林深僵直着背，垂眸一字一句读起手上的材料。
话音落，全办公室的人都刷刷看向陆憬。
开什么玩笑？他？陆憬？搞竞赛？
蔡峰在数落面前问基础题的男生，唾沫星子横飞，闻言也是直接顿住，极其诧异地看过去。
今儿个公子哥来办公室问题目已经够稀奇了，哪根筋搭错想起搞竞赛了？
饶是周琦这样镇定自若的人都被惊得手里茶杯差点落地。
她缓了会，抬眼看向陆憬，确认他眼中的认真后，徐徐开口：“你来真的？”
林深也一头雾水，想来这里也没她什么事，她掠过身旁的陆憬，对周琦道：“周老师，那我先走了。”
周琦没什么心思地“嗯”了声，双眼直直盯着陆憬。
林深刚走出两步，就被蔡峰给叫住了。
“林深，你过来，给他们讲讲这题。钱欣雨，王一诺，你们俩先来问。”
蔡峰一向脾气急躁，没什么耐心，对基础薄弱，吸收新知识慢的人来说并不算个良师。
那三个男生大概是和蔡峰纠结了许久，一听老师“放弃”他们，垂头丧气地围成了小半圈。
看见林深款款走来，更是耳尖一红，羞赧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对视。
林深倒是神情淡然，在空桌旁站定，看向他们的目光平静如水。
“哪题？”
其中一个男生用手肘疯狂戳了戳旁边人。
那个被戳的男生硬着头皮把练习册递过来，尴尬地开口道：“就就这个选择题第八题。”
林深接过册子，瞄了一眼，便轻声细语地开口道：“这题的底层逻辑其实是弄清侯氏制碱法的气体通入顺序，二氧化碳”
耳边却不断被动地灌入不远处二人的对话。
“比金子还真。”
“老师不想打击你，但是你提出这种要求，自己也觉得荒谬吧？”
“让我试试呗，也不会少块肉。”陆憬双手插兜，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还想参加市赛，首先学校考试能保证不吊车尾吗？”周琦越说越忍不住，语气愈发刻薄。
她懒得继续和陆憬说理，直接下了通牒：“你期中考总分先考进前一百，理综考进前五十。”
“那就可以参加了？”陆憬扬着声音问道。
“嗯。”
林深的脑子突然短路了会，期中考不是还剩一个月了么
她又努力集中注意力，“而且在阿伏伽德罗常数计算的时候也要注意电荷守恒的”
&34;我讲明白了吗？&34;
她讲题的时候会刻意观察三人的表情和他们不经意流露出的困惑，因而过程中常常一个要点或放缓或重复地来回讲。
最左侧的男生趴在中间男生的肩膀上听她讲，一开始因为不适应离林深这张过分精致的脸这么近，老走神。
听着听着还真听进去了，“听懂了！”
旁边两个男人也纷纷点头，颇有一种醍醐灌顶的舒畅感，“谢谢林深同学。”
“那就好。不客气。”
第三节上课铃刚好响起，林深把册子还给他们，和蔡峰点头示意，打算快步回教室。
那边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一道高大颀长的影子逐渐靠近，但始终跟在她身后，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走出办公室，那道身影突然加快了步伐，与她并肩。
林深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她徐徐抬头，陆憬那双幽深的眸子就这样闯入视线中。
“还是准备搞物竞？”他状似随意地开口。
林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
“我刚看见章程上写，国赛前的集训和国赛举办地点都会在杭城。”点到为止的话，却似是意有所指。
“是吗？”林深低头翻起来，翻到一半觉得不对，她抬头看他，“所以？”
陆憬被她直白坦然的眼神刺了下，移开视线，才说：“希望你是为了自己。”
林深头一回觉得陆憬幼稚得有点让人发笑，“那不然呢？读书不是为了自己还能是为了谁？”
陆憬骨子里流着陆尘那股阴暗偏执还多疑的血。
听见“物竞”二字，这些血液就往头上涌，掌控思考时的那些九曲八转的脑回路。
杭城那个未曾谋面的小白脸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一根毒刺。
毒得他现在每学一门课都在想，这种题他不会做，那他会做吗？
她是不是因为慕强才喜欢上那个小白脸的？
看见林深那样耐心地教那三个男生题目，他更是嫉妒得不行。
想着想着，陆憬就傻愣在了原地。
林深没打算等他一起，只是走之前，脚步微顿，转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希望你读书，也是为了自己。”
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说中般恼羞成怒，亦或是被误解了心有不甘。
林深希望是后者。
陆憬大步一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不太和善地开口道：“是我自己突然开窍了，想学，不是来给你施加压力的。”
他还觉得不够解气，补了句：“我初中的时候可是拿过年段第一，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心期中考直接爆冷，被我超了。”
“到时候，就在被窝里偷偷哭吧。”
陆憬轻哼一声，擦过她的肩头，大咧咧地回班。
林深无奈摇了摇头。
真的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