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宛城的路并不好走。
眼下虽然已过立夏,但因经历了个凛冬,气温回升相当缓慢,夜里还冷得要盖厚被。
刚出盛京时还好,只是一早一晚冷得冻手。
可随着大军继续往北行进,竟然开始下开雪来。
纷飞的雪花落在蜿蜒的山路上,前一刻还是雪,下一秒就成了冰。
士兵和马匹每一步都需要走的极其小心,才能避免失足摔到山涧里摔得尸骨无存。
不仅如此,大雪还使行军的视线受到严重影响,士兵们只能依靠彼此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来判断同伴的位置。
姜琼月更是走几步就对着地图确认,以免队伍迷失方向。
突然惊呼声从头顶传来,何景初大喊一声“姑娘小心!”,姜琼月立刻勒紧月影的缰绳,这才没被半山上掉下的物资车砸个正着。
木车碎裂开来,麻袋包裹散了一地,同行的马匹都受惊不肯再往前走。
姜琼月拍拍月影的脖子,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眼睛。
何景初和手下的一名副将驾马来到近前,何景初先道。
“没伤到姑娘吧?”
姜琼月摇摇头,然后肃着脸对何景初道。
“在兵营中,要称呼我的官职,不可再叫姑娘。”
何景初意识道自己失言,抱拳拱手道:“是,都尉。”
这次一并派来的副将姓何,也是姜家军里的老人了。
他也对姜琼月一拱手道:“都尉,雪天难行,我们要不要原地修整一下再走?”
“不行。”
姜琼月语气果断而坚决。
“兵贵神速,再迟郭番必会得到消息,在我们到达之前有所准备,那样就不好办了。”
她夹了夹马腹:“我去前面开路。”
刚要动身,何景初拦住她。
“都尉身系重任,不可冒险,我去!”
说着他点了身边几个熟悉的兵卒,下马清理着路障。
姜琼月趁这个机会问何副将道。
“粮草准备的怎么样?”
何副将面色凝重:“启禀都尉,因为调配太急,兵部那边又卡手续,粮草只够一个月的开销,不过出发后已经在向临县征集了。”
“一个月”
姜琼月秀眉微蹙。
“这样,把信兵全部派出去,告知前方驿站多准备清水和草料,尤其是骏马,有多少要多少,呃”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揉了揉小腹。
何副将似是感受到她身上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都尉脸色不好,是否需要休息一日。”
姜琼月脸色白了白。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使不上劲儿,尤其这次行军路上又冷,肚子难免坠痛。
“我没关系。”
她摘下水袋,灌了口热汤后又道。
“我们距离宛城有一千五百里,十日之内必须赶到。”
何副将也是常年行军打仗的人,知道行军速度受道路条件、军队规模、辎重补给和士兵体能等影响,一般是每天三十到四十里左右。
就算是急行军,每天最快也就是一百里。
十天要走一千五百里,他之前闻所未闻。
不过姜家的黑武士,那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服从性高、肯吃苦能打硬仗。
何况连姜琼月一个女子都能忍受的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岂能屈居人后。
何副将便没有再说什么,对周围的兵士命令道。
“大军全速前进!”
此时的宛城,桃花始开,景色宜人。
太守郭番坐在府衙的后院中,正跟自家的谋士和属下开怀畅饮。
席间一位身穿玄衣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对郭番道。
“叔父,听说北戎的耶律桀和央朝的姜烨都送来了书信,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郭番一口杜康下肚后,看着自己这个侄儿道。
“我们这个宛城啊,是个战略要地,北戎人想要取得北疆战场的胜利,如果我们能从背后策应,那将易如反掌,来信无非是想谈条件,到时姜家那边嘛”
他说着轻蔑一笑,语气里满是对此来钦使的不屑。
“你们猜打算派谁来招抚谈判?”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皆是不明所以。
宛城县丞问道:“难道不是姜烨?只有他一人现在盛京城中,姜家其他将领都在北疆战场啊。”
郭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几个儿郎确实都在北疆,女儿又没有。”
闻言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不屑的神色。
“那陛下也不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一个女子吧”
“就是,哪有女子领兵打仗的,那也太不重视咱们宛城了。”
郭番的侄儿却读懂了他眼中的表情。
“叔父,难道圣上真的”
郭番将一封书信展开,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国公府嫡女姜氏,拜太守及奋威将军郭番阁下,将军昔日受先皇恩泽,授以将军疆场之任,据宛城之地对抗北戎。北戎人多次进攻,皆尝败果,如今北地之民皆知将军威武,北戎人对将军恨之入骨,却苦于无路相破,故以高官厚禄招降,实乃离间之计,用心不可为不歹毒,将军明察秋毫,定不会受这等蝇头小利所诱,小女深感将军为难,为表诚意,只带扈从两千远来拜会,与将军共商前程大计”
郭番摇头晃脑,样子好像书院里的书生。
念完之后,将信笺往桌上一摔。
“两千兵马,还由一介女流统领,看来圣上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北疆战场,宛城打不起来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
宛城眼下虽是大央领土,城中驻扎兵士足有数万之多。
就是姜烨本人来,估计都做不到用两千人就破城而入,何况只是一个女人呢。
还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又道。
“可是叔父,这姜家的女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当年从北戎叛逃,叔父杀了他们不少将士,北戎人向来睚眦必报,如果再次归降,他们会放过我们吗?而且要是他们的国君真有意让叔父归降,消息又怎么会轻易泄露,让央朝成帝提前有所准备呢,不会真的是挑拨离间之计吧。”
郭番手指在那封书信上敲了敲。
“傻孩子,是不是离间之计都好,我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既不取决于耶律桀,也不取决于姜琼月。”
县丞听了他的话都糊涂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自然是他们两家谁出的价高,本大人就选谁。”
郭番看着信上的署期,不过几日前才从盛京翰林院发出。
也多亏了圣上派这么个草包来,加上今年寒冷屡降大雪,道路阻塞。
他还有的是时间跟北戎和大央讨价还价。